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沁凉夜风的吹拂下,少年身上因为之前某些“意外”而急速飙升的热度渐渐散去。【小说文学网】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礼堂中的缘故,校园中很安静,只偶尔会有手持电筒的保安路过,十分尽职地巡查着每个角落。

    路灯也都尽数开了,所以道路并不黑暗。

    虽然已经是秋季,灯光下却依旧有飞虫聚集,它们动作间,偶尔会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石咏哲背着女孩,行走在寂静的夜路上。

    也许是因为有些累了,女孩温暖的躯体懒洋洋地趴伏在他背上,双手松松地揽住他脖子——完全放松的姿势,而他的双手隔着衣物稳托住她的腿弯,只是简单的动作,却也想尽可能地让她舒服。

    事实上,他成功了,因为不久后就听到了这样一声——

    “啊呜……”

    少年听着背后传来的模糊哈欠声,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困了吗?”

    “……嗯。”莫忘缩回了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大概是因为刚才玩过头了,稍微有点……啊呜……”

    虽然这话音听起来有点可怜,但少年还是“硬下心肠”提醒:“喂,别真睡着,会着凉的。”

    “……我知道。”

    “……”声音都快听不到了,知道个鬼啊。也许是为了重新让女孩打起精神,也许是此情此景触发了记忆的阀门,石咏哲突然说,“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也像现在这样,你在外面睡着了,我就背着你回家。”

    听到这个,莫忘还真的来了点精神,同样回忆了起来:“唔,我记得是去别的同学家里玩吧?”

    “嗯,你窝在人家沙发上就睡着了。”

    “因为玩了很久啊。”女孩想着想着,脑海中的回忆渐渐清晰,“反正我只记得在外面睡着了,不过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然而第二天就感冒了。哼,都是你的错!”

    “喂,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不把我叫醒!”

    “你以为我没叫吗?!”少年同样轻哼了声,“也不知道谁和小猪似的,怎么都不愿意起来。”

    “谁是小猪啊!”

    “谁承认就是谁!”

    “石·咏·哲!!!”

    “别闹,会掉下去的……”

    结结实实地“收拾”了某人几下后,女孩才再次安静下来,不过方才的困意也不知何时不翼而飞,她无聊地伸出手扒拉起自家小竹马的头发,白天看来十分明显的偏棕色发丝在夜色中色泽并不明显,只是柔软的触感依旧。她缩回手摸了摸自己披散在肩头的黑发,虽然勉强可以成为“黑长直”,看比起他的似乎要差了些。

    莫忘不满地鼓了鼓脸,一个男生的头发比女生还要柔顺是要做哪样啊?鄙视他!

    “别想使坏啊。”竹马表示自己其实挺了解小青梅,“否则我就把你摔下去。”

    女孩立即双手抱紧少年的脖子:“狠心的男人,我只不过想拔光你的头发,你居然这样对我,鄙视你!”

    “……”到底谁比较狠心啊喂!

    “不过,阿哲……”

    “什么?”

    “你身上果然好暖和。”不管是背脊,还是脖子,还是托着她腿的大手,都暖到近烫的地步,虽然夏天可能是折磨,但对于这个季节的夜晚,真心是“千金良方”。

    “笨蛋。”

    “我哪里笨了?”

    “不是我太暖和,是你身上太凉了。”说到这里,少年有一点点不满,“穿成这样是要做什么?不怕感冒吗?”虽然的确很可爱,但看到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那么喜欢的话……可以在家里穿啊,咳咳咳,顺带让他看一看。

    “吵死了。”拍他脑袋。白天又不冷,只是晚上稍微……

    “喂!”

    “快走啦。”再次拍脑袋,“还不是因为在外面才冷!”

    “狡辩。”

    石咏哲嘴上虽然如此回答,但几乎是立刻就放快了脚步。月色迷离,明亮的路灯照耀着前方的道路,远远看去,路的两旁像是种满了某种会发光的植物,只是它们即使在再大的夜风中也不会瑟瑟发抖。少年心中突然涌起那么一点不舍,也许是非常不舍才对,希望这段难得的路程能更长一点,走得更久一点。

    如果能就这样背着她一路走,前方再迷离也没关系,路途再漫长也没关系,天气再恶劣也没关系……

    就像是小时候的一个下雨天,那天她刚好穿了粉嫩嫩的新皮鞋,放学后拿着红色的小花伞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外面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雨,红扑扑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漆黑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就好像在说“弄湿新皮鞋什么的最虐了!”,他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蹲到了她的面前,那时还很小的他声音似乎很清亮:“上来,我背你!”

    “阿哲……”她愣了下,又犹豫了下,捏着裙摆小声地问,“真的可以吗?”

    对了,那天她穿了一身和皮鞋很配的淡粉色裙子,外面罩着白色的毛线外套,打底裤也是白色的,上面有着大颗大颗的草莓图案,和头发上的草莓发圈相映成辉,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小公主——虽然他没见过真正的“公主”啦,但不管是当时的自己还是长大的自己,似乎都固执地坚信着她就是个小公主,总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巫婆或恶龙抓到,然后可怜兮兮地等着身为“勇士”的他手持长剑、披荆斩棘去拯救。

    现在,这个听似可笑的愿望似乎真的实现了,可惜只是一半。

    他是勇者,她却变成了魔王陛下。

    所以娇滴滴到一推就倒的小公主就这样变成了可以拎着他跑几千米都不喘气的大魔王……

    不,这变化恐怕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也许从小时候起她就有着这样的特质也说不定。

    比如那一次,她最终背着两人的书包爬上了他的背,乖乖地举着小花伞,替他遮蔽着巨大的风雨,时不时还伸出凉瑟瑟的小手摸摸他的额头,小声问:“阿哲,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

    真是笨蛋。

    再小的男孩子也有着“男子汉”的自尊心,就算再辛苦也绝对不会轻易喊累。

    还会剥开一粒甜滋滋的糖果,塞到他嘴里,笑嘻嘻地问:“好吃吗?”

    “你不吃?”

    “最后一颗了,你这么辛苦,所以给你吃。”

    那天的糖果真的是甜过头了,好像把全世界的糖分就掺入了其中,以至于此刻才一回忆,就仿佛再次品尝到了那香甜的味道。

    但是,那一天的风雨也真的是太大了。

    又也许是他看快到家门口就放松了警惕,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两个人就那么狼狈地滚到了泥水中,好在倒下时,他紧紧地把她护在了怀中,所以当时同样小小的女孩没有受一点伤,这件事即使放到今天都是值得骄傲的。

    可是她却哭得厉害。

    也没有去拾捡掉在一旁的雨伞,只是跪在他旁边,看着他流血的手肘和膝盖,哭得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阿哲……阿哲……都是我不好……”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擦着脸,脏兮兮的小手在脸上抹来抹去,很快让她变成了小黑猫,再被倾盆的大雨一冲,样子真的有些……

    但是,一想到那眼泪是因为他才流的,怎么可能觉得难看?

    就那么哭了一小会,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也不捡伞,顺带丢掉了背后的书包,居然就用那细嫩嫩的两条小胳膊,一路把他背回了家。被两人模样吓了一跳的四位家长事后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到底是如何背着比自己高了个头的男孩一口气爬上四楼的?

    这一点,好像至今都是个迷。

    之后问她,她也只是呆兮兮地笑,偶尔还会缠着他说要再尝试一下,当然,再也没有成功过。

    而那双漂亮的鞋子虽然洗干净了,却再也没看她穿过,之后学校举办的一次爱心捐献中,她把它捐了出去,表情看起来没有一丁点的依依不舍。

    他好奇地问:“怎么捐掉了?你不是很喜欢吗?”喜欢到害怕雨水把它打湿的地步。

    而小小的女孩回答是这样的:“因为它害得阿哲你摔跤,我再也不要喜欢它了!”

    “……”这答案还真是稀奇古怪。

    但紧接着,她脸色就大变了。

    “阿哲!”

    “什么?”

    “那鞋子不会害得其他人也摔跤吧?怎么办,我是想帮助人,不是想害人呀!”

    “……”这担心也是那么稀奇古怪。

    但是,他却觉得很可爱。

    就算今天回想起来,依旧挺可爱。

    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现在的他回到过去,一定能稳稳地背起她,不会摔倒,也不会让她滚进泥水里,还会给她带上一口袋的糖果,什么口味都有,剥开后一颗颗地塞进她嘴里,看着她的小脸蛋像仓鼠一样的鼓起来,再伸出手指戳一戳。

    “阿哲?”

    “阿哲……”

    “石咏哲!”

    “……什么?”女孩持续不断的叫声,将少年从回忆中扯回了现实。不过他并不觉得可惜,因为此时此刻,她依旧乖乖地待在他的背上。

    “啊~~”

    “……”一颗圆球状的东西被塞到了他嘴边,它散发着熟悉的甜香味。

    石咏哲微微张开唇,女孩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戳,它便滚入了他的口中。

    “好吃吗?”

    现实在这一刻,似乎与过去重合了。

    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轻声问:“你不吃?”

    “最后一颗了,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给你吃吧。”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他突然缩回一只手,塞入了裤袋中,片刻后,将一小把糖果递到了她的面前:“喏。”

    “哇,好多!”她欣喜地一把将它们拢入手中,“咦?都是我喜欢的味道呢。”剥开,塞入口中,小脸如仓鼠般鼓起,模模糊糊地问,“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多糖果啊?”

    “不告诉你。”

    “喂!”

    ——那当然是因为……

    ——从那个时候起……

    ——从你把最后一粒糖果给我起……

    ——我就一直一直想要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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