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均大惊失色,再度大声道:“凌堂主小心了!”

    此人猛地起身,似乎随时准备后退,目光牢牢盯住令狐去病手中紫木盒,又急切的补充道:“这是西岚堂的印记。”

    他口中的“印记”,自然是木盒上那一道宛若橘形的花纹。

    殿中之人闻言,再度面色大变,尤其是和令狐去病相邻的两位堂主,猛地向后一跃,拉开了至少一丈的距离。

    “西岚堂”可不是如“法堂”、“战堂”一般的悬宵部八大堂口之一;而是宝恒国十大修行门户中的一家。

    沧溟诸国政权分散而道统合一,高深修道法门尽在哈密山;而宝恒国却恰好相反,政权一统但道统分散,一国之中有十大修行势力。

    而这“西岚堂”,正是十大势力中最强盛的两家,即有天元境坐镇的两大势力之一。

    毫无疑问,这是悬宵部的死对头。

    令狐去病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我省得的。”

    又道:“诸位稍安勿躁。若是这盒重所藏,果然是数百枚紫炼丸、青冥丸一类的物事,那么这盒盖上又岂会大大方方绘下西岚堂印记?又怎么会这么简单的直接‘送’进来?”

    话音一落,令狐去病已然将紫木盒的盒盖揭开。

    一道迷人的馨香,立刻充盈大殿。

    殿中之人除了虚牧胤和两位护法之外,其余八堂主及其下属无一不是融元境修者;但这一刹那,除了令狐去病、北月等寥寥数人凝立不动外,其余十之八九都是眼神出现迷茫、迷醉之象,甚至身躯微微后仰。

    八堂主中,右侧下首的“明堂”堂主的一位下属,看起来大约是一个突破融元境未久的人物,竟尔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上,但是其双目却兀自迷醉,面颊也是一片潮红。

    每个人心目中都浮现出两个字:

    “血药!”

    而且这药力如此强劲,连融元境中修为稍差之人闻其味便难堪承受,只能是品阶最高的定元境突破天元境的血药!

    数十道目光,同一时间落在令狐去病的手上。

    仔细看去,盒中是一晶莹剔透的“软瓶”,其厚不过三分,完全透明犹如琉璃,但是轻轻晃动之际,可见其并非固形之物。强行类比,倒像是一只透明的牛肚。

    当中盛满的,正是鲜艳欲滴、浓厚到了极点的血浆,随着光线反射,时时刻刻呈现艳红和黑褐色两种颜色。

    西岚堂给悬宵部送来了天元境血药?

    这个笑话,可并不好笑,又如此魔幻;但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左侧上首,那紫发中年眸中冷芒迸出,大喝道:“是了!定然是这血药中做了手脚。”

    令狐去病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血药当是如假包换的好药。”

    殿中之人,除了少数露出若有所思之策,其余都是茫然不解。

    其中幽微,令狐去病立刻猜出七七八八。

    服用血药突破的成功率并不高,通常只是一成上下。就算虚牧胤功行与身体素质俱佳,又不惜财力,提前做一些准备,再加上一些运气,成功的概率也不会超过两成。

    如果虚牧胤服用血药晋级失败,就算不死,也要落下残疾。此人是悬宵部核心所在,他一旦有所疏失,悬宵部势必土崩瓦解。

    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高大八成,完全值得去赌一赌。

    而就算虚牧胤破境成功,彼等也完全不惧。

    因为此时此刻随着悬宵部做大,哈密山和沧溟诸国内部的争论也极为激烈。一方的意见以为悬宵部已然到了势大难制之时,当及时将其打散;而另一方的意见认为眼下悬宵部的主要冲突对象依旧是宝恒国,就目前而言,利大于弊的判断并未动摇。

    但是若虚牧胤破境成功就大不相同了。

    这也和沧溟诸国与宝恒国之间的修行传统、观念差别大有关联。

    对于宝恒国而言,诸门诸户林立乃是常态;而北方地域,哈密山维持独尊已有千载。断然不会容许一位本门之外的天元境出现,动摇哈密山的一派独尊地位。双方矛盾,必然不可调和。

    对于宝恒国而言,这是离间两方、驱虎吞狼之策。

    端的是如意算盘。

    但是有一点令狐去病并未想通——若是虚牧胤引而不发,暂时先不敷用这份血药,去等待更好的机会;或者干脆将这份血药毁去,安哈密山之心,那又如何?如此消息传布出去,悬宵部和哈密山之间的关系势必大大缓和。

    令狐去病知道虚牧胤并不会这么做;但西岚堂却并不知道。

    抬头一看,却见二阶之上两位护法,范尝、孟均,目光却是凝而不散,始终不曾离开令狐去病掌中血药半分,神色也颇有些微妙!

    只听一直沉默未语的范尝出言道:“总舵主以为如何?”

    虚牧胤淡然一笑,道:“他既敢赠之,我如何不敢用之?”

    孟均沉声道:“血药是真,某是认同的;但是这和其中藏了什么手脚,未必就矛盾。总舵主春秋谨慎,还是要谨慎以对。”

    虚牧胤缓缓转身,和范、孟二人各自有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正色道:“我固知二位心意;也从未亏待过二位。但此物事关我悬宵部前途命运,故而请恕虚某不能相让。若是破境不成,便是天数如此。”

    孟均嘴角一动,没想到在这大殿之上,虚牧胤竟尔如此直接。

    令狐去病暗暗点头,已是彻底明悟。

    除了最低等的养元境血药,或许有穷极之人冒险一试外,其余成为“修士”之后,大多数人都是见好就收,不肯再轻易尝试。除了一种特殊情况——寿元将尽之人。

    范尝、孟均二人,虽无甚传承背景,成为定元境,也纯是侥幸。但既然有了定元境修为,无论在哪一国中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哪怕是拜入宝恒国十大宗门,也必然会被奉为上宾,其实不必投诸朱芦海上,做悬宵部的护法长老。

    其实这是二人寿元将尽,而悬宵部上升势头迅猛,积累财富极快。范、孟二人也算是纡尊降贵至此,为了给后人攒下一份家业。

    却没有想到,一份天元境血药,就在眼前!

    如此一来,这血药送来,搁置不用,自然是不可能的。倘若虚牧胤自己不肯服用,也不会被束之高阁或彻底毁去,必然由范尝、孟均二人之一得之。

    二人服药若是成功,与虚牧胤亲自服药效果相同,甚至更好。哪怕哈密山不出手,功行高下颠倒之下,也必然颠倒虚牧胤在此间的权威。若是服药失败,最不济也是除掉了悬宵部三位定元境中的一位。

    令狐去病将范、孟二人的神色收在眼中。

    这份血药……只怕还真的有些意料之外的用途。

    ……

    荒海,三生阴阳洞天出口。

    “阮师弟,你到底是如如何猜中的?”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这声音来自一个白衣少女,不是白灵儿,还有何人。

    此时她正截住一位身着七道竖纹道服、气度质朴的年轻弟子,大有寻根究底之势;周围各族、各宗的英杰嫡传,数量同样不少,甚至南宫伯玉、荆柯二人,也在笑吟吟的旁观。

    那“阮师弟”慌忙摆手道:“白真君折煞晚辈了。确实是随意猜测,侥幸命中。”

    此人是隐宗中商洛派弟子,在本门也算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但是在此处,一位七步之才,却算不得什么了。

    白灵儿眨了眨眼,托腮道:“真的吗?我不信。”

    十年之前,大天尊立下九十五道水滴镜像。

    起初,大家谨奉法谕,不过是各自凭借本心,在九十五像之中选择一道而已。

    但随即大家就发现一道奇妙变化——

    那九十五道水滴镜像,平时都是凝立不动的,俨然仿佛画影;但是当其中两道开始“聚合”之后,两人入得同一个“背景”,那画影的背景却随之由虚而实,由静而动,呈现出真实画影流动之像。

    如此最多三日之内,处于同一画面的二人,必然会斗上一场,胜者存而败者亡,无一例外。

    从十年前海上舰队大战开始,如此画面,已然浮现出一十二次。

    这意味着,除了猜测一个“终极答案”之外,每一次“合镜”,也等于一个单独的竞猜机会,可以去预测合镜之中的两人胜负如何。

    由于是归无咎所立,这时不时呈现的变化,自然激发了所有人的兴趣,可不止是消遣而已。甚至于预测接下来下场的会是何人,也成了一件专门的“学问”,独立于擂台之外,蔚然大观。

    每一次合镜的猜测,名列三榜之上的天骄,也纷纷下场参加,甚至以此赌斗。

    但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些天资道缘笑傲当代、演算手段各显神通的七步之内、三榜之中的俊杰,以其眼光之毒辣,猜测的准头几乎不能用“一般”来形容!

    迄今为止,一十二次“和镜”:

    南宫伯玉十二中五。

    荆柯十二中七。

    白灵儿十二中六。

    张世懋十二中四。

    有望三榜中的人物,成绩最佳的是羽玄阳的十二中九。

    十二次预测全中之人,惟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来自商洛派,堪堪达到七步之才的阮明哲。旁人问他如何猜中,他却只说“蒙的”。

    白灵儿还要追问,远近两处,忽然光华一闪。

    转首看时,南宫伯玉已然大声道:“第十三次合镜出现了。”

    但随后,当白灵儿、荆柯、南宫伯玉等人看清了两镜中人,都是面上浮现出古怪之色——这两人之高下,仿佛天地悬隔,也会有交集么?

    白灵儿忽然双目一亮,笑道:“这一回定然不会猜错了。”

    伸手向着左边那镜中人一指:“我猜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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