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法宗客人离去。

    “真涵浮露”演化小界之上,仅余薛见迟、沈湘琴二人。

    薛掌门目光一瞥,淡淡道:“方才你虽出了一个主意。但前时议论,却都是元方与云千绝二位为主。你自己的态度,却未表明。前路抉择,你内心里怎么看?”

    沈湘琴摇了摇头,道:“本宗态度,不是早已十分明显了么?”

    薛掌门道:“哦?”

    沈湘琴悠悠道:“数百年前的格局,九宗之间,亲疏远近,本是一分为三。辰阳剑山、真昙宗、四御门为一派;原陆宗、幽寰宗、盈法宗为一派;藏象宗、越衡宗、缥缈宗为一派。”

    “换言之,我幽寰宗、盈法宗本来就与原陆宗有些渊源,想要靠过去十分容易;但是和越衡宗、缥缈宗却说不上有多少交情。在这样的背景下,本宗态度却一直悬而未决,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薛掌门未知可否,只道:“若是依照当前实力,再立新约。那我幽寰宗位居九大宗门之四,似乎也不是不能考虑。云千绝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争局胜望,是考虑如何抉择的首要因素。”

    沈湘琴摇头道:“不然。”

    “我幽寰宗虽然名列九宗第四,但是所得多寡,能否真的坐稳这第四之位,尚是两说。”

    薛见迟道:“你说说看。”

    “九宗均知,藏象宗与越衡宗关系交恶,是因为许诺了归无咎之物,并未兑现的缘故。但这只是表面原因。”

    “试想,藏象宗又不曾得罪缥缈宗,抑且缥缈宗有东方掌门坐镇,藏象宗更无怠慢之理。但是在藏象宗与越衡宗决裂之后,缥缈宗却是选择了和越衡宗站在同一阵线。”

    “为何?”

    “因为辰阳剑山、原陆宗、藏象宗之联合,本就是要巩固其当前的优势地位。此盟既成,对于九宗中排名靠后的几家,等若是划清了界限。”

    薛掌门道:“但是……”

    沈湘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常理而言,后六宗若有杰出英才降世,这一回道争,当然应该是以我幽寰宗为首,团结剩下的六宗联合,共同对抗上三宗。如藏象宗与越衡、缥缈决裂,乃是事所必然。”

    “但真昙宗、四御门的抉择却十分古怪了。”

    “无论是当前实力的雄厚,还是距离完道之远近。这两家在九宗中皆不在前列。按理说辰阳剑山所谋之局,本是极大损害二宗利益的;但是这两宗却素无微词,俨然辰阳剑山之下宗。”

    “由此营造出辰阳一方势力雄厚的印象,迫于形势,似乎连幽寰、盈法二宗也别的踟躇难决了。”

    “这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奥妙,正是令我做出抉择的理由。”

    “若投入辰阳一方,不但不能和三宗差距渐远,甚至有可能所得在真昙宗、四御门之下。附于骥尾,实同鸡肋。若是与越衡宗、缥缈宗成盟,虽然本宗人才不若二宗之盛,但凭借一水九象之至宝,却足堪为镇压一切的定心丸。其余三家,必定尊让三分。分润所得,亦绝不可能在其之下。”

    “所谓宁为鸡首,毋为牛后,更有何疑?”

    薛见迟微微一笑,道:“那你为何不坦然表明态度,却要弄出来一个‘占卜’之说?”

    沈湘琴不以为然道:“我本不愿意做些弯弯绕,奈何世情如此,不得不随波逐流而已。”

    ……

    时光荏苒。

    五年的“无遮大会”之期,转瞬即至。

    无论是隐宗、妖族,还是越衡、缥缈二宗,所有名在前列的嫡传,归无咎皆用“虚印法”与其演示了至少一回。

    这其中也有微妙。

    譬如对于姜敏仪、杜念莎这样的心意凝练深湛者,归无咎所演化之虚像往往推动甚久,极尽奥妙,几乎与他本人的真实境界相差不远。等若为二人立下一个相对长远的目标。

    而对于韩太康、游采心这般心意浮动,机智敏锐之人,归无咎演化之虚像往往只是较其当前修为略高。

    所以演化的次数也就不止一次;待其完成目标后,再立新法。

    这也算是得了因材施教之义。

    当然,此等手法,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将出远门的缘故,最后一道虚像,不得不将门槛提高。

    马援、祖高岑、文晋元三位得了机缘之人,也各自有非凡进境。似乎十分巧合,三人皆能将自己气运优长,和本身所习练的一门神通道术结合起来,焕发光彩。待其功成之日,尽管因为原先根基有所差别的缘故,没有杜念莎见效迅捷。但较之原先的自己大为跃升,却是确定无疑的。

    尤其是马援,气运加成对于他而言颇有点睛之笔的味道,并不亚于杜念莎之厚积薄发。再加上天马一族自家的一道机缘到了结果之时,待其功成之后,只怕要震动不少人。

    自三年前,杜念莎与荀申一道,精研隐宗三千法的配合演化之道。

    其进境之速,连归无咎也有些预料不及。

    若是一切顺遂,似乎在十五年之后的三次清浊玄象之争前,便有小成。

    关于杜念莎之事,藏象宗有所动议之后便偃旗息鼓了。但归无咎并未怠慢,将两人闭关修持之地安排在阴阳道祖地,完全隔绝内外。料想有阴阳道主照应,能够绝对排除内外干扰。

    值得玩味的是,不久前辰阳剑山托越衡宗传来书信一封。

    言道轩辕怀投身于一奇妙神通道术的推演之中,无意于三次清浊玄象之争,至于其他事,倒是半字未提。

    归无咎却是处之淡然,他等不及三次清浊玄象之争,乃是早就计划定了的,并不会因为轩辕怀作何抉择而改变。

    这一日,归无咎把玩掌心一只二寸来长、青黑交错的物事,缓步来到半始宗后山,待客之地。

    掌心之物,乍一看似乎是一只三首小蛇,不知哪里寻得的蛮荒异种。

    其实此物却并非活物,而是越衡宗、缥缈宗、孔雀、天马、隐宗五方联合炼制出的飞遁之宝。展开之后身形极巨,其遁速相当于当初青兜兽服食秘药之后的境界,已非寻常天玄上真所能及。

    此物月余之前由文晋元连同辰阳剑山口信一并送来,近日以粗粗炼化成型。

    来到后山处,二人早已久候于此。

    凡属友盟一方,只要是数得出名号的嫡传,归无咎皆已见过至少一面。唯有眼前两人例外,据说其修行同样到了非常要紧的关头,堪堪到了归无咎即将出行之前,才终于出关。

    一左一右,左边的气度翠嫩欲滴,红绿交错;右边这位素白纯净,浑然天成。

    孔萱、陆乘文。

    二人笑着迎上前来。

    归无咎微微抬头,面色一动。

    原来,孔萱、陆乘文二人身上,竟是多出了一层奇异的气机,无形无色,但却真实不虚。

    和麒麟一族宛若实体的“祥云”相比,这一道气机虽然规模不及,但精微奥妙、深不可测,却是远远胜过。说是踏入了更高一个层次,不算虚誉。

    就算和马援、祖高岑、文晋元所得的“气运加身”相比,虽然欠缺了一种与大世界的深刻映照、表里如一的深邃;但却多出一种独特的清醇巧妙。纵然有差距,也十分有限。

    数年不见,深藏苦练,归无咎本来心中暗道,若是陆乘文因从三十六子图中下榜的缘故,立志要夺回位次,奋力修持。那需当提点他张弛而有度,不可用心太过。

    不曾想是自己多虑了。

    归无咎笑言道:“恭喜二位。”

    “敢问这一桩机缘,源自何处?”

    孔萱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机缘?这是注定的好处。”

    “对了,还要感谢你点破图卷,助我寻到乘文。若不是我与他功行高下,近乎于浑然无差的境地,这一门秘法,威力也绝难到如此境界。”

    归无咎一怔,立刻省悟,朝着孔萱小腹瞥了一眼。

    微微一笑,道:“依照道法常理,精血交融,仙胎演化,想要不伤主人,总是要等到道行圆满之后。未想二位所修之法诀,与众不同。是以未曾料到这一层。”

    “瓜熟蒂落,需得几时?”

    心中暗自盘算,此类秘术,往往时日甚久,只怕要远远超过黄希音的百年之期。

    冥冥之中,自有定序。将来数百年是大争之世,料想这一桩因缘,至少不会影响到孔萱的修行斗法。

    陆乘文摇头道:“那还远得很。”

    “严格来说,此时孔萱尚未真正有孕在身。此法之修持,分为元气、元神、元胎三境。当下尚只在元气境中,不知还要蕴养多久。但是随着这元气之盛,我与孔萱,却也都有些好处。”

    归无咎双眸中锐芒一闪。

    本以为眼下气象,便是二人的真正所得。若是气机三转,每经一转都要得一重好处,那么所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出数倍,最终距离那圆满境界,只怕也相差不远了。

    孔萱双目一眨,道:“待他真正降生之时,想来你也早已成就道境了。我不大会教徒弟,陆乘文同样是个闷葫芦。不如让他做你的徒弟,如何?”

    归无咎微笑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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