当成队的官兵冲进金碧辉煌的相?府时,众人才意识到,这座盘踞在这个王朝几十年的大山,居然真的这样轻易的倒了。



    一时间,像是冰面上碎开一条裂纹,曾经被压抑的怨恨,喷涌而出。



    秦行朝作为一个正经的读书人,是真的不想碰这些?刑狱玩意,但怎么说呢,事到临头,还真躲不掉。



    大齐尊重?读书人,刑不上士大夫,所以萧南山虽然被羁押,也不能对他无礼。



    秦行朝亲自备好一桌好酒好菜,来狱中,招待这位曾经的相?爷。



    萧南山看着他,笑眯眯道:“秦大人不喝吗?”



    秦行朝笑着摇摇头:“我?不饮酒,饮酒误事。”



    萧南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秦行朝也很?无奈。



    圣人都说了,不要以貌取人。



    并不是他外形粗狂,身形彪悍,就一定是个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草莽好汉……



    萧南山轻笑,自饮自酌,一个人享受起了美食。



    自他当上宰相?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可?现在品尝这碗牢饭,居然也没?有什么不适。



    等酒足饭饱后,抬头看向秦行朝:“秦大人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行朝摇摇头,事已至此,问不问的,又有什么重?要。



    萧南山乐呵呵地看向他:“那老夫倒有个问题想问秦大人,那匹马,到底是怎么疯的呢?”



    秦行朝立时微笑着看向他:“这个问题,在查,不过我?相?信,一定不是相?爷干的,您不是那种人。”



    萧南山呵呵一笑:“那秦大人觉得是谁呢?”



    秦行朝微笑,那谁知道呢,反正不可?能是他。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他没?理由啊。



    要是实?在没?人愿意承认,那就当是林相?干的吧。



    第85章过年杀羊



    秦行朝和萧南山互相看着,最后不由都笑出声。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无论是谁干的,都没有任何意义。



    萧南山笑吟吟地看向秦行朝,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要退场了,也希望秦大人?,将?来不要落到和老夫今日一样的田地。”



    秦行朝微笑着看向他:“多谢相爷提醒,秦某一定铭记在心。”



    聊完最后一句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秦行朝转身离去。



    “湖州学子控萧相科举舞弊案”,被全权移交给他审理,所?以最近几?天,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舞弊案本身,没有什么好查的,当年顶替陆历昭的那个萧家纨绔,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而随着萧南山被羁押,越来越多?的案件,也雪花似的飞到秦行朝的案头,秦行朝焦虑的是这个。



    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这其实并不能算是查案,只能算是清算。



    旧牌打乱,再重新发牌,秦行朝现在扮演的,就是洗牌的那个角色。



    关于这点,皇帝给他的授意是:不管你怎么查,别给查老子头上。



    娘娘给他的授意是:该当鸡的当鸡,该当猴的当猴。



    林相给他的……



    哦,轮不到他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一步失,步步失。



    一棵盘踞在整个王朝几?十年的大树,当抽出它的根系时,整个王朝都在颤动。



    和去年的集体沉默不同,今年的新年,充满了金戈之?声。



    自?陆历昭引爆第一弹后,弥漫在整个大梁城权贵圈的哀嚎声,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可不管众人?如何惊恐,新年的脚步还是照常来临了。



    只是和往年相比,宫宴上的娘娘,又少了一个。



    袭红蕊独坐在正?中央,和去年提心吊胆相比,今年的她随意了许多?,伸手让众人?起来,随意拉了一下家常。



    不过很显然,宴席上已经不需要她费心拉气氛了,各府命妇笑得花团锦簇,妙语连连,逗得她掩唇大笑。



    因着袭红蕊性子豪放,言笑随意,众女?也跟着大笑起来,场上一片其乐融融。



    袭红蕊将?目光放在袭绿烟身上,她最近有一个支持她,体贴她的完美丈夫,又有一个充实,能体现价值的工作,很明显精神不错。



    袭红蕊便笑着问:“最近你搞的那个善济堂,有什么问题吗?”



    袭绿烟立刻双眼亮晶晶道:“没有,如今不单是我?在做,还有许多?姐姐妹妹,也跟着我?一起在做。”



    袭红蕊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看向下面?:“哦,还有谁在跟着我?这个妹妹胡闹啊?”



    人?群中立时站出了许多?贵女?,双眼明亮地看向她:“臣女?仰慕娘娘和郡主高义,也想追随着,做一些善举。”



    袭红蕊听了很开心,赞许道:“不错,不错,民生多?艰,你们能有这份仁善之?心,不仅是为?了家人?积福,也是在为?皇上和本宫分忧啊。”



    听到这,站出来的贵女?和家人?,顿时喜笑颜开。



    现在宸妃娘娘的夸赞,可是非常值钱,和福璋郡主搞好关系的这步棋,果然走得十分正?确!



    袭红蕊将?那些姑娘挨个拉过来,一一认了一下,并让如意各赐花一朵。



    众人?欢欢喜喜地退下后,袭红蕊就将?目光放在了白?怜儿身上:“不过我?最该夸的,还是玉华夫人?,本宫说你是女?中豪杰,果然没有错。”



    “你筹办的那个玉璋书局,不仅让天下看不起书的贫寒子弟,都能看得起书,在天下第一楼筹建的时候,也居功甚伟。”



    “本宫代替皇上,敬你这个脂粉堆里的英雄一杯,夫人?高义,果然不愧陛下所?赐的玉华二字。”



    白?怜儿闻言,微笑着款款起身:“娘娘谬赞,妾身能成此名,一者仰赖皇上娘娘的育下之?心,二者仰赖福璋郡主的惊世之?技,妾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何以贪功呢?”



    袭红蕊大笑:“玉华夫人?,太谦虚了,无你不成事啊。”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礼敬,掩袖饮酒。



    饮罢,袭红蕊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绾,又自?然而然地升起欠欠的心,微笑着戏谑道:“听说林世子妃也很擅长经商啊,怎么如今没有动静了呢?”



    林绾:……



    袭红蕊到底有完没完了……



    可就算她心中憋闷至极,也只能极力平静道:“商贾非女?子事也,之?前只是随意玩闹,牢娘娘记挂如此之?久。”



    袭红蕊听了,却立刻皱起眉来,高声叱道:“荒谬!”



    “商贾怎么就非女?子事了,你去外面?看看,街上有多?少女?人?开的铺子。”



    “远的不说,就说宋寡妇,她丈夫早丧,只得一人?抚育孩子,全靠开了一间面?馆,才?能养活孤儿弱女?”



    “若是不许她经商,岂不是一双儿女?,都饿死?了?”



    “女?人?不只是女?人?,也是母亲、妻子、女?儿,一个家,岂能独只男儿撑梁。”



    “如今却有那愚妇人?,以为?妇人?之?德,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圈在家里,蒙头盖脸,就是好的。”



    “却不知妻为?夫之?助,每日窝在家里,伺候饮食,那是婢仆之?德。”



    “若玉华夫人?这样才?高八斗,外理外务,内理内务的,才?是贤妻之?德,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



    那她们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了……



    谁坐到这里会是个傻子,袭红蕊这番话,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她就是明明白?白?的说,老娘很快就要给皇帝“外理外务,内理内务”了,所?以老娘要重新定义妇德,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时候,她们还能像瑞王世子妃一样,傻兮兮地说——



    不,娘娘,你理解错了,商贾非女?子事,才?藻非女?子事,政事当然也非女?子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且不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为?什么要她们带头冲锋,就说这个时机,谁敢冲啊。



    萧南山执政这么多?年,可谓是“天下何人?不通萧”,这句话当场说了,明天她们家就得被当做萧党,一起扔车轮下。



    于是众人?纷纷称赞,娘娘见解卓越!



    袭红蕊听着众人?的附和,畅快大笑,异常满意。



    随后看向林绾,轻蔑地叱了一声:“愚妇。”



    林绾:……



    嗯?



    被一个古代人?嘲笑愚妇这种事,直接把林绾干懵了。



    她特别想说些什么辩解,可当她抬头,就看见袭红蕊似笑非笑的脸,瞬间悚然一惊。



    难道袭红蕊还是在试探她?



    发现这点的林绾,立刻收敛所?有表情,像一个标准的古人?一样,平静道:“妾身只是奉行圣人?之?教诲。”



    众人?:……



    她在说什么?



    一旁的瑞王妃,也反应过来,赶紧找补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儿媳,不通文墨,对圣人?之?言,只会断章取义,一知半解,所?以脑子有些迂,妾身回去会教她的。”



    袭红蕊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啊,可见没文化?,多?可怕,众位回去,还是要好好读书,才?不至于像林氏一样,愚蠢不堪啊。”



    众人?:……



    林绾:……



    所?以你大字不识一个的奴婢,是怎么把这番话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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