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直睡到午时,才陆续起来洗漱用餐。吃饭的时候,神色紧张的赵富安跑来告诉众人,昨夜城内、城外相继发生了两起大案,城内的余府满门被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城外有一处田庄失火,烧死了数十人,官府已派出捕快前往调查,甚至还惊动了当地的驻军,正在全城搜捕疑犯。衡阳城里的富豪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沦为下一个被劫杀的目标。

    众人当然猜得到这两件事是何人所为,闻言心头震惊,魔教中人行事果然狠绝,一夜间就将余楚阳的势力连根铲除,好大的手笔!胡青鹏暗暗担心,衣舞凤拖着一大群美女赶路,能避开各方势力的侦察吗?如果她们行踪败露,群狼将蜂拥而至,那些少女就不会有第二次逃走的机会了。

    陈天雷以眼神示意门下弟子不要议论,对赵富安道:“赵兄不必担忧!从余府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乃典型的江湖仇杀的手段,凶手并非为财而来。他们策划周详,得手后便远扬千里,决不会在附近停留。官府即使在城里无孔不入地搜查,也难以找到凶手的线索。据我估计,行凶之人至少已在百里之外了!”

    赵富安轻拍心口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老余乃少林俗家弟子,发迹前曾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或许真是他昔日的仇家来复仇也说不定!”心情一松,忽然注意到座中多了一位秀气的少女,奇道:“咦,这位姑娘是……”

    赵青河忙道:“爹,她是我师父的女儿青华,因为在山上临时有事耽搁了行程,昨夜才赶到衡阳。陈师妹来到我们家时天色已晚,孩儿就没有向您通报。”

    陈青华盈盈立起,福了一福,甜甜地道:“侄女青华拜见赵伯伯!”

    赵富安哈哈笑道:“免礼,免礼!原来你就是青河的师妹呀!陈掌门,你可生了个好女儿,人才相貌万里挑一,难怪小犬念念不忘,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以当时的风俗而言,他这般挑明话来讲,无异于当面向陈家提亲了。

    赵青河脸色微红,沉声道:“爹,你在说什么?!”陈青华闻弦歌知雅意,俏脸羞得通红,低头躲在母亲身后。胡青鹏如被五雷轰顶,茫然不知所措,连筷子跌在地上也不自知。

    陈天雷一愣之下便笑道:“多谢赵兄谬赞,陈某教女无方,惭愧得很啊!青河是我亲手相传的徒弟,他的表现一直挺让我满意的。不过他们年纪尚小,尤其是青河应当以事业为重,早日争取在武林中扬名立万,这才是最关键的。”

    赵富安道:“不错,好男儿首先要建功立业嘛,不然何以立足人世?”说着向儿子使了个眼色。赵青河心领神会,立刻慨然道:“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在嵩山大会上尽展所学,重振衡山威名,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陈天雷点点头:“好!希望你说得到做得到。”赵富安又陪众人闲聊了片刻,便告辞去处理府上事物了。

    待仆人将碗筷收拾干净退下,陈天雷吩咐弟子将门窗关严,表情严肃地道:“大伙都听着,眼下官府在明、天下会等在暗,都在追查余府被灭门一事,我们言行上一定得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替魔教背上黑锅。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再提昨晚发生的事情,违者从重处罚!”

    刘天月道:“二师兄,我们要不要立刻起程,离开这是非之地?”

    陈天雷冷静地道:“我们的目标太大,只要一走,肯定会引起各方的注意,进而怀疑我们为什么在此时此刻离开衡阳。我们暂且按兵不动,先联系当地的武林侠士,协助官府缉拿凶犯,摆出与此事无关的姿态。待两三天后风头已过,我们再动身北上。”话音一顿,接着道:“青河,你务必交代赵府管家,约束好府上的各类仆人奴婢,严守口风,不能轻易对外泄露我们的举动行踪。四师弟、五师弟,你们两人速速拜会衡阳城内的白道高手,力邀他们共同追查凶犯,顺便查探各帮会势力的动向。毕竟余楚阳是少林俗家弟子,名声又好,我衡山派既然身处此地,理应带头积极追凶。”

    秦天日、古天星答应一声,起身出门不提。

    陈天雷望了女儿一眼,板着脸道:“青华,你虽然是我女儿,但这回违令擅自下山,一样要按门规严惩!本来想马上把你遣送回衡山,但考虑到现在是非常时刻,城里布满了眼线,我们不能有太多异常的举动,你就暂时跟着我们罢。这几天严禁你离开赵府半步,听见没有?”

    陈青华听到父亲准许自己留下,心里乐翻了天,至于按门规严惩什么的哪里吓得住她,大声答道:“听见了!”

    陈天雷又吩咐了几句,便让众弟子离开。赵青河等一走出饭厅,立刻围在陈青华身旁,宛如众星捧月。赵青河表现尤为积极,笑道:“师妹,我家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我带你去瞧一瞧?”陈青华拍手道:“好啊好啊,你这个主人可不能藏私哦!”赵青河笑道:“只要师妹肯赏脸,一切好说!”当下招呼众位师弟,一起到府内各处游玩。高青城当即拒绝,独自走开。

    胡青鹏跟众人走了几步,见陈青华和赵青河两人神态亲热,自己插不上话,心中酸楚,黯然停了下来。赵青河等丝毫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人,有说有笑地去远了。胡青鹏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种强烈的失落和孤独感袭上心头,郁闷得只想大吼大叫一番。自己除了武功之外,其他各方面条件都不如大师兄优秀,凭什么去争取师姐的芳心呢?而且师姐根本没留意自己存在与否,这才是最悲哀的。他垂头丧气地回到住处,只见院中剑光四射,却是高青城一人在练剑。

    高青城瞥见他回来,将剑式一收,忽道:“胡师弟,你很喜欢陈师妹吧?”

    胡青鹏吓了一跳,忙掩饰道:“高师兄,你不要乱说,小心有人听到,那误会就大了!”

    高青城淡淡一笑:“你不用骗我!刚才我看到你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对于一个剑手而言,这太反常了!如果你不在乎她,绝不会出现如此状况。而且你此刻沮丧失落的表情还想瞒过别人吗?”

    胡青鹏深吸了一口气,苦涩地道:“是,我是有点喜欢师姐。不过你也看见了,我的机会远不如赵师兄大,恐怕……。咦,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心事来了?这也很反常啊!”

    高青城道:“我猜你这时候需要好好发泄一番,也许剑上的威力会比平日更胜三分,这很令我期待呀。你把我当成赵师兄,我们来切磋一下如何?”

    胡青鹏一愣,仿佛当真看见赵青河站在身前,向自己发出挑衅的讯号,冷笑道:“希望你不要后悔!”杀气一起,仓啷拔剑出鞘,一抹飞虹如电,直射对手前胸。

    高青城冷不防他说打便打,而且出手就是凌厉之极的杀招,百忙中横剑一格,当的荡开来剑。但胡青鹏迅速变刺为削,剑光回旋,紧紧罩住他的要害。高青城暗呼一声厉害!斗志愈盛,看准对方剑招中的破绽,嗤的挺剑反攻过去。

    两人的剑术在衡山八代弟子中排名第一、第二位,不论是对剑法的理解和运用,还是出剑的速度、力度,都在伯仲之间。这一交上手,斗得是烟尘滚滚,酣畅淋漓。刚开始时尚是平分秋色的局面,不过胡青鹏依仗宝剑锋利的优势,渐渐占据了上风。激战之中双剑相交,喀嚓一声轻响,高青城手中的长剑被削断了半尺长的一截。

    高青城急忙纵身跃出战圈,大叫道:“停!”

    胡青鹏按剑问道:“怎么了?”

    高青城仔细端详着他的惊神剑,脸上露出既惊讶又羡慕的神色,狐疑地问道:“你的剑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怎么从没有见你使过?”

    胡青鹏定了定神,慢慢平息胸中涌动的杀气,道:“此剑名‘惊神’,乃当朝铸剑大师桑良子的杰作,削铁如泥,锋利无匹,是七师叔莫天风赠送给我的。”说罢信手一掷,将宝剑抛给师兄。

    高青城抬手接住惊神剑,轻轻地抚mo着每一寸剑身,爱不释手,眼中射出欣喜狂热的火焰,喃喃道:“好剑,果然是好剑!”蓦的将长剑一抖,以剑指天,神情肃然,浑身散发出冷峻如冰山的气势,身周旋即涌起一阵狂风,飞砂走石。忽见流星飞射,剑气纵横,一条人影矫若游龙般飞高走低,将一路衡山剑法完美地施展出来。

    胡青鹏被凛冽的剑气逼得倒退到墙角,不由暗暗咋舌,这才是高师兄真正的实力罢?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剑式轻灵时仿佛春风拂面,诡异时如毒蛇飞啮,迅捷时若闪电流星,凶狠时如同饿虎扑食,已尽得剑法神髓,比自己高出何止一筹!

    高青城将一路剑法使完,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啸一声,笑道:“哈哈,痛快痛快!”又舞了几个剑花,才依依不舍地将宝剑递还给师弟。

    胡青鹏还剑入鞘,纳闷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高师兄的剑术已达如此境界,我是望尘莫及!高师兄,以前在山上时你为何总隐瞒自己的实力呢?”他与高青城平时切磋剑术不下数百次,每次都以微弱劣势落败,所以他一直以为两人的剑术水准相差有限,哪知人家比武是未尽全力的。

    高青城神情忽冷,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把自己的宝剑亮出来?”

    胡青鹏愕然片刻,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即使讲上三五个时辰,也未必能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因为其中还牵涉到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远未到公开的时候。”

    高青城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几分悲哀,有几分沉痛,道:“我也是同样的理由。”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同时一笑,两只有力厚实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胡青鹏沉声道:“我相信你!”高青城道:“我也是!”两人相视大笑,一股豪情在胸口激荡,热血沸腾。

    衡阳城表面上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汹涌,不少帮会家族都派遣了高手来调查凶案。陈天雷为避免再惹火烧身,严禁众弟子出赵府半步,自己亲率众师弟联络当地豪杰,竭力追查真凶,做出问心无愧的模样。如此忙碌了数天,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天下午,赵青河、陈青华等又聚到一起玩耍去了。胡青鹏心情烦躁,陪高青城练了一会剑,便走出住所,独自一人去闲逛散心。赵府占地极广,四处种满了花草树木。他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想起下山来的种种见闻,尤其是师姐的变化,心里感慨万千,取出珍藏已久的那方兰色手帕,呆呆看着手帕上模糊的图案和右下角褪色的“华”字,只觉一阵酸痛涌上心头。他心里明白,师姐就仿佛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一发狠,将手帕揉成一团,猛地丢到乱草丛中,起身便走。

    胡青鹏走了十余步,脚步越来越迟缓,心中千回百转,始终割舍不下这段没有希望的感情。他蓦的长叹一声,狠狠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转身跃回草丛中,寻找刚才丢弃的手帕。不料那方手帕似乎是凭空消失了,任他找得满头大汗,几乎要掘地三尺了,竟还是找不到一丝一线!难道被野鼠狸猫之类的叼走了不成?

    胡青鹏心急如焚,正想拔剑出来将这片乱草扫平,忽听头顶上“扑哧”一声轻笑,有人笑道:“喂,你在找什么?”

    “是谁?”胡青鹏大惊中一抬头,只见白衣胜雪、男子装扮的衣舞凤站在树枝上,含笑看着自己,脸上不禁一热,讶道:“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想起掌门远离魔教弟子的告诫,不安地左右扫视,如果被人看到这一幕,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衣舞凤轻如柳絮般跃下地面,见状皱眉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谁知是胆小如鼠!就因为我是魔教中人,你想躲开我吗?”

    胡青鹏苦着脸道:“人言可畏呀!何况我师门长辈一再交代,不得与魔教弟子交往,我怎能明知故犯?喂,你此时回来很危险的,万一被那些人的同党围攻怎么办?”

    衣舞凤冷笑道:“我既然敢回来,就没有把那些阿猫阿狗的放在眼里!除非你四处宣扬,否则谁会知道那晚的真相,然后怀疑到我的头上?”

    胡青鹏心底一沉,戒备道:“那你忽然在此现身,是想杀我灭口?”

    衣舞凤不悦道:“如果我要杀你灭口,那天晚上就动手了,还会让你活到今天?难道你以为我是滥杀无辜、噬血成性的人吗?我有我的原则,该杀的人我决不会手软,不该杀的人即使再愚蠢我也会饶他一条性命。”说着瞪了他一眼,显然他就是“愚蠢的人”。

    胡青鹏讪讪笑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那你回衡阳的目的是什么?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那些被拐卖的少女呢?”

    衣舞凤眼睛一翻,嗔道:“你少臭美了,你值得我跑一趟吗?我是专程回来打探消息的,看看是否遗留有线索供人追查,如果有的话就得设法毁掉证据。今天闲着无聊,顺便来告诉你一声,那些少女眼下平安无事,你不必担心。”

    胡青鹏心中感动,原来魔教弟子也不都是冷血无情的人,再看衣舞凤时,对她的恶感不知不觉消失了。衣舞凤身材修长,肤白若雪,气质清冷,容貌俊美,一身男子装束更令她平添三分英气,仿佛冰山上的雪莲,自然而然让人兴起仰慕之心。胡青鹏起初不晓得她是女扮男装,如今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眼看着衣舞凤绝色之容,嗅着随风飘来的如兰体香,不由痴了。

    衣舞凤见他傻呆呆地望着自己,又羞又怒,脸上红白之色交替闪过,冷冷道:“呆瓜!”把手里的一团东西丢到他脸上,白影一闪,腾空而去。

    胡青鹏被那团东西砸到鼻梁上,一惊之下回过神来,发现衣舞凤丢过来的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兰色手帕!手帕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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