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仙子走了,叶辰满含的泪光,终是划过了苍老脸庞,浸湿了胡须。

    泪光朦胧中,恍惚还能望见两道倩影,皆穿七彩仙衣,皆戴凤玉珠钗。

    五指山底幽暗,他又一次闭上了眸,堕入了沉睡,如雕像纹丝不动。

    玄荒还是玄荒,许是再无荒古圣体缔造神话,比往昔平寂了许多。

    不过,依旧有那么些个仇家跑来,大多心情不爽,跑这来发泄一番。

    可五指山幽寂,并未得到丝毫回应。

    叶辰一睡,睡了很久都未曾苏醒。

    日夜更替,昼夜轮回,岁月在变迁。

    第三个年头,有一倩影来到了山下,身着黑衣,披着黑披风,如一女杀手,容颜不算绝世,却也貌美。

    她乃南域赤焰佣兵团的,好好一姑娘,却起了一个扯淡的名:杀破天。

    昔日叶辰为攻鲲鹏族矿山,请了赤焰相助,他们之间也算有一宗交易。

    她驻足了良久,才叹息一声离去。

    她之后的第四个年头,有一男修一女修来到了山下,其修为皆是圣人。

    这也是熟人,乃忘古星天府神朝其中两个老祖:东阳真人和清月仙子。

    昔年,叶辰为寻转世人,与燕老道一道,路遇忘古星,参加了拍卖。

    正是在那里,叶辰第一次瞧见了东皇的雕像,也正是在那里,他寻到了转世的碧游,为此还惹了华天都和鬼皇神子,搞出一系列麻烦事。

    忘古星天府神朝,与东皇有莫大渊源。

    东阳真人和清月仙子便是听了叶辰的话,这才上路,找寻东皇嫡子。

    一百多年未见,他们竟也找到玄荒。

    可惜,他们并未寻到东皇的嫡子,却听闻了叶辰传说,被压在五指山。

    二人呼唤了良久,也对着五指山轰了良久,都未见叶辰有丁点回应。

    清月仙子与东阳真人皱眉,仰首看了一眼山巅的佛卷,这才对视一眼。

    二人当即转身,来的快,去的也快。

    轰不开封印,再留下也是无济于事,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寻大神通者。

    叶辰还在沉睡,其身蒙了一层灰尘。

    七年沉睡,他的修为,已从皇境巅峰跌到了皇境五重,寿命也减了。

    周天反噬在继续,如若一团烈焰,要将他一点一滴的焚干净才算完。

    他好似太累了,没有要醒的迹象。

    春去冬来,眨眼间,又是三个冬夏。

    第十个年头,一老头拎着酒坛来了,仔细一瞅,正是钓鱼的老叟准帝。

    昔年叶辰追杀智阳,并未给他留面子,一尊准帝级,至今颇为尴尬。

    不过,此番他并非是来找叶辰清算的,而是在叶辰墓碑上放了一壶酒。

    随着一声暗叹,他也揣着手离去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瞟了一眼悬在五指山巅的佛卷,还闪着璀璨佛光。

    那是佛之封印,非极道帝兵不能破开,纵他准帝级,也是有心无力。

    又是一段漫长时光,十年花谢花开。

    天边,又有人来,亦是个苍暮老人。

    那老人是肖炎,曾是太清宫长老,入太清宫,也是为杀殷重,他与叶辰相识,皆因那移天换地的秘法。

    肖炎落下,亦是静静不语,他能大仇得报,皆归功叶辰,若非叶辰把殷重废了,他也不可能杀死仇人。

    虽然,那只是一个交易,可他还是感谢叶辰,见他被压,也不免叹息。

    深夜,他才离去,背影依如那年那般萧瑟,苍老而孤寂,没有精神气。

    第三十年将近,叶辰依旧沉在岁月的梦乡,身上的灰尘,厚厚一层。

    苍老的他,修为降到了皇境一重。

    若天朱雀来了,伫立在了五指山下,久久不语,其神色,无比难看。

    那年,她离了凤凰谷,便寻了一座老山自封,这一封便是三十几年。

    再醒来,她未等到玄辰,却是听了太多叶辰的神话,这才赶来这里。

    静静看着五指山,她的眸是恍惚的。

    她震惊,也惊叹,震惊昔年的小家伙,竟已是如此恐怖,也惊叹叶辰一路来的惊天举动,每一个皆神话。

    可她心中更多的乃是悲,曾经为万域苍生血战的他,竟是落得如此凄惨,被压五指山,却是无人问津。

    对于佛的封印,她亦是束手无策。

    几经呼唤后,她才转身,要寻大修为者,助叶辰脱离五指山的镇压。

    岁月不停,时光在老。

    十年春秋。

    二十年冬夏。

    三十年花开花落。

    世间,悄然已近百载。

    他被压了百年,却也沉睡了百年。

    百年来,五指山周围,生满了杂草,墓碑侧亦是荒草萋萋,连那悬在山巅的佛卷,也蒙上了岁月灰尘。

    百年世间太久,世人渐渐淡忽略了五指山,也忘却被压在山底的圣体。

    他的传说与神话,正被时光所掩没。

    偶尔有人提起,才会想起五指山。

    偶尔有人路过,才会想起五指山还压着一尊圣体,不知是否还在人世。

    老辈叹息,忍不住为圣体而悲哀。

    晚辈敬畏,会对五指山拱手行礼,山下压着的,乃是一个惊艳的前辈。

    纵是过了百年,玄荒大陆人才辈出,却还是无一人打破他当年的战绩。

    五指山底,暗无天日,清冷枯寂。

    古老祭坛蒙了灰尘,铁链也生了锈。

    周天无情,把他修为化到了人元境。

    岁月如刀,将他身躯刻的体无完肤。

    厚重的尘土,一层又一层,似要将他埋葬,这幽暗山底,就是他坟墓。

    又是夜晚,星空浩瀚,碎星如尘。

    蓦然间,天地飘起了白雪,大雪飘飞,给寂静的夜,添了一件白衣。

    白雪皑皑,遮了五指山,偶尔会有一两朵飘入山底,落在他的身上。

    下一瞬,便闻铁链清脆的撞击声。

    他醒了,一觉百年,终是苏醒了。

    他的眸,浑浊不堪,暗淡到无光,皮肤褶皱,身形佝偻,苍老的没有半点生气,好似下一刻就要入土了。

    他埋头而坐,沉默不语,被死气所环绕,微风卷白雪,也卷着冰冷。

    “我不需你的慈悲,死也会扛到大楚归来。”他声音沙哑,带着沧桑。

    山外,大雪纷飞,有人踏雪而来。

    那是一少女,白衣白披风,背着一把素琴,在大地上留下一连串脚印。

    她眸子清澈是谁,长发如水波流淌,丝丝缕缕,都染着圣洁的神霞。

    走在天地间,便如一朵盛世莲花,绽开在白雪中,让时间色彩皆暗淡。

    她的眸,是冷漠的,小脸颊上不带丝毫情感,如一尊看破红尘的仙,不食人间烟火,亦不惹凡世纤尘。

    要说此少女,很是眼熟,与帝家九仙生的一模一样,但并非是帝九仙。

    虽是少女,可年岁已不小,三百多岁了,之所以会保持着少女模样,皆因她所修的功法,古老而神秘。

    叶辰已抬首,怔怔看着那背琴的白衣少女,浑浊的眸,覆满了泪光。

    夕颜,那是夕颜,他叶辰的徒儿。

    他无需去推算,一眼便能认出她。

    “叶辰,若有来生,你会娶我吗?”

    一句古老的情话,带着女子柔情,在他耳畔响起,迁出了血色记忆。

    天魔大军中,她死在了姬凝霜背上,叫着他的名,对他露着柔情的笑。

    朦胧间,他好似能望见一个俏皮的小丫头,对他扑闪大眼,对他嘻嘻而笑,笑的天真灿烂,无忧无虑。

    他想过太多与夕颜重逢的画面,却唯独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相见。

    “夕颜。”叶辰张口,却是哽咽一声,寥寥二字,话不尽岁月沧桑。

    可她的话,夕颜却听不到,只静静伫立在山下,只静静看着他的墓碑。

    不知为何,来到此地,看着碑上的字,她突感心很痛,莫名的想哭。

    “荒古圣体便被压在这山下吗?初来玄荒,听得最多的,就是他。”幽笑响起,传自夕颜身侧一个紫发青年,血脉强大,有异象迭生。

    夕颜不语,还在看着叶辰墓碑出神,碑上的叶辰二字,看着很刺目。

    转世的她,与前生的她大不相同,前世她古灵精怪,今生却冷漠如冰。

    “真是遗憾,未能与圣体过上几招。”紫发青年还在说,嘴角微翘,满眼戏虐,“若他在,吾一掌镇压。”

    “你能开血继限界吗?”夕颜轻语。

    “我.....。”

    “你引的出四帝天劫吗?”

    “我.....。”

    “你逃得过万族通缉吗?”

    “我......。”

    “你敢忤逆大日如来吗?”

    “我.....。”

    转世夕颜,一言一语,皆平平淡淡,却顶的身侧紫发青年一时语塞。

    她所说的事迹,皆是圣体的传说,每一个皆是神话,至今无人能打破。

    紫发青年满脸涨红,脸色极其难看。

    谁曾想到,为了一圣体,她竟这般顶他,若非他心态,早就喷血了。

    二人说话时,山底的叶辰已吐血。

    他想要祭出记忆仙光,为夕颜解开前世封禁,可因封印,却无法祭出。

    不止如此,修为跌落的他,连神识也没了,他的话语,外面听不到。

    他的浑浊的眸,布满了一条条血丝。

    好不容易遇见,若错过,多半就是天人永隔,那会是一个可悲的遗憾。

    可佛的封印太强,他被封的死死的。

    无计可施之时,他突然灵光一现。

    当即,他手伸入了怀里,自内摸出了一块玉简,其内封着记忆仙光,只需捏碎玉简,一样可祭出仙光。

    让他无力的是,如今他手无缚鸡之力,竟连玉简都捏不碎,使不出力。

    无奈,他双手握着玉简,捧在嘴前。

    他在用嘴咬,如若狗...在啃骨头。

    啃的满嘴是血,啃得牙齿也碎裂。

    终究,皇天不负有心人,玉简碎了。

    有一缕仙光飞出,穿过了五指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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