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水现在只能施展一次“罗浮瞬声撼魂术”,也只能在施展法术以后出一次剑。

    但这一剑,就已经足够。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陈观水仅仅是轻喝了一声就突见到了那个筑基女修的身边,然后如同摘下藤蔓上成熟的葡萄一样的挥了一剑,杀死了那个建立了这个营地、并且在前面两次混乱中屹立不败的筑基女修。

    好大人头,如媚红颜,却只剩下一腔鲜血,如同泉涌。

    一剑既出,陈观水也是贼去楼空。冲过那个筑基女修的身体,在她身后一丈远停下脚步,身形已经有些踉跄。但剩下的二十一个筑基修士,却只能眼看着无面傀儡走到陈观水的身边,守护在那里。

    原本二十二个筑基修士围攻一个人,最多再加上一个战斗力很强大的无面傀儡,所有人心里还是很镇定的。虽然营地里面被烧成了火海,那些凡人奴隶被杀死了很多,那些炼气期的奴才也被杀破了胆,看上去一切非常的恐怖,似乎今晚就是营地的末日,但筑基修士们心里还是很平静。

    胡须岭,他们也知道。

    但只要不是金丹真人,又不是比自己这一边人数还要多的筑基修士,自己就不用去畏惧什么。而且即使是面临了三仙观的进攻,大不了自己舍弃了现在的所有,带着已经收刮到的财富远走高飞。那时候,就算是三仙观想穷追自己,它也要有足够的人手的。再大不了,自己就去海边做一个普通的海盗,买下一条船,专门去抢海底的那些海妖。那时茫茫海上,还有谁能知道自己身上的财富是来自何处,又有谁能指责自己斩杀妖魔是血腥罪恶。

    所以开始那两个筑基修士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的眼里,陈观水也就是一个刚刚离开胡须岭的筑基新人,心里还是一腔少年才会有的热血,想着那些正义、公道、秩序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就可以战无不胜,像那些小说里面写的那样把自己这些恶人全部杀死、把自己圈禁起来的那些美女救走、再得到自己掠夺来的财富。

    却真的是很荒唐。

    自己这些人,早就已经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早就已经不再有任何“美丽”和“希望”。固然自己少年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也有灵根时,做了很多很多特别美好的梦。想着自己只要努力,总是可以得到那种仙人才能拥有的大能,可以帮着自己的乡亲去斩杀那些为祸民间的妖精、去惩治那些嚣张跋扈的修真家族的子弟,去娶那些自己只能偷偷望着的美丽女子,去生下一大群的孩子,收下几个有着天资的弟子,建立一个秉性正直的门派,充当家乡那一片天空的守法者。

    但是,梦想总是无情,现实总是残酷!

    原来,出身决定了一切!

    所以自己不管如何努力,总是被称呼为散修,总是在各个宗门面前碰壁。想要进入哪怕最最低微的一个新晋金丹修士的道场里面听讲,竟然也是要求必须是出身于数百年传承不绝的修真家族的子弟,或者是被另一个金丹真人推荐。终然还是有很多金丹修士会为自己这些散修打开一道小门,但进门的代价却是自己坚决不愿意舍弃的尊严。

    天下间,为什么像孔璋真人那样大公无私的修士,只会有一个?

    所以自己才不得不埋没掉所有的良心,不得不如同豺狗一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我去吃人,就是人来吃我。吃来吃去,已经是再记不得曾经少年时的梦了。

    但走得多了,也知道了自己曾经是如何的无知。那些为祸民间的妖精,敢堂而皇之横行数十上百年的,背后哪一个不是有高阶修士的背景。不是某一个金丹真人的坐骑,就是某一个元婴修士的宠物。吃掉几个和自己父母一样的普通凡人,践踏掉自己家里所有农田的庄稼,烧毁庄园里的所有房屋,自己也只有和所有其他人一起跪在烂泥之中,诚惶诚恐的命运。难道自己作为筑基修士,就可以轻易的斩杀那些妖精?

    妖精都是如此,更何况那些横行的修真家族的子弟,那些嚣张跋扈的修真家族的奴才?

    就是那些自己曾经偷偷望着的美女,她们也心甘情愿去俯下身躯,被那些修真大族的嫡系子弟当成宠妾一样的玩弄。即使是出身书香门第、清秀怡人的才女,或者是性情刚烈、贞洁无双的高门少妇,在自己过去的岁月里,还不是看着她们一个接着一个沦落,总是不肯把真情施舍给自己一分一毫。

    固然是有女子追随自己,也固然有女子甘愿充当自己的走狗,有女子甘愿为自己生下孩子,也固然自己是收下了很多同样出身末微的少年少女充当弟子,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庄园里像小树一样的成长。但一个月前,自己却是失去了所有。

    本来在郁洲岛上的生活,已经是很惬意了。这里有源源不断的法会在每一天里召开,总是会有一些金丹真人会敞开门扉,容忍一些散修供奉上厚礼后旁听;也总是会有一些大能修士会因为自己的一句问答而赏识自己,随手就扔下一根骨头。同样的,岛上也多的是从大陆逃来的女子,那些逃离被决定命运的女子。敢想敢做的她们,更是敢爱敢恨。只要是自己舍得付出真心,也是可以得到她们的爱情,享受到在肉体之上的美妙。

    但一个月的剧变,已经有了结论。

    龙空山林家的踏雪真人林北河,被七大姓雇佣,纠集同僚,斩杀了东海妖族新晋的元神-雨辰岛的将岸。因为这一件事,引发了剑峰大战,又导致了郁洲岛上沦为废土,摧毁了自己的所有。而七大姓,却借机逼着万年的仇敌-血海一脉,与自己结盟。

    纵然胡须岭在一个月前的变故中,没有任何的责任。自己更不可能把凶手的名头挂在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但是能杀掉一个和七大姓亲善的上门子弟,总是能让自己心里的万丈怒火得到一点宽慰。

    地上那些死去的炼气修士,谁又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带着满身仇恨。纵然是不能杀死眼前的人,但也要把自己的血、染上他的剑。

    所以,陈观水就静静的靠在无面傀儡的身上,冷冷的看着被反过来包围住的那些筑基修士,面临死地,反而是纵情狂笑,浴血而战。总是要死,也要死的惨烈。

    那些躲在阴影里面的炼气修士,甚至还有一些凡人武师,在战局已经倾斜、对他们不利以后,依然冲了出来,借着被斩杀的机会,用哪怕唯一的可能去迟滞那三十二个“陈观水”的剑,为那些筑基修士赢得哪怕唯一的机会。不管是用于战斗,还是用于逃亡。

    同样也有很多很多的人,把最后的机会放在陈观水的身上。但是却死在了神出鬼没的那二十三个傀儡的剑下。

    战斗很快就进入尾声。

    那三十二个“陈观水”,是从三十二遗留下来的那一本书变化而来。本身肉体就是法宝,坚不可摧;而手里的法剑也是从身体里面抽出来的上品,最低最差的一柄剑也是到了第十四重天;施展的各种法术,放出的各种道具,全部都是上品中的上品。

    所以,有九个筑基修士在第一次飞剑交战的时候,被干脆斩断了飞剑,斩飞了人头。

    也就是这些空余下来的“陈观水”,没有继续加入战局,而是分散到了营地各处,清剿那些隐藏下来的人,才让战斗持续到了一盏茶时间以上。

    但是到了最后,二十二个“陈观水”抱剑站在一边,看着那最后一个筑基修士,应对着“月宫”变化而成的那一个陈观水,被一剑一剑的凌辱。一直到了那个筑基修士再没有了胆气,也没有了慷慨,甚至连自杀的勇气都消失不见,只能颓然跪在地上,等着被斩首的那一剑,“陈观水”才吐出一道乌光,把她吞了下去。

    这个时候的营地里,已经是再没有了活人。也就是西屏山上,还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烁。

    而最后站在陈观水面前的,就是那四个一直聚在一起的筑基修士。单调的喝着酒,面临刚才的乱局也没有任何的举动,最多就是把逃到他们那间房子里面的几个凡人女子放倒在地。但为首的那一个筑基修士,却是在绿色雾气把那间房子吞没之前,就掏出一个玉瓶,倾倒出了一团银沙,硬是定住了那一片的真实,让幻境再进不能。

    后来战局如同血洗,九个“陈观水”在营地里面把所有被标记上的人统统揪出来,斩下头颅;把那些凡人如同牛羊一样的驱赶,穿过一些门户,他们才站了出来。却仅仅只是抢走了一些普通的凡人。

    陈观水已经是发现了那四个筑基修士里面,有三个人的状态很是微妙。似乎是活人,也似乎是死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傀儡,但是事实却证明不是。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都是真实,但梦境神通里面却只能看见他们现在的样子,追溯不到他们刚才进入梦境神通范围后的内容。

    而剩下的那一个,个子并不是很高,唇上已经有了两道很淡的胡须,看上去似乎已经是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他的手里,提着一柄法剑,灵光灼灼,却又光华内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有着一种法度。更关键的是,他的外衣之下,那件灵甲的背上,大大的就是一行七个大字:

    “天地有法我践之”

    果然,他开口就是不一样:“儒门明法宗东林书院后学末进,梁国柳泉城王氏子弟,王承良,见过胡须岭陈师兄!师兄神威!”

    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死死钉在陈观水的左手里面,盯着那一团放出所有莲花花瓣后的莲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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