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都没想,抓起桌子上的酒杯扔了出去,小时候,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用小石子打小鸟,几乎是百发百中。这种本领,是老叔教我的。其实他也挺淘气,本来该让我打树叶,打了几回,他说无趣,就和我打小鸟,叔侄儿倒是快乐,而鸟儿倒了霉,直到有一天我正在飞石子,打落一只鸟时,被散步的祖父撞见,他一改往日和蔼的样子,大发雷霆,把我们叫到面前,痛斥我不爱惜生命,狠狠地扇了老叔,随即,我们被罚跪一天,严禁我再去打鸟。祖父的教诲,在我心里留下太深的印象,只是我后来所经历的,恐怕他再多的教诲,也无法撼动吧。人生有时候是无奈的,哪怕知道错,还得坚持走下去,真所谓身不由己。



    老叔说他能一石两鸟,而祖父能一石三鸟,可惜再也没让老叔教我,但我心里一直想着祖父会怎么打出这个石子,同时击中三只鸟。



    但我只能用杯子打落一支袖箭,另外一支我是管不了的。



    杯子打落了一支袖箭,随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另外一支袖箭直勾勾射向张永,我急忙大喊:“公公快躲开!”话音未落,人影一闪,一人已经站在张永身前,把那袖箭牢牢地攥在手里,还不忘看我一眼,道:“好小子!”



    蹇成射出袖箭后,身形没有停下来,直接往外跑,门口两个太监早有准备,同时出手,来拉蹇成双臂,蹇成闪身让开,双手一推,“嘭”地两声,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而他并不恋战,快步便走。外面的人开始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见有人押进来,待里面传来打斗声,方才醒悟,众人都奔了过来,而蹇成手法极快,迅速推倒冲上来的两名校尉,一猫腰就想往帐后跑,忽然踉跄着跑了几步,随即摔倒在地,含糊道:“卑鄙小人,竟然在酒里下毒!”



    我一直很惊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猛然听了,吃了一惊,乖乖的,我也喝酒了,难道也中毒了?但头脑却很清醒,没感觉自己周身有什么异样。外面更多的人涌上前头,手脚麻利地把蹇成捆绑起来,其中宁博阳冲在前面,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蹇成的衣服,而有人瞧见了我,竟然以为我是蹇成同伙,张牙舞爪奔了过来,我愣了片刻,有人喝道:“住手,他救了张公公!”



    我抬头看那人,一身夜行衣,身材魁梧,年纪三十多岁,些许胡须,面色庄重,目光凌厉地扫视众人,小心地护着张永,众人见状纷纷下跪,连说“公公”,我也赶紧跟着跪下,张永绷着脸看一眼大家,忽然淡然一笑,道:“没事了,大家出去歇息吧!”转身领着那人进了寝帐。



    蹇成被捆成了粽子,扔在一旁,只是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我也被几个人簇拥着,哈代热情地抱着我,说:“你真是好样的!”宁博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低声道:“你可是立了功,这么好的机会,让你抓到了。”



    我和他们并不熟悉,所以他们说的话,让我听了一头雾水,但我知道自己无意中小试一把身手,碰巧立了一功。老于则意味深长道:“这也是赌命的事情!万一出现点差错,张英可就没命了。”我想着那酒有毒,赶紧运运气,发现并无大碍,试着问道:“那人是谁呀?”老于低声道:“鼎鼎有名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廖建忠!半个锦衣卫都归他管!”



    宁博阳与哈代互相看一眼,道:“这么厉害!”老于点点头,道:“廖千户功夫好,而且办事稳重,不仅牟指挥使重用他,整个朝廷,都和他关系不错。你们就等着吧,将来他也能管你们。”宁博阳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跟他好好学!”老于道:“只怕你吃不了他的苦头!”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不多时,廖建忠出来,大声道:“暂时把蹇成、方林押起来,张英,你过来,公公要见你!”



    在大家羡慕的目光里,我走了过去。廖建忠两眼含笑,拍拍我的后背,道:“好小子,身体挺结实!”我赶忙道:“廖千户好!”他眼神里露出惊奇之色,道:“你是新来的吧?怎么知道了我。”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我也是才听说您的名讳!”他淡淡一笑,里面有人道:“建忠,让他进来!”



    寝帐装饰豪华,张永换了一身衣服,斜躺在床榻上,两名小太监小心地给他捶着腿。



    我赶紧上前施礼,张永摆摆手,道:“你是咱家带来的本家子弟,又立了功,和咱家就别那么客气了。”示意我坐下,然后笑道:“想不到你的功夫还不错,反应挺快,谁教你的?”我回答道:“是家传的!”张永呵呵一笑,道:“想不到伯父还会这些功夫,看来,你的祖上也是领兵打仗的主呀!”



    我急忙摇头,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但我家世代都是做大夫的!”张永道:“是又何妨?当今天子圣明,恩泽四方。好了,你一个孩子家不懂这个的,今天干得不错,本来咱家就想提拔你,你又立了一功,咱家更不能亏待你,想让你去锦衣卫做个总旗吧。建忠,等回京了,你和慕容说下,就说咱家本家侄儿交给他了!”



    廖建忠虽然称是,却道:“张公公,慕容大人好说话,那牟斌大人未必会答应吧!”张永淡淡一笑,道:“牟斌大人有时候是死性,咱家也没有办法,嗨,过几天他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可惜他这个不错的人了。你尽管和慕容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该替咱家办些事了!”我虽然不知道总旗是什么官,但还是记着祖父的话,急忙起来要施大礼,张永一瞪眼睛,道:“和你不是说过了,不要和咱家玩虚的。”声音极为尖锐,我吓得赶紧说是。



    张永瞧着我害怕,忽然一笑,缓声道:“张英,你别害怕,你喝的酒没事的,那酒壶是八宝壶,早有人告诉咱家,蹇成这个家伙要背叛咱家,所以,咱家在壶上做了手脚,不过下了一些可以让人昏睡的药而已,无妨的,你们喝的酒不一样。其实,对蹇成这种人,建忠一个人绰绰有余,也是天意,你出了手,也好,这也是给你机会了,你好好干,将来锦衣卫都是你们的。”



    刚才的一切经过,我尚在回味中,而张永已转过头,声音压低了一些,道:“建忠,你感觉这蹇成会是谁派过来的?会不会是他?或者老江河还有小贾?”廖建忠看我一眼,张永道:“无妨,无妨,他是咱家的人!”廖建忠道:“公公明鉴,东厂那几位公公不仅本事高超,却很磊落,所以属下猜想不会是他们,另外您和刘公公有过,都是公开的事情,您这里戒备森然,外人轻易进不来,若他派的人,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怕是不像!”张永点点头,道:“嗯,咱家猜也不见得是他派人干的!不过,咱家回京的路线,只有他能够看到,而且他就在附近。难道他是敲山震虎?奶奶的,平日里和咱家称兄道弟,背后却下黑手!咱家绝不会绕了他!”继而叹道,“咱家入宫三十年,得罪的人太多,管着神机营,多少人嫉妒,巴不得咱家死了,可咱家偏偏要活得好好的!”



    廖建忠想想道:“公公,属下觉得此事或许与您经手的案子有关!”张永“哦”了一声,道:“你是说李广利的事?”廖建忠点点头,道:“李公公虽然死了,但留下两个疑点,第一,他是否是自杀,第二,那些内库的财宝去了哪里?李公公之所以深受皇上宠爱多年,和他结党的人不能少!所以,皇上安排您负责这件事,想必有些人是害怕的。”张永摸摸光秃秃的下巴,道:“是呀,这可是弘治朝最大的案子了,目前的情况看,确实涉及不少人,甚至一些大臣们,都是李公公的帮手。咱家负责这个案子,多少心有余悸,万一处置不好,会影响太子爷的。”又抬起头,道:“建忠,这事你还得费心,暗中把宫外的事情调查清楚,咱家这边,还是从宫内着手。遇事最热心的人,往往就是最在意的。”廖建忠连忙应了一声,



    廖建忠道:“蹇成怎么处置?”张永想想道:“他们失手,其他人很快就会知道的,估计还会派人前来,你们要加强防备,还有,他不会只派两个人来,周围一定还有他们的人马,你派人四处查看,可疑之人,一律抓捕。至于他们,咱家还不能和那厮翻脸,你看着处理吧,别让他们乱说话,咱家留着他们还有用!”



    廖建忠连声说是,张永看看我,说:“带上张英,咱家看他功夫还算可以,多给他一些机会,咱家总得安排自家的子弟入京。你带他先走,见见世面。前方传报说太子爷直接回京了,那保定府就不再去了,我们也直接回京!你们算作前路,咱家再派人大张旗鼓走大路,如果他们识时务,就不会再下手了。等咱家回京,慢慢和他算账。”灯光下,那张白皙晰的脸甚为恐怖,更何况是咬牙启齿。



    廖建忠带着我出来,哈代等人围了上来,我瞧着宁博阳一副眼热的样子,廖建忠却没有理会,安排一位百户做好戒备,又叫来一位百户,让他迅速点齐二十几名老道的校尉,做了一个手势,我们迅速上马,沿着官道奔驰而下。我是一脸的茫茫然,不知道他们会带我到哪里,夜色越来越黑,路也是越来越长,我骑在马上,赶紧浑身都散了架一样,按说我在家的时候,经常骑马,只是这样的奔波,确实没有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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