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虽然冯三保和李鹤章等人有些误会了吴军攻坚指挥官黄远豹的战术意图,有些怀疑是外面的战局情况不够理想,援军想要急着接应自军突围,一度生出了主动放弃雨花台重地全力的念头。然而冯三保军团试探着向太平军重兵驻守的凤台门背后发起进攻,配合黄远豹军夹击太平军钟万清和何明亮两部后,还是为正在辛苦攻坚的吴军将士分担了不少压力,减轻了不少吴军将士的伤亡。

    冯三保军为黄远豹军提供的帮助多是在心理上,为了防范冯三保军突围,凤台门太平军在面向雨花台这一侧同样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即便是换成黄远豹麾下的吴军百战精锐来打,也只能是有把握突破却不敢保证何时能够突破,更别说武器装备和士卒素质都要逊色一筹的冯三保军。

    然而没关系,只要冯三保军稍微配合一下就行,几个营的雨花台吴军小心翼翼的向太平军阵地发起进攻后,害怕冯三保和黄远豹会全力夹击自己的钟万清和何明亮还是出动了全力迎战,机动兵力也不敢全部用于南线战场,还早早就做好了放弃壕沟阵地,全力守卫坚固营墙的心理准备。结果在调兵遣将间过于谨慎的情况下,全力猛攻吴军黄远豹部自然也就逮到了机会,冲得更猛更凶狠,也以最快的速度先后突破了钟何二军的第三道壕沟防线,逼近到了太平军第四道壕沟前。

    打到太平军第四道壕沟防线前的时候,因为冲得太快一直来不及掘壕造路,全靠壕桥车和垫板过壕,前线吴军的过壕工具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过于邻近太平军的营墙,遭到了太平军埋伏在营墙下的劈山炮轰击,吴军的攻势一度又受到遏制,只能是向之前一样和太平军隔壕对射。好在黄远豹过早投入的四个营后军及时上前,一边拼命的挖掘已经夺占的壕沟开辟过壕坡道,一边给冲在前面的友军送来过壕工具,这才又把吴军的攻势给推了上去。

    激战中,太平军的枪弹如同冰雹雨点一般的密集,强行攻坚的吴军将士只要稍有不慎,随时就有可能中枪受伤甚至阵亡,躲藏在寨墙下方的太平军劈山炮也不是炸响,打出石块铁角组成的霰弹,风暴一样的席卷战场,射伤打死不幸被霰弹笼罩的吴军将士。战术过于操切的吴军攻坚军队队形又有些密集,所以伤亡相当不小,甚至包括一个吴军营官都被流弹打中而死,被迫由副营官临时接手指挥。

    吴军打得难,太平军其实更痛苦,壕沟阵地上的太平军将士虽然有壕沟和羊马墙保护正面,被吴军枪弹命中的可能很小,无奈的吴军的苦味酸手雷可以投掷,掷弹筒可以曲射,黄远豹所部的吴军精锐营又一向不把这些宝贵武器当命根子看,只要看到机会就砸手雷弹和打掷弹筒,再加上苦味酸武器的威力远比黑火药武器为大,所以即便有工事可依,太平军伤亡也不比吴军小到那里,死亡率甚至还比吴军为高。

    不擅长白刃战这点也注定了太平军的失败,即便钟万清和何明亮这两支太平军在李秀成麾下已经算是精锐了,可他们毕竟只是欺负东南清军起家的军队,严重缺少打恶仗打硬仗的经验,能在上海战场打得漂亮也是因为上海吴军长年闲置战斗力蜕化,碰上了真正身经百战的吴军精锐后,钟何二军在白刃战中仍然是吴军精锐吊打的对象,所以随着吴军将士靠着壕桥车和垫板逐渐冲过深壕展开刺刀见血的白刃战后,守第四道壕沟的太平军也就逐渐支持不住了,一边节节败退一边向营中求援,“快出兵帮忙,我们撑不住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上百门吴军后装膛线炮正在远处虎视耽耽,钟万清和何明亮除非脑袋进水了才会继续往缺乏避炮工事的营外战场派兵,所以给出的答复全都是叫营外将士坚守,阵地在人在,阵地亡人亡!可惜这样的空头口号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心惊胆战的太平军士兵不是纷纷逃回了营墙下寻求保护,就是逃到了营地两翼躲避吴军锋芒,吴军将士势如破竹,迅速夺占太平军的第四道护营壕沟,刀锋直指太平军的坚固营墙。

    仗打到了这一步,如果换成了其他的吴军指挥官,肯定是马上撤回已经伤兵众多又开始出现疲惫迹象的第一轮攻坚军队,让后面上去的四个营全力开路,打开多条直抵太平军营墙的坚固道路,建立临时的避弹工事,然后再从容发起进攻。并不是一味只会蛮干的黄远豹也正准备这么干,可是很凑巧的是,就在黄远豹准备下令撤回第一轮攻坚军队的时候,距离已经只有十余里的雨花台那边却突然是炮声大作,战事激烈程度陡然上升,黄远豹不敢怠慢,赶紧把撤兵命令咽回肚子里,举起望远镜张望雨花台那边的情况。

    距离还是有些过远,又有雨花台的高地阻隔,那怕是在望远镜里也看不清楚雨花台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从依稀可见的硝烟和炮声判断,黄远豹却可以断定太平军正在向雨花台发起进攻。结果到了这个程度,脾气火暴的黄远豹也有些担心,暗道:“长毛该不会乘着冯三保他们接应我们的机会,全力猛攻拿下雨花台吧?这一带的地形也就雨花台这一个高地,如果冯三保他们为了急着突围,主动放弃了雨花台,不但太可惜,再想拿回来也肯定伤亡太大。”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黄远豹稍一判断就当机立断,大吼道:“给前线传令,首先上去的四个营,就地挖掘工事,负责火力掩护!第二批上去的四个营上前,负责攻打长毛营墙!”

    “黄将军,我们的路还没有挖出来,直接就发起进攻,容易前后脱节啊?”部下胆战心惊的提醒道。

    “怕个球!长毛敢出来切断我们和前方的联系,有钱威对付!”黄远豹骂了一句脏话,又吼道:“马上去传令,放弃挖路,直接打长毛营垒!”

    战局的变化因为黄远豹的这个卤莽决定而向着李秀成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从双桥门等地五路进击的太平军猛攻雨花台,不知道黄远豹用意的冯三保晕头转向,既不明白黄远豹的战术意图到底是什么,又不敢和舍不得随意放弃雨花台重地,只能是一边让出营军队加紧配合黄远豹夹击凤台门太平军,一边让营中军队全力迎战冲击雨花台的五路敌人,同时派人千方百计的设法突围,想要和援军取得联系,了解自家援军的战术意图到底是想打通和自己的联系,还是接应自己突围,以便自己安排战术。——当然,大白天里这么做,雨花台的吴军信使想和外界取得联系,几率自然是和中彩票头奖一样的微小。

    而黄远豹这边的,一连的违反战术正理,先是早早投入预备队,造成前线兵力拥挤,继而在军队疲惫伤员众多的情况下,让首轮出击的四个营继续顶在前面打硬仗,让次轮出击的四个营放弃疏通道路,直接投入攻打太平军营墙的攻坚战场,自行增加了机动难度,给了太平军把攻坚吴军和后方吴军切断联系的天赐良机。所以还没等消息报告李秀成面前,凤台门两翼的太平军蔡元隆、汪海洋和邓光明等将都已经狂喜叫好,都喜道:“好!妖兵犯错了!这场仗有得打!”

    距离问题,李秀成比吴超越更早一步掌握到了凤台门战场出现的变化,发现吴军指挥官接连犯错疯狂冒险,李秀成当然更是狂喜过望,拍腿大叫道:“好机会!叫蔡元隆、汪海洋和邓光明出兵,抄袭攻营妖兵的背后,切断前线妖兵和后方的联系,和凤台门的军队联手,干掉攻坚妖兵!”

    距离原因,吴超越比李秀成晚了一步了解到黄远豹一再冒险的情况,结果还没等吴超越开口,已经逐渐熟悉了军事的幕僚长戴文节就已经大惊失色,惊叫道:“黄远豹太冒险了!他先派上去的八个营,有被长毛包围的危险!镇南王,是不是派人去找黄远豹提醒一下?”

    “镇南王,末将请令率军去增援凤台门!”吴军最年轻的大将毕金科也赶紧跳了出来请令。

    与焦急万分的戴文节和毕金科等人不同,吴超越却显得十分的从容不迫,问清楚了黄远豹派上前去的八个营有六个营是他从秣陵关带来的精锐后,吴超越还挥了挥手,说道:“不必了,让黄远豹继续折腾去,这一仗我是答应交给了他的,没打败仗之前,用不着干涉,也用不着急着给他派援军。”

    “可黄远豹的战术太冒险了啊?”戴文节赶紧提醒道:“虽然有钱威守在他两翼,可以随时出兵拦截长毛援军,可如果长毛援军突然动手,抢在钱威之前赶到了凤台门的壕沟战场,依托还没被破坏的长毛工事作战,或者长毛用分兵暂时牵制钱威,主力去抄我们前线军队后路……。”

    “绝对的实力放在这里,允许犯错。”吴超越摇手打断了戴文节的提醒,又微笑说道:“而且黄远豹这么胡来也不能是完全错误,起码可以起到引诱长毛大举出击的效果,所以说不定这场仗打下来,我们的收获还比战前预想的都大。”

    见吴超越自信到了这个地步,戴文节和毕金科等人也不敢多嘴,只能是乖乖应诺,而吴超越仔细盘算后,又吩咐道:“去给钱威传令,叫他别只顾盯着已经出营的长毛援军,凤台门两边的长毛军队,如果出兵太多,营内空虚的话,不妨考虑一下直接炸开长毛营门,杀进去搂草打兔子,再拔掉一座长毛营垒。”

    亲兵应诺,赶紧派人打着吴超越的令旗去找钱威传令,旁边的戴文节和毕金科等人却是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道:“咱们的镇南王,用兵战术比黄远豹还疯。”

    不幸被戴文节言中,为了确保能够切断攻营吴军与后方的联系,受命出击的太平军蔡元隆、汪海洋和邓光明三军,果然选择了分头出击,其中距离凤台门战场最近的邓光明直接冲向吴军主动放弃却还可以利用的壕沟工事,汪海洋军则毅然杀向正在南面虎视耽耽的吴军钱威所部的右路军,独镇西面的蔡元隆如法炮制,分兵一路拦截钱威的左路军,一路直接去抄攻营吴军的后路,还全都靠着距离方面的少许优势和先发制人的先机,成功达成了战术目标,拦住钱威军队的同时,又成功切断了攻坚吴军与后方的联系。凤台门营垒里的太平军钟万清和何明亮两部则乘机反击,配合友军前后夹击攻坚吴军。而仗打到了这个地步,黄远豹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再弄险了,只能是一边留下部分军队保护炮阵,一边亲自领兵上前,与攻坚军队前后夹击邓光明和蔡元隆的军队。

    南京战场的混乱程度因此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雨花台北面,五路太平军猛攻吴军冯三保的营地;不清楚友军情况的冯三保为了谨慎起见,只能是一边守营而战,一边分兵南下,猛攻凤台门太平军的北线阵地;凤台门太平军一边抵御冯三保进攻,一边也是出兵向南夹击攻坚吴军;攻坚吴军前后受敌,被迫采取守势;过于大胆而战术失误的黄远豹亲自率军北上,打太平军的邓光明和蔡元隆的一部分;钱威的军队则一边对付汪海洋,一边对付一部分蔡元隆。方圆二十余里的战场上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处处打得是热火朝天,不可开交,厮杀声、爆炸声和枪炮声交织如麻,即便在南京城的天王府里,还有吴超越的大胜关营地里,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不到三十里外,吴军曹炎忠部的主力也正在猛攻太平军的方山营地,守方山的太平军大将黄呈忠苦苦支撑,依托工事咬牙坚守,不断在吴军的炮火间歇时大声狂吼,“方山在!我们在!方山亡!我们亡!”

    战局的复杂程度已经到了斥候和传令兵无法报告清楚的地步,不过对于太平军来说还好,地利工事总体来说还十分偏向于太平军,所以李秀成也心急如焚的逼迫斥候快马相信报告战局细节,还十分大度的对负责斥候的哨探官吩咐道:“战局太乱,用不着报告得那么细,说大概的情况就行。”

    按照李秀成的要求,哨探官果然没再把过于细微的军情战报一一呈上,还是在过了近一个小时后,哨探官才拿着一条刚收到的战报向李秀成报告道:“禀忠王千岁,蔡元隆派出营去拦截妖兵侧翼的军队作战不利,被妖兵击溃,伤亡很大。”

    “这个蔡元隆,怎么老是拖本王的后腿?”李秀成十分不满,喝道:“给他去令,叫他出兵再战,绝不能让侧翼的妖兵增援凤台门战场。”

    命令发出后,哨探官又很快送来了一个坏消息,说是守方山的黄呈忠压力太大,请求李秀成派兵增援,李秀成更是不满,还是喝道:“叫驻扎土山的郭浦林出兵一支,去增援方山。”

    命令又发出了,可是还没等李秀成收起怒气,哨探官却又愁眉苦脸的进来奏道:“禀忠王千岁,汪海洋汪天义他也败了,还折损了一千多精锐。”

    “汪海洋也败了?”李秀成的眼皮开始跳了,半晌才脸色阴沉的说道:“他是被迫和妖兵打野战,吃败仗不奇怪,不能怪他,叫他回头再战,继续牵制住对面的妖兵,给邓光明他们争取时间。”

    传令兵又出去了,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哨探官却又象一条猫一样的静悄悄走了进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禀忠王千岁,蔡将军派出了后军,又被侧翼妖兵杀败。还有,邓光明邓天义他们的军队,也被妖兵杀败了,损失很大,现在后面的妖兵已经和前面的妖兵重新打通了联系。”

    “什么?!”李秀成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吼道:“邓光明他们不是抢先夺占了壕沟阵地么?有壕沟和羊马墙可守,怎么还输得这么快?”

    “回忠王千岁,妖兵攻得太猛了。”哨探官哭丧着脸说道:“听说妖兵的攻坚主将黄远豹亲自带队冲锋,妖火小炮和掌心雷象冰雹雨点一样的砸,邓天义他们虽然也拼命抵挡,可还是没挡住,邓天义受了不轻的伤……。”

    砰一声,李秀成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胸膛剧烈起伏,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帐外又突然探进来一个亲兵的人头,小声招呼哨探官出去听取汇报,心情正极不好的李秀成见了更怒,吼道:“是不是有军情?叫信使直接进来报告!”

    亲兵应诺,很快就领进来一个满身汗水灰尘的太平军信使,那信使跪地奏道:“禀忠王千岁,方山失守,黄呈忠将军被妖兵的妖火炮弹炸死,我军彻底溃散,已经无人能够掌握局面。”

    如果不是黄呈忠已经阵亡,李秀成这会绝对能把上次就已经犯过错的黄呈忠直接下令宰了!可就在李秀成铁青着脸命令土山援军停止向方山前进,收罗败兵仍回土山阵地的时候,帐外却又进来了一个信使,脸色苍白的向李秀成跪奏道:“禀忠王千岁,妖兵杀进了蔡元隆将军的营地,雨花台西线阵地全面告急,有被妖兵直接突破的可能。”

    “什么——?!”李秀成彻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大吼道:“妖兵怎么打进蔡元隆的营地的?他那里有那么多军队,又有开花炸炮,妖兵怎么能这么快就打进去?”

    “回忠王千岁,蔡将军他被妖兵黄远豹部杀散的败兵回营时,正好蔡将军第二次派出去拦截妖兵侧翼的军队,也被侧翼妖兵杀散。”信使额头贴地,战战兢兢的奏道:“蔡将军的两股败兵抢着回营,在营门前拥挤,替妖兵挡住了炮火,妖兵乘机猛攻,就跟着我们的败兵,一起杀进了蔡将军的营地里……。”

    砰又是一声,李秀成脸色灰白的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帅椅上,半晌才苦笑着冒出这么一句,“想不到妖兵瞎几吧乱打一气,老子照样还是打不赢,老子照样还是打不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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