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镜伸手恐吓,“你是不是欠揍?肚子饿了,起来吃个早饭不行啊!”



    空凌觉得莫名其妙,以前李子镜研究药品,三天不吃饭都不带饿的,现在倒是知道饿了?



    莫醒将这一切看得明白,似笑非笑的道:“难怪小姨今早骂骂咧咧的去采购,说是米缸空了,就连锅底的残羹剩饭也不曾留下,看来大师兄是真的饿了。”



    他从未做过饭,一时掌握不好用量,放多了米不说,还直接糊了锅。



    剩下的一点大米,也被洛相宜全部煮掉了。



    等于说他昨天浪费了康青堂半月的口粮,也难怪姚哑会生气,又让她白跑一趟市场。



    李子镜莫名紧张起来,偷偷看了一眼洛相宜,深怕洛相宜听到这话。



    昨天说好,不吃她做的饭,结果半夜饿的睡不着,本想偷偷压一口算了,可转眼就吃的干净。



    李子镜毫不客气的推了莫醒一把,“闭嘴吧你,天天来上课,还拿个吊车尾。”



    他们的说话声极大,自然坐在学堂里的人都听见了。



    沙桐瞥了他们一眼,满脸的怨恨,“粮食吃了倒也罢了,竟是被浪费的。”



    他今早清清楚楚看见泔水桶内,一桶烧糊的米饭,越发让他心疼。



    李子镜向来吃不得亏的人,却也闭上了嘴,毕竟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辩解。



    洛相宜见状,主动揽在自己身上,“那,那米饭是我倒的,对不起。”



    李子镜今日能来听课,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算是欠了李子镜一份人情,她向来有恩必报。



    再则,那米饭确实是她倒掉的,虽说糊了,可除了味道不怎么好以外,也还是能吃的。



    以前在洛府,馊的、糊的、什么样的米饭没吃过。



    现在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开始浪费粮食了,她为此也觉得惭愧。



    师兄们见她沮丧的样子,纷纷上前安慰。



    偏偏沙桐并没有打算就此住口。



    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并没有想象中的烦心,而更多的是像一根导火索,把之前积攒的不愉快,连同这根导火索一起炸裂。



    沙桐从小就是一个算数奇才,府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都是他操持的,事情又多又杂,难免火气大。



    再加上如今的康青堂确实不如之前那般景气。



    师父仁心,常常救助那些困难群体,每次出手又极为大方,看似生意兴隆的康青堂,实则早已是个空壳了。



    门店断断续续关了许多家,可吃穿用度却与之前相差无几,甚至还更加奢侈。



    怎能让他不着急?



    沙桐一点也没客气,有什么说什么,“玉玲珑的衣裳,一步一摇的满钿簪子,这哪一样不是花了大价钱的,你倒好,还没消停两天,又开始浪费粮食了,你在洛家过得不容易,就来康青堂找福享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就惊的一身冷汗。



    “够了!”



    李子镜收起随意,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眼看着一场硝烟就要燃起,好在授课时间已到,随着齐大爷拄着拐棍缓缓走来,这一团火气也勉强消散在空中。



    齐大爷见全员到齐,也没在多说什么,直接讲课。



    李子镜时不时的瞅一眼洛相宜,见她心平气和,没半点委屈的听着课,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可同时,又想,她难不难过关他什么事?



    齐大爷喜欢照着书念案例,他年纪大了,声音低沉,又带着些许口音,每句话都要用尽全力去辨别。



    一堂课下来大家听的筋疲力竭,有些扛不住的,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比如李子镜。



    课堂的最后,齐大爷拿出昨天的考卷,脸上带笑,似乎很是满意,“大部分的小孩丫都答不错,特别要表扬一哈秦正,不仅答的有理有据,思想上还有延申,未来克欺啊!”



    洛相宜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端坐在第二排,很是冷静的男子就是秦正。



    在康青堂他排行老六,算是师兄里辈分最低的。



    可他的经历却和其他师兄们不一样,他是师父亲自接来康青堂的,就因为他是难得的医学奇才。



    他看上去十分沉稳,眉眼间尽显温柔,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秦正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他一抬头,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她吓得立马低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就在这时,齐大爷眼睛一瞟,一把折扇向李子镜飞过来。



    李子镜正趴在桌上睡觉,当然,也无人敢提醒他危险来临,所有人都紧着的一口气。



    折扇正要碰到他头时,李子镜大手一甩,正好抓住那折扇。



    李子镜得意的调侃道:“齐大爷,力道不减啊!”



    “好好教教你屋里的人,简直给我们康青堂丢脸。”齐大爷懒得跟他打闹,留下一句话就走了,临走还瞪了洛相宜一眼。



    洛相宜被吓得一机灵。



    眼见齐大爷走了,师兄们各自上讲堂拿自己的试卷。



    洛相宜那份试卷正被围观着。



    她的字迹清晰可见,是正正规规的簪花小楷,题目答的自然也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全对。



    唯一碍眼的,就是那些歪歪扭扭的各种符号。



    中药虎仗,画的是一只老虎和一根权杖。



    中药青黛,画的是女人的眉毛。



    字体和图画结合,倒是画的栩栩如生,又有几分醉意,还带着一丝创新。



    他们总算知道齐大爷发脾气的原因了。



    齐大爷重规矩,可不喜欢创新。



    洛相宜多半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有许多字不会写。”



    虽说这个时代,没几个女子是读过书的,可但凡有权势的家族,也是会请先生来家中教学的。



    她如今会的这几个字,也是偷偷趴在妹妹洛子烟的窗前学会的。



    师兄们拿着满分考卷,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大堂给病人看诊。



    最近来看诊的病人越来越多,大多病人都是士兵,他们也基本上断胳膊断腿之类的外伤,若没有及时救治,也会因为大出血而丧命的。



    光是看这供不应求的医患关系,便也知道现在的世道动荡不安,每个人都很难在独善其身。



    李子镜是个不守规矩的。



    早上不起,上课不听,顶撞师长,辱骂同门,欺负师妹,出门打狗。



    唯独看诊,他次次都不会缺席。



    洛相宜也不自觉地跟着李子镜来到大堂。



    大堂内人来人往,各个顶着一张绝望的脸四处求医,师兄们忙着救治,却依旧赶不上前来看诊的士兵。



    鲜血洒了满地,完全看不到之前的颜色。



    洛相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她也是一个医者,可看到这么多血,她一瞬间也觉得有些反胃。



    李子镜异常冷静,取出自己调制的止疼药,贴在士兵断腿的部分,药膏碰上的一瞬间,士兵痛的大叫,整张脸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他淡淡道:“小七,拿纱布。”



    ……



    “小七,纱布。”



    他又喊了一遍,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比之前的语气更加温柔。



    洛相宜从他期待的神情中,缓过神来,强忍着不适的感觉,将手边的纱布递了过去。



    李子镜接过纱布,手指间的血无意碰到她。



    她望着手背上的血又险些出神。



    就在这时,她被一只血手握住,手指间的温热感瞬间传到她手心,似乎无形中注入了某种力量在她身体里。



    李子镜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半点情绪的对她说:“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很正常,不过没关系,第二次就好,下一个你来试试。”



    下一个,就是现在。



    洛相宜眼前又推来一名士兵,他的胸口被射了一剑,而且靠近心脏,若是没有处理好,是十分危险的。



    她似乎还没准备好,可……



    李子镜根本没有管她的情绪,而是直接命令,“包扎的要领是,快、准、轻、牢,先将他的衣服剪开。”



    洛相宜容不得思考,更不知为何,打从心底里相信李子镜。



    她拿上剪刀就将衣服剪开,伤口瞬间暴露在眼前。



    李子镜怀着双臂,“准备好止血药,用你最大的力气拔出箭来。”



    她用尽全力将箭拔出,鲜血瞬间溅了满身,她来不及擦脸,直接将止血药敷在伤口上。



    士兵疼的嗷嗷叫,她像是完全听不见一样,按照李子镜的要求,快速的包扎着。



    “动作利索点,绑牢固点。”



    洛相宜就这样将士兵的伤口包扎好,还没来得及喘气,下一个士兵就来了。



    李子镜突然转身离开,去处理下一个伤者了。



    洛相宜一时有些慌了,可当病人再次求助她时,似乎这股莫名的力量又出现了。



    有了一例成功的经验,她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就这样,她嘴里念着李子镜教他的口诀,包扎完一个又一个伤者。



    洛相宜就这样从白天包扎到夜晚。



    直到空凌师兄在一旁大吐苦水,她才回过神来。



    空凌擦着手上的血,大喊道:“要不要人活拉?我快饿死了,整天整天的打仗,还让不让人活啊!”



    莫醒踢了他一脚,“少说两句吧,现在朝堂不稳,晓得我们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空凌只好闭嘴,回头看见同样满身鲜血的洛相宜,便过来打招呼,“小七,你今天真厉害,简直帮了我们大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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