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洛水河畔,这里空气新鲜,鸟语花香,葱葱郁郁,景色迷人,只见两个老者坐在半山亭台间,周边还站着七八个便衣护卫。

    此二人正是卢承庆和许圉师。

    “唉!”

    面对如此美景,许圉师却无心多看一眼,反而是长叹一声,“真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卢承庆道:“贤弟说得莫不是二位中书令之争。”

    许圉师点点头道:“他们都恁地着急的赶回长安,看来他们都是想要借杂色入流一事,一决胜负。”

    卢承庆闻言,不禁也是轻轻一叹,愁眉难展道:“倘若是别的事,那倒也罢了,可偏偏这杂色入流涉及到满朝文武,这稍有不慎,可能会酿成大祸啊!”

    许圉师道:“卢兄,你我皆乃枢要大臣,眼看朝中面临着分裂,难道就只能坐在这里,唉声叹气,静观其变么?”

    卢承庆皱眉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我何曾不想阻止,可是你也了解李中书的为人,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可是他身为后背,都不肯先低头,咱们又怎好去劝说杜中书收手。”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也怪陛下平时对于李中书太过纵容,以至于到了如今这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许圉师点头道:“如今看来,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呀,咱们也只能看陛下打算平息这一场风波,而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支持陛下的决定。”

    “也只能如此了!”卢承庆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又道:“不过说真的,我倒是挺佩服韩艺的。”

    许圉师错愕道:“此话怎讲?”

    卢承庆道:“每每遇到这种事,这朝野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唯独咱们这位户部尚书可以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看,自从他在户部上任以来,小争吵虽然经常发生,但是户部从未卷入过任何矛盾中来,更加妙的是,他表示中立,那么谁也不敢轻易的得罪他,生怕他站在对方那边去,如今他在朝中的人缘还算是不错的,比李义府、杜正伦、许敬宗等人都要好不少,这与一开始相比,可是有着天壤之别呀,咱们可得好好跟他学习学习。”

    许圉师点头笑道:“卢兄言之有理。”

    这李、杜之争,其实并非是因为杂色入流一事,而是一直未曾断过,杜正伦几番攻击李义府,都是功亏一篑,李义府也都记在心里,只不过杂色入流一事,将二人的争斗推向了高潮,或者说角斗场,必须要分出胜负来。因为李义府借着杂色入流一事,在朝中的势力大增,杜正伦不可能任由其这么下去,势必会出来阻止。

    这双方当然都不肯退让,如果李义府退让了,那么杜正伦势必要精简官吏,肯定是要将他的人都给赶出去,不等于白忙活了一场。杜正伦更加不会退让,是李义府将打破了平衡,如果不阻止李义府的话,他就会被李义府给架空。另外,这事又必须解决,李治都无法去规避,每个人都必须去面对。

    当然,与以往相同的是,韩艺对此完全是不闻不问,仿佛身处在另一个异次元,这些天一直在庄园与阎立本商量着漕运改革一事。

    今日,韩艺给自己休了一日假,打算回北巷看看小胖他们在干什么。

    “小人参见韩尚书。”

    韩艺刚从马车上下来,这旁边就突然窜出一人来,向他恭敬的行得一礼。

    韩艺打量了此人一眼,只见此人四十岁左右,身材较瘦,留着一缕山羊胡,面相有点熟,但具体是谁,又记不起来了。

    不等韩艺询问,那人便道:“小人乃是洛阳黄金书屋的掌柜,邱章文。”

    “哦,我想起来了,邱掌柜。”

    韩艺指了指邱章文,又笑问道:“近来生意如何?”

    那人忙道:“哎呦!托韩尚书的福,这几日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是韩尚书所著的经济学,卖得都已经断货了,前几日我就派人去长安,希望能够多送一些韩尚书的经济学来。”

    我明白了,原来他是来拍马屁的。韩艺故作惊讶道:“是吗?”

    邱章文忙点头道:“是的,是的,最近韩尚书的书,可是抢手的很。”

    韩艺笑着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还真是托他的福,前面他挑起的那一场争斗,可也包括贤者六学,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大家想要攻击或者维护贤者六学,都得去下功夫研究,这也是他希望见到的。而这邱章文也只是想将这个消息告知韩艺,毕竟这可是好事啊!

    韩艺心如明镜,也就随便夸了他你几句。

    邱章文得到韩艺的赞赏,那是心花怒放啊。

    与邱章文交谈几句之后,韩艺便去到了伍文轩的宅院。

    “小野,沈大哥,好看么?”

    来到前院就听到熊弟的声音,这让韩艺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举目往里面看去,只见熊弟拿着一块有着刺绣的绸缎在身上比划着,还扭动着肥肥的身躯,神情甚是得意。

    “韩大哥!”

    小野忽然见到韩艺站在庭院内,急忙喊道。

    “韩大哥。”

    熊弟见到韩艺,显得十分激动,冲了出去,就将韩艺拽入厅堂中,“韩大哥,这是我刚刚买得绸缎,可是洛阳特有的,别得地方可是没有,我打算帮你做件衣服,你试试看合适么?”

    也不等韩艺回过神来,熊弟就拿着一些绸缎在韩艺身上比划着。“小野,好看么?”

    小野笑着点点头。

    躺在卧榻上的沈笑一边抖着脚,一边笑道:“这绸缎是好看,但是穿在韩艺身上,那就糟蹋了。”

    韩艺面色一沉,“你几个意思?”

    沈笑道:“难道我有说错么,你这人天天贪黑起早,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好衣裳穿在你身上都会被糟蹋的。”

    “直娘贼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诚实了,说得老子还真是辛酸!”韩艺没好气的瞪了沈笑一眼,又道:“不过老子还就是要糟蹋,怎样?老子有得是钱,糟蹋不起么。哼!”

    熊弟突然急急将绸缎收起。

    韩艺错愕道:“小胖,你什么情况啊?”

    熊弟撇着嘴道:“与其让你糟蹋,我还不如送给玄道哥哥去。”

    韩艺眨了眨眼,忙道:“小胖,你误会了,我是非常感激得你一番心意,我气得是这姓沈的,拿来,拿来,咱过年的新衣,可就全靠它了。”

    沈笑听得哈哈大笑起来。

    熊弟斜目一瞥,“当真?”

    韩艺翻着白眼道:“你这么聪明,谁骗得了你。”

    “那倒也是。”熊弟嘻嘻一笑,又道:“其实这绸缎也就韩大哥你能用,因为我还给大姐姐买了一块像似的,这可是洛阳最好的绸缎,每年就能织出这么一点,而且每年的刺绣都不一样,可是独一无二的哦。”

    哇!可以啊!都会帮大哥做情侣装了!韩艺立刻道:“呐呐呐,这你可千万不能给别人,尤其是王玄道,小心我翻脸哦。”

    熊弟直点头。

    韩艺走到卧榻前,朝着沈笑挥着手道:“一边去,让我躺会先,我都快要累死了。”

    “一起睡呗。”沈笑嘿嘿道。

    “滚!我才没有这癖好!”

    沈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坐下,只见这厮从头发到衣服,都不是不扎不束,十足一个浪子。

    韩艺先是拍了拍卧榻,然后再躺上去,“真是舒坦啊!”

    熊弟又凑过来,问道:“韩大哥,你要喝酒么,我刚买了一些好酒来。”

    “这必须的啊!”韩艺说着,又道:“哇!你买了多少东西啊?”

    “可是不少!”

    熊弟呵呵一笑,立刻跑去捧来一小坛子酒,小心翼翼的给韩艺倒了一杯。

    韩艺尝过之后,一抹嘴巴,“好酒!好酒!这酒还得等到清闲下来,才能喝出一个滋味来,我在庄园里面喝得那酒,简直就是药来的,哪怕是想借酒消愁,都会变成自找罪受。”

    沈笑瞧了他一眼,道:“你本来就是自找罪受,你如今贵为户部尚书,家财万贯,家中又有娇妻,我若是你,我根本不会做这户部尚书,正如你自己所言,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要不,你辞去这户部尚书,咱们兄弟几个,到外面去走上几圈,看看我大唐壮丽的山河,看看各地的风情女子,岂不妙哉。”

    韩艺笑道:“我若跟你一个德行,首先,萧家连门都不会让我进。再来,我的万贯家财早就被人充公了。还辞去户部尚书,我要辞去户部尚书,出不了洛阳,咱们兄弟就得被人给丢到油锅里面去榨油。还壮丽山河,风情女子,要看也只能飘在空中看。”

    话虽如此,他不禁也在扪心自问,究竟自己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出于无奈,还是出于自愿,想来想去,他认为其中虽有无奈,但主要还是出于自愿,就他这性格,偶尔出去浪几个月,放松放松,他会非常享受,可要天天去浪,他只怕也会厌烦的,还得给自己找点刺激的事来做,其实他非常迷恋那种任务成功的那种快感。

    沈笑听得点点头道:“你说得倒也不无道理,毕竟你小子得罪了那么多人,行,你继续干着,乐子咱们三个帮你享受了。”

    “真是好兄弟啊!”韩艺呵呵两声,又道:“你们这几日玩得开心么?”

    熊弟嘿嘿道:“韩大哥,你这几日没有跟咱们一块玩,那真是可惜,这洛阳可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们明日还打算去游洛水,吃河鲜,你要去么?。”

    韩艺听得很是心动,立刻道:“去,当然去。”

    可是他的美梦很快便破碎了,傍晚时分,阎立本便派人来告知他,元哲、窦衡、邹凤炽、郑善行已经回来了。

    第二日,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沈笑、熊弟、小野出去浪,而他则是满怀痛苦的赶去了庄园。

    虽然当初四大集团都没有答应下来,但是韩艺权当他们都已经答应了,他在这期间做得任何计划,都是将四大集团算在里面的。

    事实也是如此,四大集团不可能拒绝的,甭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但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拒绝,韩艺可以另外找人,要知道他们四大集团可都是韩艺一手缔造出来,对于韩艺而言,再扶植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们也没有说完全听之任之,他们只是答应参与,但是具体细节,还得具体商量。

    但是四大集团到位之后,那么就可以具体干一些什么事,而不止是空洞洞的计划。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三门山仓库一事,阎立本的建造图已经设计出来,规模空前,首先在东西两个河岸边设立二仓,刚好就是那小径的两端,主要就是为了绕过三门山,货物到达三门山前,直接卸到东仓,然后转陆运送往西仓,再装船发往长安。

    再以小径为直径画圆,建造一圈的仓库,这都是属于朝廷的,但其实在确定建造图后,韩艺就跟关中、山东两大集团口头上达成了一份二十年长租的协议,而作为换取的代价,就是仓库所在地的道路,都有四大集团出资修建,主要投资方就是长运,因为转运对于他是最有利的。另外,仓库耗费的材料,全部由洛阳方面提供。

    既然你洛阳想主管这个仓库,那么你肯定得付出代价,如果钱都有国库支出,那凭什么由你们洛阳来管,朝廷自己派人来管。

    李凤他们也答应的非常爽快,根据契约的对价精神,交换的利益是要对等的,一方没有任何付出,这个契约就是废纸一张。

    就连仓库需要的驴车,也全都是从周边仓库调到这里来,都不需要再另外增加。

    根据韩艺的计划,这里不仅仅是一个中转站,它就是一个仓库来的,如果太仓不是急需粮食,粮食就放在这里,因为绕过三门山,离潼关口只有百里水路,非常近的,粮食到了这里,随时可以发往太仓。

    等于算下来,朝廷兴建这个仓库集中地,国库只需要拨出请人得费用,但是所有租金归国库所有,虽说属于洛阳,但是户部肯定是涉及其中的。

    这是因为国库确实也没啥钱,尤其是这一部分钱不在预算内的,而且,国库前期还得拨运费给关中和山东集团,仓库一下子是很难盈利的,前期必须要投入,韩艺是想尽办法,利用朝廷自身的优势,跟他们各方做利益交换。

    同时,也确定了今年将就整个大运河三分之一的船只转卖给长运和万里,长运和万里需要在今年内,在大运河转入汴水、长江、黄河、淮河的几个重要入口,建造船坞,但凡建造船坞的地方,都要兴建仓库,因为根据韩艺的计划,是要根据河道的情况去设计船只的,在入口建造船坞的话,就可以顾到两头,而且入口就是节点,而节点的标志就是仓库,另外,让多少船只就等于将多少粮食交予关中和山东运送。

    盖因长运和万里不可能一次性付清船资,因为他们得投资建造船坞,真心拿不出钱来,这钱是全部欠着,五年内还清,韩艺预计是要从国库拨出十万贯来作为启动运费,首先他得保证关中、山东是有利可图的,这笔买卖才可以做下去,但这笔钱很快就能够回本的。

    光将这些给商量清楚,就足足用了一个月。

    四大集团都不是傻子,你这个计划这么复杂,大家当然得将利益给算清楚。

    可见这当家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尤其是你还只是一个管家,不但要忽悠下面的人,还得照顾上面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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