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红翡抱着膝盖道:“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阴晴不定,在鲁班城时,差点没活活掐死我,后来还喂毒药给我。”



    大荒问:“你为什么会得罪阴海都的小都主?”



    红翡道:“他那时候还不是小都主呢,看着就只是个普通胆小的乡下妖邪,畏畏缩缩躲着,甚至连面都不敢露,生怕被那位第一美人看见,他喜欢他,喜欢得紧。”



    司危居高临下一瞥。



    凤怀月:你瞥什么,喜欢就喜欢,我又没有出墙!



    “第一美人,是那位凤公子吗,你也认得?”



    “认得呀,我还帮过他呢,他有一阵被瞻明仙主到处追捕,无处可躲,只能可怜兮兮地躲在我家。”



    “瞻明仙主为何要追捕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位瞻明仙主,也不是一个脑子很正常的人,不好以常理推断的。”



    大荒稍稍笑了笑:“你这小水鬼,嘴里没一句实话,怎么说起谁来脑子都不正常?”



    “我不是水鬼。”红翡又强调了一遍,继续道,“我也没说谎。”什么时候见了面,你就会知道,他们的脑子真的不正常。



    司危:“……”



    凤怀月继续捏着他的嘴不肯松,你再忍忍,现在出声,就坐实了脑子有问题。



    第83章



    屋中,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红翡道:“我听说木兰岛已经飞得很远很远了,说来也怪,阴海都竟然没有派人阻拦。”



    就任凭宁不微带着她的岛,在天上一日千里地飞着,一直飞到了海与陆的交界处。



    整个修真界闻讯都惊呆了,而鲁班城就更是惊上加惊,城中居民纷纷涌到海边去看飞岛,彼时正值骄阳万丈,而整座木兰岛就静静悬停在天的尽头。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并没有那种巨物压顶的恐惧,反倒像是一颗玲珑璀璨的明珠,被金色雾气笼罩着,美丽极了。



    听说岛主也美丽极了。



    还听说这位美丽极了的岛主与越山仙主之间,啧。



    “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不然越山仙主躲什么?”



    这种他逃她追的戏码,大家喜闻乐见,于是传闻甚嚣尘上,都说越山仙主被寻上门的旧情人吓得躲进了千丝茧,整整五天还不见出来。什么样的千丝茧,值得让堂堂越山仙主亲自斩五天还斩不完?所以借口,肯定都是借口。



    彭流在一片爆裂的熊熊火海中被熏得焦头烂额。



    这枚千丝茧是在七天前出现的异动,原本小而厚的茧壳突然就膨胀开来,岩浆不断流淌过道道裂纹,淅淅沥沥汇聚成溪,方圆几里地也被它烧得寸草不生。倘若说斩杀别的千丝茧能值两万玉币,那斩杀这枚千丝茧,估计少说也能值五十万,还能在心愿单上添一笔,前往六合山大殿做客,与瞻明仙主把臂同游三天。



    管事双关评价:“实在凶险。”



    彭流及时赶到,在茧壳即将被撑爆的前一刻,用法力将其重新压了回去!大妖万分不满,在茧壳中来回翻滚嘶吼,它是一头面容丑陋的祝火兽,呼气为烈焰,涎水为熔岩,这一重世界自然也被烧得一片焦黑。



    它不知天高地厚地盯着眼前这赶不走的不速之客,找寻着能吞噬对方的一切机会,彭流手起剑落,利刃绞开厚重鳞甲,祝火兽却依旧站得纹丝不动,它几乎没有任何痛觉,只将山峦一样的巨口再度张开,浓黑烟雾喷涌而出,彭流眉梢稍稍一挑,等了三天,总算是等来这个机——



    机会没了。



    一柄闪着寒光的雪剑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祝火兽那肥胖的脖颈,头颅冲天而起,“砰”一下,将彭流眼前的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彭流看着挂满冰碴子的大头:“……”



    与他一同进来的彭府弟子使劲“咳咳”,提醒自家仙主快点转身。



    宁不微收回雪剑,道:“越山仙主。”



    彭流在火海中被熏了五天,自然不可能有什么轻松愉快好心情,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倘若换做别人,十有八九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偏偏来人是宁不微,他也只好端起仙主应有的礼数,道:“宁岛主。”



    祝火兽在一片血沫子和雪沫子里咽了气,这枚千丝茧自然也就一起烟消云散。城郊树林里,被岩浆烧出的焦痕看起来依旧很明显,彭府弟子也是衣摆烂的衣摆烂,满脸灰的满脸灰,木兰岛的小侍女偷偷捂起嘴笑:“我看这彭府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咱们岛主厉害,区区一只祝火兽,竟将他们搞得那般狼狈。”



    “喂,背后说闲话,我可都听到了啊!”一旁彭府的弟子忽然将头凑过来,吓了小侍女一跳,支支吾吾地半天没想好辩解的词。宁不微也朝这边看过来,彭府弟子继续对那小侍女道:“我们仙主又不是要杀那只祝火兽,本打算活捉之后关起来,等小少爷回来后送给他当礼物,这下可好,害我家仙主白忙五天。”



    宁不微:“……”



    彭循最喜欢各种上古妖兽,房中藏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图册,做梦都要往洪荒时期去做,听到哪里挖出了一副骨头架子,也要千里迢迢地跑去看,这回好不容易来了只活的,彭流爱大侄子之心拳拳,一边吩咐人去做笼子,一边亲自去擒,结果临了临了,礼物头飞了。



    宁不微尴尬道:“我并不知——”



    对于一位思慕心上人的漂亮姑娘而言,这种出场方式肯定算不得好,倘若再选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踏进千丝茧半步。但彭流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也不懂安慰,只说:“宁岛主,这边请。”



    宁不微提醒:“越山仙主不先问问我因何而来?”



    彭氏弟子们纷纷竖起耳朵!



    彭流笃定:“为了斩妖。”



    彭氏弟子:“……”好正直!



    宁不微继续随他往前走着,道:“越山仙主倘若想让木兰岛帮忙斩妖,可以直言,倒也不必如此歪曲我的来意。”



    彭流从善如流:“这一片估摸有二十枚千丝茧,不如就先交给宁岛主。”



    脸皮虽然厚了点,但一切为了修真界。



    彭流在出卖色相这件事上,是真的天赋异禀,没有一点心理压力。



    阴海都附近的鲛村里,红翡已经打着呵欠昏昏欲睡了,她蜷缩起来,道:“你也早点睡。”



    大荒答应一声,挥手一扫,屋中亮闪闪的鱼群立刻就向外游去,游到不远处时,却又受惊地一停。



    结界中的凤怀月也觉察出了异常,而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大荒,只见一抹鲜亮的红光在眼前一闪即逝,再抬头时,大荒已经出现在了鲛村的村口,她手持一把铁叉,生锈的利刃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一名恶灵的喉管,使他很快就咽了气。



    司危道:“这是渔夫的前哨。”



    凤怀月皱眉:“那岂不是说明在不远处,就有阴海都的捕猎船?”



    大荒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她丢下铁叉,迅速折返,将红翡从床上扯了起来:“他们来了,走!”



    红翡刚睡下就被叫醒,整个人都是懵的:“谁来了?”



    “阴海都。”



    “啊?”



    红翡被吓得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多问,赶忙随她一道游出鲛村,偷偷摸摸地将头伸出海面查看。她是没见过阴海都围猎鲛人的,还以为可能就只是些与海盗一样的船队,结果现在一见,才发现阵仗实在是大,漆黑的船只,高高的桅杆,红色的灯笼,还有那些拖拽在海水之中的铁网与长矛,利刺布满船身,都不用捕猎,只要能追上鲛人,就足以将他们拖个血肉模糊。



    “别出声!”大荒拉住她。



    红翡捂住嘴,又用惊慌的眼神看向她,那些在海里飘浮的黑色“海带”,似乎也是一只只的恶灵,正在往我们这头游。



    大荒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但很快,越来越多的红灯笼被点燃,渔夫们放肆而又嚣张地笑着,盯着海中那若有似无的一点鲜红,举手高歌。



    “抓住她!”



    恶灵拖着铁网纵身一跃!



    海水激荡,从正在不断被提高的铁网缝隙间“哗啦啦”地流了出去,最后只在网的最中央留下了一株珊瑚,巨大,鲜红。



    渔夫们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结界淡定地飘过一群又一群同样茫然的恶灵,飘向了远处的岛屿。红翡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两人,凤怀月拍拍她的肩膀:“看来你我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



    两人并未易容,这么两张脸,是很好猜出身份的,因此大荒也并不需要红翡做额外介绍。她道:“似乎有人正跟在后面。”



    “是我们的人。”凤怀月道,“他原本正守在附近一座小岛上,估计是看到了阴海都的捕猎船,所以特意赶来相助,结果却无事发生,自然也就不必出手。”



    宋问御剑折返海岛,没多久,果然就等到了其余四人。



    大荒道:“真是没想到,瞻明仙主此番竟会亲自出海,先前我就在阴海都听到了消息,却没有信。”



    司危问她:“怎么,阴海都里人人都在讨论本座?”



    大荒点头,有一阵子,的确如此。



    讨论那终其一生也挥霍不尽的赏金,岛上每一个人都受到了深深的刺激,却又知道自己没本事拿,便又酸又恨地骂,呸,什么赏金,钱再多,不还是从他们兄弟两个的左口袋换进右口袋?



    所有人都默认,司危肯定会死在溟沉手中,否则都主千方百计地将这弟弟请回来作何?况且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他的本事,虽然只是零零散散的一星半点,但光凭这半点,已经足够将岛上那些横行霸道的恶人死死压着不敢动。



    大荒道:“据说他的修为,要强过他的兄长许多倍。”



    司危看向凤怀月。



    凤怀月:“我没发现。”



    司危宽容表示:“我知道。”



    凤怀月:收起你这悲天悯人看傻子的表情!



    大荒是为了保护族人,而不幸被搅入了捕猎船的大网里,她一上岸,就由楼老板高价买走,却并没有收进美人楼,而是在清洗干净后,抬入了无根巨塔中。



    “然后你就见到了阴海都的都主?”



    “是的,我见到了他。”大荒回忆,“他的身体很不好,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苍白的脸颊,漆黑的头发,还有血洞般的两只眼睛。地上到处都是断肢与血迹,将楼老板也惊了一惊:“都主?”



    “他当时说自己没事,只是没有胃口。”



    楼老板却不肯就这么将鲛人带走,在他看来,这条鲛人族的女王修为深厚,是难得一见的好补品,哪怕身体不适,也该强行吞了慢慢消化,才不至于浪费。溟決却不肯听,他那时挺着高高的肚子,简直像是怀了妖胎,脾气更是暴躁,抓起桌上的花瓶,就将楼老板砸了出去。



    宋问不解:“吃什么了,竟将自己吃成这德行。”



    司危答:“同族。”



    第84章



    鬼煞一族虽说素以吞噬他人来增长修为,但却鲜少有同族相食的事情发生。宋问道:“啃噬同族,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五脏都会被蚀透,不像是一笔划算买卖。”



    司危道:“所以他并没有选择一口吞成胖子,而是在循序渐进地练习。”



    那些关在无根塔中的鬼煞,或许就是供他练习的“教具”,先从修为最低末的同族开始。红翡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脱口而出道:“那都主这么练着,最后该不会是想吞掉溟沉吧?”



    司危“嗤”了一声,未置可否。凤怀月却心里一紧,他先前也曾推测过,阴海都的都主并非善类,或许不会对溟沉留有情面,但顶天也就只以为对方会将溟沉当成刺向司危的一把剑,换一个同归于尽,却从没想过还能……当成补品吃掉?



    宋问也道:“那只大鬼若想增加修为,为何不重金悬赏?阴海都里定会有大把人替他出海觅食,何必如此伤及自身。”



    司危提示:“那倘若他想要的东西,只有靠吞噬同族才能达到呢?”



    宋问看向红翡,红翡摇头:“我不知道,我虽然和溟沉打过交道,但他可没把我当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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