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月,如丝。

    月旁有星,残碎。

    星下有人,迎霜。

    马蹄踏在夜深人静的大街上。格外的清晰。

    除了杨公卿的那一百多亲卫之外,王世充再没有多余的兵派出给徐子陵,理由是,要机密行事,不能动大军之本。对于这一个想打胜仗又想‘无米之炊’的王世充,徐子陵倒不会有太多感叹,倒是他的儿子王玄恕看得有些脸红。

    徐子陵只向王世充讨了一个人,玲珑娇,别的就一点儿也不管了。

    王世充当时一听,就看了看玲珑娇的身段,又看了看徐子陵,那眼神之中充满了‘我就知道你不能没有女人’的猥琐神色,哈哈大笑地答应了,还吩咐玲珑娇必须在任何时候都听徐子陵的任何命令。

    王世充微带露骨的话让玲珑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但当时,而且一路上都带点怒气地瞪着徐子陵。

    徐子陵根本不在乎,完全当没看见。

    走了一段大街,只见街角处转出跋锋寒,他也不打招呼,等徐子陵经过,就一把拉下一个士兵,把他抛到另一匹马背上与别人同乘,自己则大大咧咧地跨上马,赶在徐子陵的身后,一脸的酷样。对于这一个强盗式的刀剑狂人,徐子陵只能报以大笑。

    杨公卿看见跋锋寒,微微有些惊奇,不过他为将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徐子陵不介绍,他也只作不见。倒是王玄恕一看跋锋寒威武的样子,又看他背后的刀剑,惊讶不已,如果不是看见跋锋寒那个酷酷不予人近的样子。相信他也许会拍马上前去问问跋锋寒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刀剑狂人。

    “多情公子呢?”徐子陵没有问宋师道,因为没有必要。

    “他说要护花。”跋锋寒酷酷地答道。

    “他妈的。”徐子陵大爆粗口道:“这个小王八蛋迟早会死在女人的裙底下。”

    “他乐意。”跋锋寒语简意明。

    另一边的街角,转出了一辆马车,马车那帘子一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小脸来。那樱唇微开。问道:“深更半夜地。你赶去哪里投胎啊?”这个小美人说话的对象自己就是徐子陵,因为除了徐子陵之外。还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朋友。

    尤其是这样的女性朋友。

    “你要不要一起?”徐子陵却微笑道:“大家一起玩。这样热闹些。”

    “谁要跟你一起?”那个神气兮兮的小美人用小鼻子哼哼道:“要不是楚楚说要来送你,我才不管你呢!”

    此时马车里传来一丝比蚊子还要小地声音,马车里那个女孩子地温柔与刚才放胆说话的这个小美人简直就像天与地。鲜明的对比让众人听傻了眼。只听她蚊蚋般恶恭贺道:“公子一路小心,愿您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听到了。”徐子陵大笑。道:“虽然听不太清楚,可是总管听到你的声音了。”

    “我地呢?”那个神气兮兮的小美人哼道。

    “宋二小姐的声音那么好听悦耳。”徐子陵防止这一个小美人再找自己地麻烦。连忙恭维道:“就是聋子也听得到。怎么傍晚那么好天气呢?真是奇怪!”

    “今晚地天气很好吗?”能叫做宋二小姐的。自然就是宋玉致了,她奇问道:“无端端说天气干什么?”

    “我也奇怪。”徐子陵微笑道:“如果看着不是天气好。出来溜溜。望望星星什么的,那么晚了,宋二小姐怎么还不睡下呢?”宋二小姐到底有什么事值得那么好兴致呢?说来听听?”

    “出来看一个傻瓜。”宋玉致哼了一声。放下了那车帘,里面传出一声道:“现在看了,发现没什么好看地,走了。”

    “公子千万小心。”里面同时还传出一句稍稍比蚊蚋大点的声音,不过很快让隆隆而去地马车声淹没了。

    “这女娃子的脾气简直不得了。”杨公卿与徐子陵并驾齐驱,一点轻笑道。

    “虽然脾气不怎么样。”徐子陵微笑道:“可是诺大的洛阳,却天渊之别人有她来送我。算不错了。”

    “她家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玲珑娇微带嗔怒地哼了一声,众人才惊觉,原来从遇刺,事变,到决定出兵,不过才几个时辰,可是这一个宋二小姐却能在半路上来送徐子陵,而且这里还是在洛阳大街,宋家他们的消息网也实在太可怕了吧?

    “洛阳早就吵翻天了。”跋锋寒忽然道出内幕消息道:“你们还没有围攻宫城,大半个洛阳就传遍了。”

    众人一听,这次又惊疑起李密在洛阳散布消息在能力,短短两三个时辰,这点时间王世充只来得及进行兵力集结和围城,可是李密一方的人却能在暗处把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如果万一让他传点什么小道消息,那不整个洛阳都让他弄得人心惶惶?

    “再厉害的谣言。”徐子陵却微微一笑道:“也敌不过三十丈的城墙。也比不上安定富足的生活,特别在洛阳这种缺乏生活谈资和刺激的地方,有点小道消息传传,正好能让大家过些不那么清淡的日子。”

    “徐公子,不,徐军师。”杨公卿忽然问道:“以我们外面总数四万余人,想打败李密十万大军,不知徐军师有何妙策?”

    “我们有四万人吗?”徐子陵一边策骑,一听失笑道:“连工兵杂兵还有伤兵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才四万多人,而且还分布几处,就算以偃师城为主,可是杨将军你要是能拿出四万人给我才怪呢!多的不说了,杨将军要是能拿出两万兵就可以的。”

    “二万兵倒是有的。”杨公卿听了徐子陵的话,忽然微笑道:“精兵之道,看来徐军师深谙此道啊!”

    “杨将军说一说你的治军之法。”徐子陵点点头,顿一顿。道:“先从部曲的编组说起吧。”

    “一支军队,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杨公卿捻须微笑道:“到底要如何将数量众多人马编组成可用于作战的劲旅而不混乱,杨某用了这一个法则,‘治众如治寡’。”

    “杨某军下。皆以五为伍。二伍为火,五火为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二曲为部,二部为校,二校为裨。二裨为军。”杨公卿头头道来。倒也有一点水平,众人皆静听他道:“无论十百千万之数知各有统制,一知相应。一气相贯。”

    “此法如亿万丝为一缕,曲绾直引。无不如意,不见一丝之异;此整而不乱之兵,而大将总其纲领,达到以简驭繁的成效。”杨公卿最后微笑道:“如此一来,全军从将至兵,每人都能明确自己地岗位和与上下左右间在关系。有此制定,则士不乱,那时便有‘治众如治寡’的效果。”

    徐子陵听了,却好久也不说话。

    他的反应让众人莫名其妙,大家还以为他会附掌大赞的。

    “徐军师觉得不合适?”杨公卿轻问道:“请任凭军师明言,杨某知过即改。”

    “再说说你们组军地种类。”徐子陵听了,点点头,向杨公卿道:“包括工兵杂兵在内,如何组成?”

    “无论是杨某地伍、火、队、官、曲、部、校、裨、军。”杨公卿道:“又或是别人军种所设的的伍、队、旗、哨、司、营、师,都只是名称不同。但均以什伍为基础,除却名称,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杨某地部曲在安排上相对要精细一些。除正军的步骑弓弩刀枪矛兵种之外,另外杨某还设定有杂兵多种:号统手、鼓手、旗手、大夫、认旗手、木匠、铁匠等人选,各司其职,组成完善的作战系统。杂兵与正军相合,各相补相益。徐军师以为杨某地布军如何?”

    “杨将军想听听我心声吗?”徐子陵顿了一顿,忽然问道。

    “当然。”杨公卿点头。

    大家一听更奇,这个杨公卿地为军之法有数十年的经验,布出的军种,各种地安排,简直滴水不漏,徐子陵还能挑出什么毛病呢?再说他在阵前挑刺,万一激恼了杨公卿,那么日后的仗还怎么打?要知道,在外面地所有军队,皆是杨公卿张镇周两人的部曲,尤以杨公卿所辖下的部属最多,最大。

    “杨将军的兵法深得精细之道,绵绵如雨,针插难入。”徐子陵先来一个恭维,但聋子也听得出他不是这说这意思。果然,徐子陵语气一转,轻笑道:“在我大胆评说杨将军的布军之前,我想先说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听。”

    “……”众人自徐子陵天津桥上雄辩河南狂士郑石如开始,就知道徐子陵说话的风格了。

    他说话永远也不会让人知道他下面准备说些什么,也永远不能捉摸到他最后的真正意思,在他没有完全把话说出来之前。他到底想说什么,除了静听,再没有别的办法去猜估出来。

    “先说一个先贤的例子。”徐子陵微笑道:“鲁哀公曾问孔子:传说乐正燮就像远古的燮牛一样,只有一只脚,对吗?孔子就答他道:传言失实。舜说“燮一足”,就是说,像乐正燮这样能够以音乐来治世来和谐社会的圣人,天下间只要有一个那就足够平服天下了,所以,舜说‘燮一足’的原来意思,并不是乐正燮这个人只有一条腿。”

    “孔子又举了个例子。”徐子陵看了一眼杨公卿,道:“说宋人有一个家人叫丁氏,家中离水井很远,常常得派一个人在外面打水,后来他家打了一个井,这个丁氏就高兴对邻居说:我家打了一个井,省下了一个人的活,如得一人。他的邻居听了又对朋友说:丁氏打井,省力省活,得一人。他朋友一听大奇,再跟朋友说:丁氏打井,自井中得到一个人。然后一传二,二传三,再由大夫传到宋国君王的耳里,变成了:丁氏于家中打井。竟然自土中挖出一个大活人来。”

    众众听了,一点也不明白徐子陵到底想说什么,个个都看着徐子陵,希望他进一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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