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言气势汹汹而来,等到了此处看清形势,一时倒也没想拿白衣男子如何。因为,听了刚才琼肜哭诉,再看看两人现在情状,倒好像这“雨师骏台”还吃亏多些。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深陷重围一身晦气的雨师骏台,还没等口中一句揶揄话儿说完竟已是邃然出手!

    只听话音未落,骏台忽已是袍发皆扬,众人恍惚中只听“嘶啦”一声裂响,神将那白色的礼服便已似被一只形大手迅疾捋过,“唰”一声朝身后急速飞起。只不过眨眼功夫,这白衣神将所立方寸之地便已是狂风大作!

    而这一切又发生得无比迅速。刚等周围众人看见眼前风飙邃起袍飞如旗,这白衣神人已是长发披散,仰面向天。狂风中一双雪白玉雕一般的手臂高高扬起,伴随着口里声声呼啸,弯曲的十指朝四方望空轻击。随着这敲门般的望空轻扣,四外的海面云天已是风云突变,洪波涌起!每当骏台一弹指,那指节所向之处的天空便应声聚起一团团乌云,堆堆聚聚,汇汇集集,转眼就将阳光灿烂的青天白日遮掩得如同黑夜阵临!

    “住手!”

    眼见着四处黑云涌动、风波腾起,醒言立即察觉出一丝十分危险的气息。猛然一声断喝,他便一扬手中剑器准备号令身后千军万马蜂拥而上,将这正在作法的雨师拿下只是,已经晚了!

    只见黑暗云空下,被些微波光映亮的神人脸上,原本傲然的神色中忽浮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随着这一缕无声的轻蔑微笑,雨师原本伸张如乾,高举过顶的手掌猛然一收,握成两只硕大的拳头忽向下狠狠一击刹那之间,这海面云天间便忽然电闪雷啸、雨如瓢泼!

    也许,自打从娘胎出来,醒言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雷雨。

    滂沱的大雨从乌黑的云团中泼出,亿万条雨线历历可数,藤条般颀长的雨线晶莹剔透,就好似连接天海的琴丝,从高高在上的云天里牵出,以一种桀骜不驯的姿态飞流直下,一直奔腾到喧闹的海面这才平息。

    一俟这晶莹若弦的雨线连通云海天地。那潇洒不凡的公子又望空信手一拂,于是那原本晶莹无色的雨弦忽然间彩光流动,一蓬蓬一环环璀丽的流光从雷电隐隐的云空中奔出,从天至海,通天达地,奔流不息。

    轰

    飞彩流光、天雨四临之时,海荡电飞、云蒸雨合之际,原本只听见雨声风声浪音涛音的寂寥海天里,忽然又凭空奏起一阵洪钟大曲。时而似慷慨长啸,时而似皓齿哀音,有时扬抑如游云,有时又低徊潜转似海底歌吟。

    身处这样前所未闻的洪钟巨曲,无处不在的宏阔乐音已包围住众人整个身心。生生不绝的黄钟大吕中醒言听得分明。无论是黄宫清角、抑或商羽流徽,在这滂沱雷雨中,那些仿如自然生发的声部全都是音律和谐、声调清晰!

    而在这气势恢弘、磅礴天地的宏音巨曲声里,那个白衣飘风的雨师神将,已在万军核心心化作长虹一道,澄明绚丽,劈破开昏暗的云空朝南天如龙飞去。在那虹光激射飞离之时又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飒然不羁的咏唱吟哦。冷冷的语调,伴随这四周澎湃崩腾的风音雨调,正是说不出的逍遥洒脱。

    万军仰望中,这化虹飞离的冥雨乡主唱的是:

    “方地为车辇,圆天为盖罗,俯身望日出,上视众星辰。

    嘘八风以为气,跨而翱游。经二仪为硅步,视沧海如杯盅。

    指天斗以问南北,忽微渴而吮河流”

    浩然不俗的歌调荡在辽阔无边的大海云空,正显得弥长弥远。而当那清激无忌的歌声渐行渐远时,那周围麦然不绝的洪钟曲调也渐渐袅袅,慢慢便告平息。

    直到这时,那些置身风声雨曲的四渎玄灵人众,这才好像如梦初醒,全都是长长嘘了一口气息,缓过神来。正当他们想要挣动,却听得南边浩阔长天中又落下一句清晰的话语:“小囡儿执迷不悟,浑不知身在险险地哉?”

    这句仿佛就在耳边说出的话语,原是飞虹而去的雨师公子仍放心不下那个他认为正被蒙蔽的少女,因此跨虹返南天雨乡之时,仍不忘在虹边留下这句好心提醒的话语。

    只是,虽然他这句文雅话语琼肜倒是听懂,但其中蕴含的那份苦心却没起任何效果:还在旁边众人懵懵懂懂之时,琼肜已对着南天那骏台离去的方向扮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一跺脚,道:“要你管!!!”

    终于,在这声小女孩儿嗔怪话语过后,这喧闹片刻的云空天海间便出现片刻的宁静。这时候,正是云收雨散,日出风停。隐波洲前这片海域中已又是阳光灿烂、海阔天明。

    雨过天晴,面对这无比祥和的明媚海景,此时再想起刚才那一番雷激电闪,宽雨争鸣,便忽觉得它们是那样地不真实。恍恍惚惚,影影绰绰,倒好像刚才只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离奇的幻梦。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所有人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幻。

    就在琼肜那声嗔喝之后,经过一阵短暂的平静,正横剑伫立,眼望南天一抹余虹的少年,却忽听到四周突然哀声大作。转眼一看,便看到四下海波中许多战士跌倒海波之中,身上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一片哀鸿遍野!

    直到这时,所有赶来救援琼肜的四渎玄灵部卒才突然发现,就在刚才那场转瞬即逝的异变之中,那些靠近大阵中央的水灵兽卒不知何时起已被一根根晶亮闪耀的水线束缚只要稍一挣动,那明亮的雨线便越发地捆缚,深入肌理,十分疼痛。而这时那天空中漫卷如云的巨鹰大阵,同样也中了雨丝圈套,缚羽敛翅,便再也浮翱不住。一只只十分狼狈地掉落到海波之中。

    不用说,这样如影随形的水丝雨索正是那雨师骏台作法所得,就在一声声震耳欲聋的乐音之中,将这数以千计的妖族水灵捆住。而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这样雨水接成的绳索寻常刀剑自然砍不断斩不绝。到最后还是一起同来的上清宫几位真人出手,用着罗浮山上清教中最奥妙精微的法术“紫微太极神火术“,一次次小心施出,将这些紧绑在水族精灵,妖族战卒身上的雨线水丝一根根烤干清除。

    而这些受害部卒实在太多,在这番折腾之后,饶是灵虚清溟这几位上清真人法力高深,等他们合力将最后一名受害兽灵身上雨绝去除后,已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再说小琼肜,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等她见了这样情形后倒是被唬了一跳,心想道:“可怕!要是刚才他用这法术来捆我,恐怕我早就被抓走啦!”

    一想到这点,琼肜便决定以后几天里一定要深居简出。

    在她盘算之时,她那极力维护的少年哥哥心里却也是颇不平静。

    “呀”

    “没想到南海龙族中,还有这样法力无边的异人!”

    刚才已有四渎兵将上来,将“雨师骏台“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醒言,便让他心里更加惊疑不定。说起来,醒言他虽然出身于山野寒门,生性质朴,但天资确实不俗。往日在饶州,无论是街头市井,还是季家私熟里,几年摸爬滚打下来差不多总能左右逢源。等他再因了祖上机缘入了罗浮,讲得四海堂读得经,而后又经了那许多离奇历练艰难斗法,到此时他这心中见识已非一般人可比。

    因此,就在身旁众人大都在惊异那龙神八部将之一的冥雨乡主竟有这样通天法力时,醒言心中却已在思索一些不同的东西。一向清平镇定的少年堂主,此刻心里已如开了锅般沸腾起来。他想道:“为什么?为什么那孟章有这样以一敌万的不世神将,却一直没用在和四渎对敌的战场上?南海龙族到今日,一直都是一路溃退,几乎就快被兵临城下,却为何还这般您悠然然,将这些完全有可能扭转战局的仙将神人藏匿不用?”

    在心中一连串质问几之后,他忽又想到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四渎老头云中君。按理说,以云中君那样闲适的性格,绝不会表现得像眼下这样咄咄逼人。

    只不过一瞬间,一直懵懵然只记得为故友报仇,顺带报答知遇之恩的少年,就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脑中“嗡”的一声巨响之后,仿佛只在突然之间,便看到些自己以前从来没看清的东西。

    忽然间,他浑身大汗淋漓!

    而这时,还有位羽衣道人从旁走来,稽了稽首跟他说道:

    “醒言啊,贫道适才四下探寻找,偶然间却发现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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