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珍用过晚膳后又坐着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文氏回来,来福来回添了几次普洱后便揣着个东西出来道“都说姑娘的针线做得好,奴婢厚着脸皮求姑娘给我看看,也教教我些。”

    许玉珍与这边平时来往得勤,也不嫌她唐突,笑了一回便跟着看,讨论了几句,来福便跟着绣几步,许玉珍也觉得时间过去飞快。

    等到来福的花样锈完,文氏同许华仁仍是未露半张面,也没有遣人回来,来福不好再留许玉珍,便代文氏说了赔礼的话,亲自送了许玉珍回去。

    胡嬷嬷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得同来福等人寒暄,拥了许玉珍进房道“姑娘,老爷回来了。晚些的时候让人来传姑娘,我说姑娘在大奶奶那里,来人没说什么便回去了。”

    这事许明武瞒也瞒不住,许玉珍点点头道“想是父亲知道了,要问我今天的事。”

    胡嬷嬷却有些担忧道“听说老爷今个儿回来十分震怒,先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后来七姑娘那边又说要死要活的,老爷也去看了一回,之后便说要见姑娘,我总觉得不太好。”

    许明武之前因王氏一事已经对许玉珍有些不满,如今这事加起来,纵然是平素疼爱非常,恐怕也会有些芥蒂,这是胡嬷嬷一直以来担心的事。

    许玉珍听后叹了口气道“爹爹素来希望的是家和万事兴,兄弟姐妹和睦,可是这种事哪是那么容易的。”

    王氏同他们之间,纠纠缠缠这么久,总该有一个了断。

    许玉珍胡思乱想了一夜,早上起来时精神有些倦怠,只能用脂粉遮掩。

    要出门胡嬷嬷仍不放心道“还是我跟着姑娘去。”

    许玉珍笑道“嬷嬷有什么可担心的,父亲从来都是明辨事理的人,我也不是个骄横无理的。想来父亲也不会为难我,况且亲父女之间有什么说通了就是了,就是父亲一时恼了我,我求了他谅解就是了。”

    胡嬷嬷想仗着自己是赵氏身边的旧人在许明武面前说事,可是许玉珍却偏偏怕这一点,主子有失,伺候的人是首当其冲的,许明武若是真的察觉出什么恼了她。充其量也只是以为她对王氏这些年的苛待有所不满而已,若是胡嬷嬷出面说话,难保许明武不会以为她人小不懂事,被胡嬷嬷等人怂恿出头,到时反而难办了。

    许玉珍觉得自己该当同胡嬷嬷等人说个清楚,便正色道“嬷嬷听我说,我这并不是逞强斗狠的意气之举,我做什么心里都是有数的,嬷嬷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替我出头。嬷嬷要伴我长长久久的,我离了嬷嬷可不知道怎么办。”

    胡嬷嬷初时听着只觉得心里不赞成。待到后面便红着眼道“姑娘放心,姑娘现在都还未出阁呢。我总要留了这把老骨头给姑娘多操持几年。”

    许玉珍见她明白,便握了她的手道“我虽然从小想得多,可还是觉得咱们都好好的是最重要的。”

    “你母亲的事你都知道了?”

    许玉珍点了点头道“是。”

    许明武见她并不回避,也觉得诧异,问道“你知道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此时要遮掩不过是徒劳。

    “有人说太太当年害死了桂姨娘,致使一尸两命。不但这样,听说那些脏东西居然还是下在了老太太好心送的燕窝里,不但害死了人。也污了老太太的一片好心。”

    许玉珍尽量以冷静平铺的语气说着这一件萦绕许府多年的秘事,只是她也渐渐感觉到了许明武散发出来的怒气。

    “我原先早就说过桂姨娘的事永远不许再提,妖言妖语,家里就会乱做一团、、、”

    话语十分凌厉,连许玉珍也觉得有些寒意。

    许明武皱着眉头继续道“桂姨娘的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你当时年纪小,又知道些什么,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当了真,做出了有失分寸的事,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挑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这是知道一开始是自己动的手脚了,许玉珍突然觉得轻松了。

    “女儿知道,可是女儿并不觉得是什么风言风语,所有的事都证据确凿,证明当年当年桂姨娘确实死得冤枉,这些父亲不也是早有疑虑的吗、、、”

    女儿一向乖顺,如今竟这样坚决地揭穿当年丑事,不禁怒喝道:“住口!“

    许玉珍随之噤口不语,许明武站起来踱着步子,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他昨日知道这事后一夜没睡,许玉妍的话虽然都是毫无根据,可是他只要略一查证便也知道了当年涉事的两个丫头凭空出现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翻出来又能怎么样?

    许明武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坚忍倔强的站立着,眼神清亮,心内长叹了一声,良久才问许玉珍道“这么多年你虽然不说,其实心里是不是仍是怨着你母亲?她进门时你年纪小,后来慢慢长大后也不怎么肯跟你母亲亲近,当初到底也是我存着心思,生怕她待你们不好,因此也就放任下去,以至于现在你们兄妹两竟同她半点恩义也没有了。”

    这话说得甚重,饶是许玉珍已经预想到了也不禁觉得委屈,这十多年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种种全部涌起,心内被怨恨、屈枉的情绪狠狠地缠绕住着,竟至喘不过气来。

    许明武见女儿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了下来,惊觉自己怒气太盛。

    这个女儿从小就比其他的子女懂事得多,少有哭闹委屈的时候,现在闭着眼流着泪,双肩微抖得样子实在是可怜,尤其是是与记忆中某个模糊地影子重叠在一起,自己满腔问罪训导的心思反倒觉得是是罪过了。

    心虽软了下来,口气却仍是未变“我竟不知你现在有了这样的本事,你真当这些能瞒得过老太太,瞒得过我吗?你母亲纵然苛刻些,这么多年究竟也没怎么亏待了你、、、”

    许玉珍心里酸楚万分,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没怎么亏待,只有自己知道曾经差点发生过的事,这算是什么没亏待。

    “父亲当真是觉得二太太没有大罪,那么桂姨娘同她肚里的孩子两条命该怎么算,八弟如今几岁了还懵懵懂懂,连人都见不得。就是我,若不是、、、”

    若不是重来一世,自己如今的魂魄却不知道已经荡到哪里了。

    许明武听出了这声声怨责的语气,不禁怒意勃发,紧皱着眉头道“这是哪里来的混账话,难道果真如他们所说,这些年你一直心怀怨恨,如今才生出了这事。”

    许玉珍抬起眼,不惊不惧地问道“父亲觉得我不该怨恨?很多事情虽是在我小时发生的,可我心里隐约也都记得。就是这几年来,太太做了多少错事父亲不也清楚的吗?”

    女儿竟还敢顶嘴,许明武想到此时已然闹成这样,王家也惊动了,老太太如今只怕是恨不得王氏立时死去,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再不决断也不行了。许玉珍挖了这么一个大坑,逼得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了退路,

    王氏逃不过老太太那一关,王家同许家的姻亲关系势必也要受到影响,那么许玉妍同许华宏两人、、、

    “你就这么恨她?为了从前她待你的那点不尽心就弄出这么大的事,你可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你的弟弟妹妹们该当如何,你心里对他们也半点慈悲心也没有?”

    许玉珍动了动嘴唇,许玉妍和许华宏两人是王氏这么多年的保障,也是许明武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放过王氏的原因。许玉珍心里不是不明白这些,可是这又如何。王氏母凭子贵,若不是早年早早地让她漏了陷,自己活不到今天。

    许明武觉得双胞胎无辜,可是自己难道不是更无辜。

    既然自己已经活了过来,难道还得忍气吞声、、、

    王氏瑟缩着蜷在床角,两手紧抓着床头的枕头,凌乱的头发散乱着披落着。连续两天滴水未进,此时王氏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

    早上丫头送来的早饭早已凉了,自她被禁足以来饭食供应向来是不缺的,可是现在她却一口也不敢动了。

    王氏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困难地咽了口水,却只觉得喉咙口干得难受。心中的惊恐却到了顶端,这几日除了许玉妍想尽办法送了几句话进来,其他的消息她是再也听不到了。如今只怕自己没等到王家的救援,就要先饿死了。

    王氏想到这个几乎恨得要将牙齿咬落,一会儿想着刚嫁入许家时的风光,一会儿想到许华承许玉珍等人疏离,许明武的冷待,老太太的刁难、、、

    黑漆漆的屋子忽然射进来一书白光,来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王氏猛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后便如惊恐之鸟似的颤声道:“

    苗妈妈,你、、、“

    话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苗妈妈也不惊不惧,上前就死掐住王氏的人中,王氏一激灵又醒了过来。

    “苗、、、”

    不给王氏说话的机会,苗妈妈左右开工又将王氏狠狠扇了几个巴掌,王氏两日不进水米,身子本来就虚弱不堪,加上苗妈妈一顿巴掌,整个人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只能张着嘴巴喘气。

    苗妈妈冷着眼瞧了一眼,对旁边另一个婆子道“把那些先给灌下去。”

    王氏看到婆子倒了一碗墨黑的水端到了自己嘴边,本能地想挣扎,苗妈妈反手将她制住,强张开她的嘴,王氏咕噜一声全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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