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严世藩,把一个胆大包天的小阁老吓得直冒冷汗。

    “严世藩,朕问你,是不是克扣了裕王三年多的俸禄?”

    “这个”严世藩算是看出来,嘉靖突然对儿子好上了,他的算盘打错了,那就唯有推出去,千万不能当顶缸的。

    “启奏陛下,臣只是工部侍郎,放俸禄是户部的事情,臣也不清楚。”

    “户部的事情不清楚,那工部呢?”嘉靖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冷笑道:“那裕王的府邸是怎么事,光给换了扇大门,刷刷漆,你们就是如此糊弄事的吗?听说还花了一万两银子,连给朕的儿子修府邸的钱都敢贪墨,朕的玉熙宫迟迟修复不了,也就没什么奇怪的!”嘉靖声色俱厉,可把严嵩给吓坏了。

    老头子狠狠说道:“严世藩,还不从实招来!”

    严世藩心头暗骂老爹窝囊,只能说道:“启奏陛下,去岁地震之中损失房屋很多,臣虽然在工部,但心思都放在西苑和大内上,主要修三大殿和玉熙宫,还有朝天观,玄都观,至于王府,是工部出钱没错,可负责监督的是顺天府的官,臣这就下令彻查,谁要是敢贪污修王府的银子,臣一定让他们都吐出来!”

    啪啪啪!

    嘉靖都忍不住拍起了巴掌,脸上丝毫没有息怒的模样,反而大笑道:“推得真干净,既然这些事情都和你严世藩没关系,那为何老四的府邸供奉充足,老三的府邸就窘迫寒酸,同样是朕的儿子,厚此薄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轰!

    天雷滚滚,严阁老差点趴下。

    他浑身哆嗦,真想拿刀把严世藩这个逆子给宰了!

    自古以来,大奸大恶必是大才。     做贪官比做清官难一万倍。尤其是老严嵩,伺候嘉靖这么个怪物,那是要功力的。

    严嵩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年纪又大了。嘉靖才会放任自己揽权,一个道德破产的辅,无论有多大的权力,都威胁不了皇权。

    可是一旦牵涉进储君的争端,那可就麻烦了。以严党的势力,除了嘉靖之外,新君能约束得了吗?

    为了朱家江山计,嘉靖也必须下重手,所以十几年来,严嵩一直是恪守职责,在二王之间,绝对不表态,一颗心都献给了嘉靖。

    他这么想,可严世藩有自己的打算。老爹八十了,可以不考虑长远,他不考虑不行。要想保住他的性命,必须把赌注下到下一代人的身上。

    裕王懦弱无能,毫无英主的样子,加上裕王的老师高拱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和严党不对路,故此严世藩把注都下在了景王身上,明里暗里,对景王照顾无微不至。

    本来严世藩想用结交藩王干掉唐毅。哪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竟然牵出了景王和裕王的事情,搞不好一把火就把他们父子烧成了灰!

    严嵩气得胡须乱颤,怒骂道:“严世藩。你个畜生,裕王景王,都是陛下亲子,理应一体同仁,小心伺候,谁都不能怠慢。你为什么刻薄裕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严嵩不光说,还伸出了巴掌,左右开弓,噼里啪啦作响,扇得严世藩眼前直冒金星,嘴角都流出了血。

    严世藩也算硬气,咬着牙一声不吭,等着老爹打累了,才痛哭流涕。

    “陛下,臣就算丧心病狂,也万万不敢慢待亲王,这几年国用艰难,百官俸禄,各地藩王的供奉都多有削减,并非仅仅是裕王而已。臣入内阁侍奉老父,对于下面的事情做不到巨细靡遗,更何况俸禄放时户部和吏部的事情,臣的确所知有限。”

    “胡说!”严嵩断喝道:“既然都削减,那为何景王能得到,裕王就得不到?”

    “爹!"严世藩真的哀嚎了,您老不能总胳膊肘往外拐啊!

    “朝堂之上,没有父子,只有君臣!”严嵩六亲不认,怒骂道:“你要是说不清楚,一时三刻就砍了你的狗头!”

    严世藩把手一摊,苦笑道:“罢了,那就挑明了,裕王的师父是高拱,此人学问人品都是好的,只是他为官清高,不愿意结交朋友,人微言轻不顶用。     而景王的师父是刚刚擢升礼部右侍郎的袁炜,此人是陛下宠臣,交友广泛,由他出面谁都会卖几分面子。”严世藩抽了抽鼻子,满腹委屈道:“陛下,臣并非科道正途出身,屡屡得到陛下的擢,臣一心孝敬陛下,不计代价,万死不辞。臣或许有一时不察,疏漏之处,可绝不敢怠慢皇子啊!求陛下明察!"

    严世藩跪在地上,砰砰磕头,严嵩老眼闪烁,他扫了一下云床旁边的唐毅,突然计上心来。也跟着跪倒,更是把头上的香叶冠取下,放在了地上。

    “陛下,亲王之重,关乎国本,老臣身为辅,责无旁贷,恳请陛下罢黜老臣,以彰陛下父子天伦,安定臣民百姓之心!”

    嚯,严嵩竟然要求罢官!

    这可新鲜啊,难道老家伙横行了一辈子,竟然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要滚蛋?

    多少人用一腔热血都做不到的倒严大业,要在自己手里成功了?

    唐毅脑袋只热了一秒钟,随即就凉快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老严嵩是在以退为进,而且还非常阴险毒辣!

    刚刚他们一番推诿卸责,已经把雷霆一击化解的七七八八,能推的都推了,推不了的也避重就轻躲开了。抛开立场,唐毅也要为这对父子的精彩表演拍巴掌。

    但是他们都没有多大错了,老严嵩怎么哭哭啼啼地要辞官啊!

    唐毅眼珠转了好几圈,心里似有所悟,严嵩的那几句话,把裕王说成了“国本”,难道老东西真是这么想的,或者说嘉靖是不是这么想的?

    唐毅猜得出来嘉靖对儿子的态度有所改变,可并不意味着嘉靖就想立太子,定国本了!人家还是要修出一个长生不老来,帮着裕王说点话可以,那是天家的脸面,如果再走一步,可就过头了,替裕王争什么名分,更是会触及嘉靖的忌讳。

    而且严嵩也巧妙的说把自己辞官和得罪裕王联系起来,如果嘉靖处置了严嵩,岂不是证明裕王比辅阁老重要!

    那是什么意思,几乎就是宣布裕王是皇太子了!

    试问,嘉靖能同意吗?

    想到这里,唐毅不得不佩服严嵩的险恶,不愧是玩弄人心陷害忠良的高手。唐毅把严世藩傲慢亲王的事情捅出来,弄得严党灰头土脸。

    转瞬之间,严嵩就不声不响地反击来,如果自己还追着不放,岂不是证明那些弹劾的奏疏并非捕风捉影,自己的确是在替裕王说话,甚至想要争夺太子的尊位。本来嘉靖冲着严家父子的怒火,就要转移到自己身上!

    人家爷俩功底深厚,顶多灰头土脸,自己没准就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里,唐毅也冒了一身冷汗,真是朝堂险恶,如果把握不住嘉靖心里微妙的变化,非被带到沟里。想来多少忠良就是脑筋转得不够快,被害的家破人亡都不知道怎么事!我唐行之绝对不能犯自以为是的错误,要时刻盯着嘉靖的心思。

    唐毅正在思索,嘉靖倒是有些不舍了,毕竟他还承受不了严党垮台的麻烦。可刚刚话说的那么重,也不好吞去。

    嘉靖扫了一眼,就看到唐毅,突然来了兴趣,问道:“唐毅,既然是你弹劾的严世藩,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唐毅慌忙跑过来,跪倒说道:“启奏陛下,臣还是坚持己见,严部堂虽然说他管不到户部,整修王府也是顺天府的事情,但是他毕竟在内阁办差,有失察渎职之罪,臣以为应该罚奉降级,还应该立刻命得力官员,修葺裕王和景王的府邸,以展示陛下对皇子的关怀,破除流言,维护天家颜面。”

    听着唐毅的话,严世藩差点闷哼出来,你小子不带这么玩人的!

    你昨天气势汹汹,看那个架势,简直要学杨继盛,沈炼死弹搏命!怎么到了这时候,你小子怂了,要是早知道你不过是弹劾渎职,罚奉降级,我严世藩至于动百官,大动干戈吗?

    严世藩叫苦连天,老严嵩却眼中精光四射,看着唐毅,充满了惊讶,甚至还有一丝惶恐。这小子年纪轻轻,但是对陛下心思的把握还在自己之上,不经意间就把自己挖的致命陷阱给躲过去了。

    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严嵩此时也没有好办法了,只能隐忍。

    倒是嘉靖,见唐毅没有追杀,也没特别争什么,心里头很高兴。唐毅的举动表明他办事讲究规矩有一颗公心,哪怕严党追杀他,他也不改初衷,没有添油加醋,说是罚奉降级就是罚奉降级。

    虽然看起来有些生意气,有些“傻乎乎”。

    可开海的大事,一年数百万两的税银,不正是需要一个傻乎乎的人去盯着吗!要是换成了别人,自己还真不放心!

    嘉靖露出了笑容,“好,朕就听你的,黄锦,你去把赵文华叫过来,别惦记着升了吏部尚,就把工部的事情忘了,他还兼着外城的差事,让他把老三的府邸给好好修修,老四也一样,朕丢不起那个脸。”

    黄锦连忙答应,匆匆去传旨,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他才慌慌张张来,“启奏皇爷,赵,赵大人喝多了,怕是来不了了!”

    一句话,嘉靖的脸色突变,严家父子的脸也绿了,要糟糕啊!(未完待续。)

    ps:  晚了点,主要是查了一下景王的老师,找来找去,没现确切是谁,只能借鉴前辈的写作了,要是大家有史料,给提供一点,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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