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略和樊文超原是李密的前锋,但洛阳城陷之后,他们两人分配到邙山老君观下翠云谷调拨军粮。

    一路无事,但是久历沙场的两人隐隐着得有些古怪,因为太平静了,有种风雨欲来的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平静。可是又走了三天,还是无事。两人眼看洛阳在望,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只要绕过前面的树林和洛河分支,就可以进洛阳城的控制范围了。

    陈智略派出百人小队,四周搜索。又派出十数人,火速向洛阳方向请求派兵护佑,他可不想在这一个节骨眼的时候出点什么差错。樊文超一路押军在后,以三千精兵和五百精骑一直在后押行,护佑着整支粮队。粮队里有着调拨来的三十几辆大车,足够整个洛阳的人吃上十天半月的,所以陈樊两人格外小心。

    刚刚好不容易在一道摇摇欲坠小桥上渡过洛水的分支,整个疲惫不堪的车队还来不及松一口气。

    斥候就火速回来禀报,在后面十里,发现敌人有数千人之骑正在接近。这一个消息差点没有把樊文超吓一大跳,在这一个节骨眼的时候,敌人还真的出现了。

    幸好还有十里之遥,还来得及做些布置。

    “拆桥,把小桥拆了。”樊文超马上做出反应道:“所有的木板一片不留,统统烧毁。通报全军,加强戒备,前军加速行驶,阵型绝对不能打乱,中军护好两翼,后军押阵护佑。”

    樊文超一个一个指令快速传播出去,命令有如一块大石,在疲惫的瓦岗军当中激起了一阵漪涟。

    所有的人马上就意识到。敌人正准备偷袭。

    敌人来了。

    前面的陈智略一听,再派出十骑斥候。拿了自己的宝剑,让他们去洛阳城下的兵营求援。此处离洛阳不过十里,只要再过来一片稀林,就可以顺着官道直抵洛阳。在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什么差池啊!

    近两万瓦岗军杂兵工兵迅速武装起来,从中挑拨了两千人马,贴身车队护备左右,其余的士兵,则形成一个一个的方阵,沿途保护。前军三千人和两百骑开路,后面,五千人和五百骑押后防御。整一个车队,正加速向洛阳方向长驱直入。只要可望及洛阳,那么敌人势必知难而退。

    后面地千人骑疾风般赶制,缓慢的车队还没有走出两里。就让他们自后面赶上了,如果不是后面还有一条洛水地支流。那么相信车队必然受到他们的骚扰。

    瓦岗军很庆幸两位将军的谨慎和警觉,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敌人,拆去小桥,那简直马上就会让敌人追上。

    樊文超派出十几个最大胆的斥候,在河岸地一直监视着对方地举动。

    陈智略则尽力让车队行进得更加迅速些。那千人骑受阻于洛水支流,那十丈左右的河面阻挡了他们的来势,不过他们没有死心,沿途向下流搜索过来,以图找到另一个渡口。可是河水拦得住马,却挡不住人,特别是武功高手。

    千人骑中有一个高冠的男子排众而出,踏波而过,无视斥候们箭矢,直扑而来。

    一个离得最近的斥候拨马转身,却来不及,让那个高冠男子一拳打飞。那个高冠男子出手奇快,狠辣非常,眨眼之间,已经连杀数人,直吓得剩下的斥候个个拍马就逃。

    高冠男子看了,也不追赶,一声呼啸,上流滑下数只小船。上面一船尽是木板,当小船并排在一起,把那些板架设在两三条小船中间,轻易就形成了一道浮桥。

    这一千骑也不着急,缓缓以三骑并排策骑过河。

    无声无息,他们已经过得河来,可是他们并不出发疾追前面的粮队,而是一个个在看着天空。

    天空什么也没有,一片晴朗。

    陈智略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一个天空遍布黑暗,简直晴天霹雳,火星四飞,金蛇乱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不得不相信。他再三看去,再三确认,在证明自己眼花,城下向洛阳攻击的不是敌人,而是瓦岗军,可是他失望了。

    在城下攻击的,正是有着大郑军旗地敌人,而不是瓦岗军。

    虽然只有数十架简陋的投石车,虽然如果想用这些投石车攻陷洛阳城,那恐怕得等到孙子那一代人才有可能。但是对于陈智略来说,这还是一个晴天霹雳。

    因为这并不好笑,这些投石车的出现,证明了瓦岗军正处于劣势,否则绝对不会龟缩在洛阳城中不出战歼灭敌人。反过来说,敌人正在占优。自己粮队和援军需要面对地是,现在打得瓦岗军龟缩在洛阳城里的大郑军。

    在这五六里地平地上,一目了然,敌人已经沿着洛水,把小半个洛阳都圈围起来了,用地面上那些巨大的壕沟,而另一边平地,则有数千骑兵在演练着某种阵势,还没有发现自己这一支粮队的出现。

    面对这种情况,陈智略前退两难。

    退,敌人有一支千人骑在后面等着,可是如果不退,前面等着的不知多少的敌军,如果说后面是狼,那前面肯定是虎。退肯定比进要安全,可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只要后面那支骑队走掉一人,那么通报敌军尾随杀来,自己又如何能够抵挡?

    陈智略一下子头疼欲裂,想死。

    樊文超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在车队的后尾,还没有看见前面发现了什么事,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斥候回来报告说,有敌人过江了。

    虽然只有一个,可是根据斥候的描述,樊文超马上就意识自己快要倒大霉了。因为他将要面对上江淮军的大总管‘袖里乾坤’杜伏威。

    当两名大将各为自己的进退苦恼的时候,杜伏威来了。

    他飞身飘飘而来。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大袖飞扬,踏枝而来。最后立于一棵树冠之顶,好整以暇地问道:“樊将军可是有事要找本总管呢?”

    如果说杜伏威说话很客气。那么徐子陵就更有礼貌了。

    在长长车队地最前面。徐子陵骑着未名,正停伫在吓得脸色发白的陈智略地面前,虽然他的身后那数百旋风般呼啸而来的复仇骑和血河卫是那样的凶神恶煞。可是徐子陵不,他满面笑容,比起洛阳城里那个绸缎庄子老板李福成还要亲切,还要满腔热情。他微笑着跟陈智略道:“陈将军一路赶来辛苦了,可要本公子护送一程呢?”

    “只要死将。”陈智略虽然畏惧徐子陵身后地一大片人马,更畏惧这个只听说听看过画像但还从来没有看过真人地徐子陵,不过他咬紧牙关。狠声道:“绝无降将。”

    “只有死倒于地的士兵。”樊文超也冲着杜伏威大吼道:“绝无卖主求荣之军!”

    对于这一个几乎相同的答案,杜伏威的反应是拍手大赞,道:“好。我欣赏你的气节。”

    “本公子手下人才济济。”徐子陵则不,他带点直白地道:“像陈将军这种即将被主上抛弃的人。本公子不会感兴趣地,陈将军请吧!既然话不投机,本公子请告辞了。”

    “什么?”陈智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惊叫道:“你要走?”

    “你不是真想本公子送你一程吧?”徐子陵回头大笑道:“陈将军虽然忠心耿耿,又给主公运来了一大车队的粮食,可是奈何主公富足,富足的人吃饱喝足没事干难免多疑,真是为陈将军感到悲哀啊……”徐子陵一边说,一边策骑率众远远地驰开了,仿佛完全不记得陈智略就是自己地敌人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陈智略一下子糊涂了,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将军?”一个亲卫问:“那我们还走不走?”

    那边的杜伏威,也飘飘而去,留下樊文超觉得就像做梦一般。

    敌人明明追来,为什么表达式为?为什么要上前和自己说几句?为什么要把自己截在这里?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瓦岗军到底怎么了?偃师的六万大军莫非已经战败?江淮军地杜伏威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樊文超和陈智略两人有着太多的不解,可是他们无法思考个明白,因为他们只要一想,就会发现有一万个不明白的谜团在等着他们。

    经过一阵子的商量,两人终于在惊惧之余,继续前进,因为此时斥候在后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过河的江淮军那一千骑士兵。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过河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过的,只知道,他们正在做炊。

    他们不但没有追击,反倒在休息。

    他们简直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远足漫游洛阳风景来的。

    徐子陵的骑兵在演练了一阵之后,呼啸几下,统统跑到一个小林之中去了,然后再五踪影。而操纵投石车有一下没一下向城里投石的步兵,则连那些投石车也不收拾,就扔在原地,统统撤军,敲锣打鼓,回去进行万人席地而坐的中餐大会而去了。

    在洛阳守卫不可思议的眼神之中,有一条长长的瓦岗军车队缓缓驶来,以陈智略将军为首,总约两万人马,押送出几十大车,在洛阳的官道上缓缓而来,而边上的大郑军,则正在旁若无人地大吃着自己分配到的午餐,一边谈天说地,胡吹大气,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车队经过似的。

    这种情景看得洛阳城头上的瓦岗守卫差一点没有自城头上栽下来。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怎么可能?

    虽然说护粮的士兵有点多,可是对方连洛阳城都敢攻,连数万瓦岗精兵都不害怕,难道还会害怕这区区一支护粮队?天下间还有不敢劫不能劫的粮队?

    虽然极度让人不可置信,但是事实上千真万确是这样,运粮车队和护粮队一直自数理遥缓缓驶来,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洛阳城下。可是边上不太远的大郑军一直毫无动静,甚至还在大声谈笑,没有谁好奇地往车队这边瞄来一眼。

    “开城。”陈智略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只要让他进得洛阳城去,那么密公交托下来的任务就完成了,那么自己就可以安下心来了。他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一路走来,对方真的没有发动攻击。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现在,是尽快进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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