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心里明白,飞机失事一般都在劫难逃,易笙可能回不来了,可我还是在等着他,幻想着他突然站到我们面前,笑着说“我根本没上飞机”。

    叔叔阿姨一夜白头,看上去憔悴不堪,因为易笙,这个家已经散了,我可能再也听不到阿姨的欢声笑语,看不到叔叔的淡然微笑。

    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根本不想离开这儿,我怕一走就是一辈子,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只要还没找到遗体和遗物,我打死也不会相信他走了。

    每天都盯着新闻,就怕错过什么最新消息,叔叔阿姨每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看得我心里更难受。

    “阿姨,这都过去三天了,你好歹吃点东西,别把身体拖垮了。”

    我端着一碗粥,递到阿姨面前,她摇摇头,吸了口气又开始泪流不止,“孑然小笙不在我也不想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无声流泪,原来伤心到了极点,真的哭不出声音。

    接到电话的那一天,叔叔刚从外面回来,他到处打听消息,一坐到沙发上就接到通知,让前去认领遗体。

    阿姨听到了,“啊”的一声大哭不止,倒在地上哭天抢地,叔叔坐在沙发上,掩面而泣,我躲在转角处,泣不成声,我真真切切地失去了易笙,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知道我们在别扭什么,明明可以好好告别的,非要矫情地冷眼相待。

    易笙葬在文伊妈妈所在的那个公墓里,那天我没有去,没有勇气去,听说只是找到了一些遗物,易笙他完完整整地来到这个世界,却没有完完整整地离开。

    看着夜晚的天空,我默默请求文伊妈妈,让她帮我照顾好那个高冷的少年。

    还有胖橘,还有老奶奶,他们是不是已经见到了彼此,只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俞可源给我打电话,约我见个面,我明白,她此刻应该也很难过,毕竟她喜欢易笙不假。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做兼职的饭店,那时候她和易笙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饭。

    我刚坐下,俞可源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俞可源应该恨我吧,毕竟我曾经对她的态度那么恶劣。

    “孑然,我恨你,易笙哥哥那么喜欢你,你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为了你一次又一次放低身态,你居然还气他,现在他走了,你满意了?”

    我惊住了,真是可笑,俞可源说易笙喜欢我?他们关系明明那么好,还在一起过,为什么非要大言不惭地他说喜欢我?

    “你够了,他喜欢我?他哪儿喜欢我了?我手烫伤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你送水杯,他不和我说话,和你每天谈笑风生,在我难堪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旁边看笑话,最后的毕业留言册,他不要我写,在他心里,我连一个最普通的同学都不是吧,他曾经还和你在一起,你说他哪儿

    喜欢我?”

    “你别忘了他对你的那些好,他戴你给他织的围巾,因为你和南如初走得近而吃醋,他背过你,抱过你,为你扎过马尾,你摔倒的时候救过你,大半夜出去找过你,只亲过你一个人,出去玩想带上你,留学也想带上你……孑然,他为你做的太多太多了,至于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气你,因为你当初说你不喜欢他,是他赖着你。”

    “你怎么知道的?”我歇斯底里地吼叫着,跑到对面攥住俞可源的衣领,我似乎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被戳中了痛处,所以才会这么失控吧,现在想想,易笙为我做的确实很多。

    “这是我从他书包里偷来的日记本,现在物归原主,孑然,你一辈子都别想逃过良心的谴责,你就是负了易笙哥哥。”

    俞可源哭着走了,和当初夏木木走的时候一样,决绝而坚定,我还真是一个好赖不分的人,害了那么多人却不自知,命运真是看得起我,总是让我这样孤零零的一人,爱我的都会离我远去,那以后就孑然一身好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我离开的那天,阿姨送我到车站,抱着我哭个不停,我也抱着她,“阿姨,以后我来养你,这永远都是易家的孩子。”

    阿姨又开始抹泪,易笙,我能做的就只是这么多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叔叔阿姨,如果你听得到,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很喜欢你。

    坐上哐当哐当的绿皮车一路往北,我想忘记这两年的所有事,所有悲伤的幸福的,都不想再想起,最后的结局太过于悲惨,我承受不起。

    拿出易笙的日记本,是以前我看到的那本加锁的,那时候我还在想,他到底会写什么,现在看到了,心里疼的喘不过气来,因为这里面写的内容全是关于我的。

    因为不知道密码,俞可源强行撬开了锁,笔记本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可我还是很宝贝,一遍又一遍地读。

    最后一篇,写的是关于未来的畅想,他写到:“等我留学回来,孑然也应该工作了,不过学医的话应该会继续深造,那我也等她,等到她嫁给我为止。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会,我想走之前跟她谈谈,把误会解开,我其实很喜欢她,喜欢她暗自跟我较劲的样子,喜欢她活力满满的样子,不过她有些自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整天胡思乱想,甚至和我一样,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等会儿她回来,我就和她道歉,让她原谅我。”

    这篇日记写于我和南如初出事的那天晚上,因为那件事,我们错过了最后一次袒露心声的机会,也错过了在一起的机会。

    大学生活也就那样,上课睡觉娱乐,我参加了很多社团,每天去图书馆看书,还试着玩游戏,貌似每天都很充实,可只有我知道,我害怕漆黑的夜晚,害怕梦到易笙,害怕对他无休止的思念。

    大学期间,我回过几次宁城,每次回去心情都很沉重,干脆通过电话联系叔叔阿姨,更多时候我回我妈那儿,赵黎和我关系很不错。

    南如初重新参加高考,听说考的不错,真的学了医,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夏木木也开始崭露头

    角,小有名气。

    我不愿和他们有任何联系,一想到他们,我就会回忆起那两年的经历,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打听他们的情况,只要他们都好就行了。

    曾经那么好的朋友,后来不知怎么就走散了,变成了牵挂着的陌生人。

    南如初给我打过电话,我把号码换了,后来就彻底断了联系,他有些时候很固执,说好的一起学医,他就真的遵守了诺言,但当初的约定只能他一个人遵守,我悄悄换了学校和专业,我现在学心理学。

    毕业后,阿姨打电话过来,让我回宁城一趟,想着很久没回去了,心里也有些想念,加上阿姨的软磨硬泡,我当天就买了回去的火车票。

    飞机高铁快很多,可我还是热衷于绿皮车,一路的山川河流,天南海北的乘客。

    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学校,离开了四年,大门和围墙都翻修过了,不过里面还是一成不变,每一个角落都是满满的回忆。

    门口的保安换人了,以前那个老大爷应该走不动了,一连串说了以前那些老师的名字后,保安放我进去了,那些年坐过的长椅,乘过凉的树林,跑过的运动场,还有那间最靠边的教室,依然还在,可当年身边的那些人,被我弄丢了。

    由于是周末,教室里没人,我走到原来教室的门口,看着看着就泣不成声,我轻轻打开门进去,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好想再回来上一节课,看着前面易笙的后脑勺,旁边夏木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南如初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些年,我靠着这些回忆苟延残喘,每天觉得生活无望的时候,就想想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走到足球场,躺在草坪上,看着湛蓝的天空,阳光虽然明媚,但有些刺眼。

    我自言自语:“易笙,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我越来越想你,我多想有一天,你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笑着说你回来了,请原谅我这么久都没去看过你,我太懦弱了,我不敢承认你走了的事实,所以就让我一直活在梦里自欺欺人吧。”

    校门口的樱花开的烂漫无比,对啊,又是一年毕业季了,我已经离开这儿四年了,四年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熬了很久很久。

    香樟街已经没有破旧的房子,两边都是高楼大夏,变成了现代的小区,还好路两旁的香樟树保留了下来,不然这儿就真的失去了原来的味道,路过门口时,看到那棵刻着我们名字的香樟树,我停下脚步,抚摸着树上的刻痕,孑然易笙,听起来就像孑然一身。

    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易笙带着胖橘出现在我面前的场景,如今六年过去了,仍然历历在目。

    四年过去了,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而易笙永远十八岁,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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