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重新落座,花十春留在外间,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也许是侯爷府送来了礼物,大家都挺兴奋,互相看了看,岳自谦半红着脸,站起身来,高声道:“侯爷府送的酒一定要喝了,这可是北镇抚司天大的光彩,只是,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兄弟做的好事!站出来,让我们见见!”



    众人纷纷四处张望,却没见有人起来,岳自谦道:“怎么?不敢承认了?锦衣卫的兄弟们,可个个都是好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嚒!”他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卷。



    顾大有仍然啃着猪肘子,满脸的油光,笑道:“三哥喝多了!这点酒量就撒野了。不过,我们的兄弟确实挣脸面,大哥教导有方呀!嗨,瞧着这些年来新晋的兄弟,一个个小老虎一样,仿佛又看到当年我们十八兄弟的样子了!“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看一眼谈升,谈升咧着嘴巴听着入迷,我看出顾大有有些轻视,却又听他道:”当年贺兰山一战,廖大哥领着我们,十八个锦衣卫,豪气冲天,堵住鞑靼两千人马,手刃鞑靼四十二高手,吓得他们屁滚尿流,多么痛快!可惜呀!后来越发没有后来了!”吉茂通皱皱眉头,道:“老二又是多嘴了,提那些事情做什么!”顾大有忙点点头,道:“对呀,今天高兴,不提这些!”



    廖建忠神情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含着笑,目光还是不经意地落在旁边的没有人的两张桌子上,叹道:“我做大哥的,二十年如一日,但有时候难免出差错,都是兄弟们争脸,不过今天确实很得意!呵呵,若慕容大人在,那就更好了。”吉茂通苦笑道:“慕容大哥若来了,我们可受不了,他太不会笑了,总是板着脸,酒量也是一般,和牟指挥使差不多。当年我和他出去办差,饿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吃顿饭,结果一色的素菜,慕容大哥太讲究养生,我们这些个俗人,受不了,受不了。不过最近,牟指挥使和叶千户正核对诏狱犯人名单呢,这事老岳知道!”廖建忠“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岳自谦喊了半天,仍然没有人应声,有些讪讪的,听到吉茂通提了自己,便接过了话茬,道:“别提了,那叶千户做事极为认真,烦的我头都大,若不是看在他和大哥相交甚笃,我真想不管,他弟弟倒是八面琳珑的。听说,牟大人可能要走!”



    我记得小马公公和廖建忠及慕容大人提过几句,想必是真的。而廖建忠听了,一摆手,道:“叶千户与我们共事多年,为人秉性,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要说闲话。今日是兄弟相聚,又有兄弟立了大功,何况我们都是做差的,听从指令便是,没有明确指令,我们依旧要尊崇牟大人。我们不要提这些事,只是不知道哪位兄弟替我们镇抚司争了大脸,多少年了,镇抚司一直就是小媳妇,今天我由衷的高兴!谁呀,是谁?”岳自谦、吉茂通等人也跟着高声附和,大厅再次热闹起来。



    听了这些话,我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我小时候非常顽皮,不知父亲打了我多少回,祖父是严谨的人,对我虽然疼爱,就算我做对一件事,至多点点头,却不肯多说一个好。如今来到镇抚司,这么多人夸讲,心潮澎湃,眼见得众人目光都看着外边,喧哗声不断,便要起身,却见廖建忠冲我微微摇头,略迟疑间,便没有站起来,而外间早有人道:“原是向冲,向兄弟!好样的!”



    正是花十春,在外间大喊,很快拉着同样红着脸的向冲进来!大家顿时一惊,有些人诧异道:“向冲?向兄弟!”分明不敢相信,而廖建忠斟满一杯酒,笑盈盈走到近前,道:“向冲好样的,你替镇抚司争了光,我们欢喜的不得了,做哥哥的,平日没有照顾到你,你却很争气,这杯酒是大家敬你的,来,大家同饮!”



    向冲诚惶诚恐接过酒,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变得含糊不清,廖建忠拍拍他的后背,向冲一仰头,喝了那杯酒。众人喝了声好,向冲两眼发光,四处张望,看样子在找我,道:“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廖建忠伸手拍拍他,道:“向兄弟进门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从即日起升为小旗!”



    众人又是叫好,向冲几乎不敢相信,两只眼睛放光,嘴角抖动,半天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被劝酒。几杯酒下肚,向冲脸色越发通红,脚步也变得踉跄。



    我有些糊涂,按说我的功劳也不小,为什么不说我呢?我猜不透,只得随大家喝酒欢笑,谈升端着酒杯,一边喝着,一边大笑,哈代也是傻呵呵跟着陪笑,宁博阳却是一脸不屑,四处张望。身边的吉茂通一直看着我,目光里多了许多东西,只是我看不懂,他似乎明白我的想法,却淡淡道:“向冲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救得了人?不过,机缘巧合,勇气可嘉!”岳自谦笑道:“这个还真别不信,司伦的本事和大哥差不多,一同进门,可他就是没起来,不是说大哥机缘好,可这也八九不离十。”二人大笑,我只得讪讪地陪着笑。



    待声音平息下来,花十春道:“既然是向兄弟挣的光耀,那这侯爷府的酒,就归向兄弟吧!向兄弟,这坛酒就由你支配了。”



    那向冲早已经红了眼睛,声音也高亢起来,道:“花大哥,向冲有今天,都是诸位弟兄给的,这酒,就大伙一起喝吧!”众人连声叫好。



    大家打开侯爷府的酒,虽然不多,但酒香还是在整个大厅里散开,二三十人的席面,转瞬间便喝得精光,我分得一杯,已有些醉意,花十春前来劝酒,我岂能不喝,到了最后,我终于不胜酒力,眼睛沉沉的,几乎昏睡在桌子上,耳边清晰地传来一个廖建忠的声音:张英喝多了……而我闭眼的刹那,分明看见一旁酣睡的岳自谦睁开眼睛看着我。



    这一醉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鸟叫的声音不时传来。我虽然醒了,头痛得依然很厉害,腔子里火辣辣。看来这酒真是没少喝,我挣扎着起来,冒了一身的汗,人却好了许多,早有人过来,端着一碗蜂蜜水,道:“张兄,你可醒了,快喝些蜜水解解酒!”



    原是哈代,他笑着递上蜂蜜水,还要喂我。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过蜂蜜水,喝了下去,觉得好多了。哈代道:“你可睡了一整天,廖千户来过两次了。”我瞧他样子很羡慕,道:“我确实没怎么喝过酒,不想喝成这样!谢谢大家照顾!”



    哈代嘻嘻一笑,道:“廖千户说了,你醒来之后,吃些粥,然后去他那里,他找你有事!”继而又道,“你醉成猫挺好,回来呼呼大睡便是了。向小旗昨晚可是醉得不成样子!而且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讲了不少陈年往事,惹了不少笑话,又拼了不少酒,吐了几回,一早踉踉跄跄地跟着顾百户出去办差了。”



    我心知向冲得到梦寐以求的升职,一定是兴奋过度,以至于忘了形,不觉说道:“他是太高兴了,什么事这么急,一大早就去办差?”哈代道:“想必是侯爷府的事!”我顿时想起,猜想廖建忠找我,或许也是这件事吧,忙道:“我这就去见廖千户。”



    刚出了门,便看见宁博阳匆匆而来,他看看我,笑道:“昨夜你没少喝酒,怎么样?别人酒好喝吗?”我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道:“还可以,头有些晕!”宁博阳又问我去哪里,我如实说去见廖建忠,他面色有些不好,打了个哈哈,就进屋了。



    宁博阳的举动让我不太理解,过后想,他对我有些成见,大抵我们都是新入门的锦衣卫,而我的出身更是低微,锦衣卫对我的所谓“青睐”让他有些受不了吧,他这个人其实挺傲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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