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之后袁龙翘换了身宝蓝色的家常袍子,腰间扎了一条亮银丝线滚边攒绣的软波绸缎带子,腰下垂着一只打着镶黄络子的玉坠子,头上没有戴冠,如墨的发丝挽在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简单爽利的穿戴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挺拔如玉。

    鼻子微堵,头也有些痛。一夜未睡却了无睡意,整个人放松的靠进太师椅里,双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轻闭着眼睛头向后仰靠,他想好好的静一静,可眼前纷扰不断的总是出现同一个身影:长贞殿里遗世独立的清丽芙蕖,洞房花烛红衣潋滟的雍容牡丹,莫离阁前宁折不弯的傲骨幽兰,重伤之后楚楚可怜的带雨梨花……什么时候,他的心里融入了一个她?!蓦地睁开眼,直视着屋顶镶刻的吉祥如意浮雕,胸口微微起伏,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迸跳,不期然的又想起她满是依赖的凝望着夏阳的眼神,抬脚猛地一蹬,身前的案桌轰然翻倒在地。

    “殿下?”周宋慌张的跑了进来。

    “出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本王!”

    吓得一颤,周宋急忙掩门,悄声撤了阁内外所有的侍从。

    以手抚额,轻轻的揉着额角,他的心绪从未如这些日子般乱过,这份凌乱甚至令他几乎丢失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右手虚握成拳,他不由自主的侧头回想着仿佛还留存在掌心里的温度。烫!他倒吸了口气,没错,她的手腕很烫……

    椅子响动,一阵风似的刮过,房门处宝蓝色的衣角一闪即没。

    屋内桌椅皆翻,屋外细雨淋淋。

    空寂,萧瑟。

    稼穑居是凌王府下等仆从居住的地方,也是府中最偏僻的角落。柴房就在稼穑居的后院,通常不会有什么人轻易到此处来。柴房的门扉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息。

    袁龙翘负手站在稼穑居的后廊檐下,隔着绵延不断的雨帘静静的凝望着陈旧漆黑的柴扉,心中百转千回的满是矛盾与挣扎。

    不过是个女子,不过是个美丽一些且特别一些的女子,难道他袁龙翘会为了个小女子而英雄气短不成!他十八岁时便已纳了第一个姬妾,这几年他身边的姬妾虽然越来越多,但他从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男子固然不可缺少女子,然而他们这些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帝君之子娶妻纳妾又怎么可能不去权衡利弊,家族、势力、兵权、政权,这些往往要比一个女子的美丑更加重要。

    右手紧握成拳,他努力的静下一颗躁动的心,望着前方的目光渐渐冷凝。或者这些日子他为她动了些许的情,可这难道不是因为夏静庭的关系吗?她成了他的妻,也同时成了他最有力的保障与支持,那么对这个已成事实且无法改变的“妻子”好一些似乎也无可厚非。他没有忘记在母后病榻前发过的誓言,此生他绝不会让任何女子乱了自己的心,更不会让任何女子成为自己的软肋。

    心绪渐平,他默立着,坚定的闭上双眼再不让自己有丝毫的动摇。

    雨势又渐大了起来,击在地上迸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噼啪声不断,石子路面被冲刷得异常干净。廊檐上的积水汇聚成一股股水流倾泻而下,连成一片天然的水晶帘。

    帘动人不动,天色愈来愈暗,只是那身影久久伫立,虽不向前,亦始终不曾离去……

    夏天侧身斜倚在墙边,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弯起,前额支在弯起的膝头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哭累了,脸上只留下干涸的泪痕,背上的伤口又痛又痒,热辣辣的好像着了火一般难受。

    地上的一个托盘里放着她的晚餐:两碟菜、一碗汤和一碗细米饭。一名小太监先是送来了午饭,掌灯十分又送来了晚饭,见午饭摆在原处动也没动,他只看了夏天一眼便默默的换了饭菜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她托着一颗越来越重的脑袋,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外面的雨声听得她心烦气躁,这老天是漏了还是怎地,不歇气儿的下了两天还是下不够,索性换个更安静的地方可又舍不得这唯一透进来的一点儿光亮——外面廊檐下挂着的几盏灯笼。

    “吱吱吱,吱吱~~”

    什么声音?她陡地打了个寒战。

    “吱吱~~!吱~~”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下意识的坐正了身子,紧咬着嘴唇,连头晕都仿佛瞬间好了许多。

    “吱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汗毛一根根的竖起,她一个蹦子从地上猛地窜起,虽然一手捂住了嘴,可惊恐的尖叫声还是穿过指缝嚷了出去。

    “啊~~~”周遭寂静,这一声尖叫响得突兀,格外惊心。

    叫声甫一响起,几乎是同时袁龙翘已迅捷无比的冲了过去,一脚踹开门扉,借着几点微弱的光亮,他赫然发现地上放着的饭菜托盘上蹲着几只灰毛老鼠。

    一阵风迎面扑来,一个身影疯也似的从他的身旁挤过,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没命的向外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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