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果名一出,归无咎却并未停手,而是陷入了长长的思索之中。
原陆宗一元真定玄碑之玄机,与其余诸宗颇有不同。此时此刻,他实可以继续前行,而非止步于此。
若如此做,便能给原陆宗留下一道极重的机缘。
同样,也是极大的因果。
到了归无咎今日的功行与格局,已全然不是从市恩邀誉、拉拢示好的角度思考问题;而是一应皆出于本心,随乎大势。既往亲疏姑且不论,但是既然走到今日,归无咎就有可能在九宗行道路线上把控主导权。
既然连“太质之气”弥漫积蓄、更替一界的方案都能被归无咎的万法宗之道代替,那么更进一步,在九宗道传的精微高明处留下自己的印记,也是当然之意。
思量既定,归无咎却是再度动用了“他我观”的法门。
道理昭然——方才归无咎演化一十六道命运线,令原陆宗“一元真定玄碑”与本身隔膜渐渐消弭,打通内外,达到了令归无咎能够“窥见果名”的程度。
但是这只是以归无咎现如今的境界能够看到——距离这道玄妙法门的终点——渐渐降低门槛,至于圆满境界者皆能得见,其实依旧有相当遥远的距离。本来这法门只得每一人递进一次,每出一位圆满境界者生成一份“完整道传”,从而更加接近一份真相。但是归无咎以“他我观”之法,却能一身多用,演化无尽过去未来,命运分身。
简而言之,归无咎能够演化一次、两次、十六次;就能够再尝试十次、二十次乃至更多!
时光流逝。
不知不觉多少日过去,归无咎果然又尝试了九十六次之多。
其实“他我观”之法门虽可无限动用,但是随着“分身命运线”的愈来愈多,难度也愈来愈家提高。譬如设定好格律规矩的诗文,要想不断的避免重复、在原有体裁的基础上不断的翻新出奇,另辟蹊径而成新意,艰难处自然是水涨船高。
经历数十次尝试,归无咎每动用一次“他我观”所用之法,已然上升到几乎和越衡宗、缥缈宗悟道时差别不大的程度。
足足九十六次之后。
这最后一次尝试,归无咎更是用了三日三夜之久。法诀文字一成,归无咎心中立刻明悟——以自己一人之力,再作新篇怕是不能了。
同时,归无咎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弦拨动。
定睛一望,面前的“一元真定玄碑”似乎丰满了许多,依稀是其上半部分遗失的经文和碑体已然补足。但是不等归无咎记清其中文字,这似真似幻之相,又再度消失不见。
但是经由如此一转,归无咎再仔细凝望眼前石碑时,却发现其碑体气象悄然变化——虽为残碑、却无残象。好似并非被后人切断,而是本来便该呈现如此面目。
归无咎心中立刻了然——
眼前之物,等若一颗果树被自己彻底催熟。后来之人,只要达到圆满境界,便能从中悟得“心果”之名,与其道相合。和其余七种道果之不能诉诸言语,无疑是大大进了一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只要达到“圆满境界”,就能一举晋升至开辟真流境界。这样的擢升,纵然是殊神韵、万青冥这样的天外大能,也未必能够做到。
对于真流的掌握,必须具备“圆满之上”的境界,非入此境,对于真流之道的领悟,始终便是似是而非。而由圆满境界臻至圆满之上,却需要本人自行突破,不能从此道中有所助力。
而从“掌握真流”到“开辟真流”这一步,须得对神通果中唯实唯理大道、唯识唯心大道的构成妙理纤微毕见,无所不至,方可证得;而直取本名,颖悟玄机,只能助你完成掌握真流这一步,这真流之果,如何能证其十分,依旧是大道漫漫。
但纵然是如此,这大成形态的“一元真定玄碑”之效用,依旧是极为恐怖!
因为哪怕去了一前一后两端,自“圆满之上”到“掌握真流”这一步,此碑却是实实在在替你做成了。
想到年乌兰河上,道理上最易证得的剑道真流,以轩辕怀得天独厚之资出手指点、且御孤乘提前自行领悟“唯识唯心”四字真言的有利条件,突破这一关,依旧相当不易。
更直观的例子,诸如李云龙、席乐荣二人,晋入圆满之上境界为时不少,但却迟迟拒乎于“真流”之外,不得突破。
而日后原陆宗弟子,能得圆满境界,便能将“心果”依稀印证本心;若能突破圆满之上,玄机引发,其人对于“真流”的认识便会骤然深刻,毫无门槛的大道掌握真流的境界。
圆满之上者必入真流。
归无咎微微一笑。
虽然他对于原陆宗并无笼络示好之意,但这样因果留下,今后他对于这一家,势必也能做到如臂使指,再无罅隙。
旋即归无咎大袖一卷,纵身遁出门户。
其实若有余暇,归无咎可以将“他我观”所证的的完整道术副本一一拓印下来,留下碑文。也极有参考价值。但是当归无咎演示到五十回之后,以他精微之极的感应气机,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一元真定玄碑禁阵之外,似乎有一道极高明神意驻留。虽然规模为禁阵所限,不能感应准确,但层次之高,却是圆满之上无疑。
归无咎本以为是林双双功行出关,在外等候;但转念一想,却否决了此念。
因为归无咎与辛雅安、端木临等言明,此行一观真定玄碑,是为了林双双的一道机缘。若是她空守在外,礼节是到了,但是却显得过于急迫。自己功成之时及时相见,也就足够了。
所以来者多半是自己这方面的人,十有八九是姜敏仪,事涉万法宗新立的一些事宜。
门户骤然一开。
归无咎目光一凝。
却是秦梦霖守候在这里。
归无咎若有所思的道:“莫不是又有发之于幽微的奇妙变化?”
由秦梦霖亲至,可见不是一件小事。
秦梦霖开门见山,直言道:“月余之前,赤魅族中发生了一件事,因十六门中的‘遁门’一部的修持法门而起……”
随后,便将那星象演算有差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归无咎略一思量,道:“此事后来如何进展?”
秦梦霖道:“公盛良妖王果然依照那人建议,相隔四十九日之后,再试一回。除了原先三人之外,又另行择了三人,分为两组。所取星象之数,果然也一般无二。但是循其方位挪转修持,还是除了岔子。”
“事后赤魅族对此也是大为重视,以族中秘宝及十二位深通天象之理的妖王一同参详追究,却最终得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流星之数,丝毫不差;反倒是天上定星,在无人察觉的西南分野,却是真正莫名多出了一颗真正的星辰。”
归无咎眉目一动,道:“是计数之人用‘神意穹览’之法计数,所以漏算了?”
秦梦霖摇首道:“不是。是刻意并未计算。”
秦梦霖仔细解释了其中关窍。
原来,天上星辰,并非观其明亮,然后以目力一一去数。譬如小界照影,又或者独到的天煞罡流,甚至一些大神通者曾经留下的遗迹,在特殊情况下皆能呈现出宛若星辰的景象。若是囫囵吞枣,一概不分的以神意洞察,还真的会出错。
好在“流星”的明暗变化和运行轨迹皆有其特殊规律,特征明显,绝对不会出错。
所以赤魅族负责计数星象之人的做法,是只以神意锁定遍历“流星”的数目,再加上早已熟稔在心的固有的分野定星之数,最终得到总数。
归无咎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是真的多出了一颗‘定星’;计数星象者但用旧数,并未将其计入其中;而此星存在于这星河之间,却并非幻象,反而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赤魅族的道术运转?”
秦梦霖道:“正是如此。”
归无咎神意纵出,仔细观望,却并无所得。
秦梦霖微微摇头道:“此星只在午夜时分,一闪而逝,去后神念难追。恰好赤魅族那秘法也是求取子夜星相,方才寻了出来。”
归无咎略一沉吟,道:“你以为此星之出现,与万青冥相关,与眼下的棋局相关?”
秦梦霖道:“十有八九如此。”
“其实星相异变,无非一界之生灭,也不是从未发生过。只是此星之最诡异者,不在于其深藏若虚,子夜一现;更难得的是那一瞬间的窥望,纵教人觉得……似乎其距离紫薇大世界,并没有那么遥远。”
听闻此言,归无咎心意一动。
若说世间最可称“似近实远”者,不是海市蜃楼,而恰恰是这天上星辰。规模不大的“流星”还好说,似那亘古长存的“定星”之属,其实不是别物,正是一个乃至数个、数十个界域的元气凝结之核心。经历不知多少空间曲折、方才示现此形。若说接近此等星辰,距离甚至比飞升上界更加遥远。
并没有那么遥远,那就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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