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立多年,子嗣暂无一个。

    换而言之,这一胎若是安然产下……将会是东宫里第一个小主子。

    白瑾瑜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只觉得整个人,顷刻之间,被推入了冰窖之中。

    太医还说了,若是这撞的力气再稍重一些,只怕胎儿便会不保。

    众人听了,余惊未了。

    多数宫女便偷偷地看向了‘罪魁祸首’白瑾瑜。

    卢治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脸上也没有作为一个准父亲该有的喜悦,只略略勾了勾唇,算是表了态。

    “扶芊儿回去歇着,将玉临院收拾出来。”他径直吩咐道。

    玉临院……

    白瑾瑜不可置信地看向卢治。

    那可是留给侧妃居住的地方!

    这么说来,卢治竟已经有了如此打算!

    可不管她怎么震惊怎么痛恨,眼下当着卢治的面也不敢做出过激的行为。

    “太子妃近日便不要出寝殿了,若有时间,便静下心来抄一抄女戒。”卢治轻描淡写地道。

    白瑾瑜僵硬无比的应了一声是。

    怎么会这样……

    这么久以来,卢治都没有要子嗣的打算,怎么偏偏让欧阳芊怀上了他的子嗣,而非她这个正太子妃……

    她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白瑾瑜浑浑噩噩的想着,神色已经呆如木偶一般。

    ……

    绿婉跪坐在软垫上为欧阳芊擦着药。

    “芊姐姐早就知道了对么?”绿婉口气略有不悦,手下上药的动作未停。

    “什么?”欧阳芊倚在榻上,问道。

    绿婉撅着嘴看了看她的肚子。

    “几日前。”

    绿婉听罢不由更气,道:“那姐姐还这般?万一伤着了胎儿,那可就太失算了!何苦跟她置这一时的气!”

    “婉儿虽然聪明,却还太小。”欧阳芊笑着摇摇头。

    这件事情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宣告出来,相信不必她说话,便有无数的人会记住白瑾瑜今日所为。

    “那姐姐也不能这样犯险……”绿婉咕哝着,又道:“姐姐怀了子嗣,这回太子妃还指不定暗下要怎么为难姐姐呢,姐姐可得小心才行。”

    “小心什么,我倒怕她打退堂鼓,不肯为难我。”欧阳芊头向后仰去,合上了眼睛,含笑说道:“她可是我的大恩人。”

    如果没有白瑾瑜之前的那顿杖责,和对太后的那番冲撞的话,如今这第一个子嗣,只怕是在白瑾瑜的肚子里了。

    一步不早,一步不晚——她早就看准了每一个时机。

    早早就说过了,纵然是有一千个白瑾瑜在东宫,她也不肯有一个叶落银的原因,便是在此。

    白瑾瑜,她从没放在眼中。

    ※

    欧阳芊有孕,被立为太子侧妃,并着白瑾瑜被禁足的消息,一并传开。

    白瑾瑜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被禁足?许多人都已有耳闻。

    若是没有耳闻的,自行联想一番,是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朝堂之上,官僚之间看向白景亭的目光,不由地变得复杂了起来。

    有同情,更有落井下石。

    这么好的机会,就被这样一个女儿给搞砸了。

    白景亭恼怒于白瑾瑜不听劝告的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再这样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白瑾瑜被禁足,他作为外臣也没有去东宫找人的可能,便使了些关系,让人递了封信给白瑾瑜。

    信上不乏严厉的责备,但更多是却是让白瑾瑜小心欧阳芊,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让白瑾瑜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消停些时日,其它的日后再做打算。

    快要被逼疯的白瑾瑜半分听不进去,看完了信,直接狠狠的揉成了一团,丢了出去。

    ……

    咸丰帝唤了卢治过来。

    屏退了宫人们,父子二人说起了家常。

    “这是你皇祖母的意思?”咸丰帝看着卢治问道。

    “绝大部分,是儿臣自己的意思。”卢治回道。

    斜倚在铺着织金毯的罗汉床上的咸丰帝动了动身子,目光看向远处的烛台,眯了眯眼睛道:“你皇祖母时日无多,如此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可是那欧阳芊,却是过分聪明了些,不知是好是坏。”

    “儿臣明白。”卢治的声音显得有些悠远,“只是白氏朽木难雕。”

    咸丰帝笑了笑。

    “可你宫里,是该给朕添几个孙子了。到时,也好给朕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的。”咸丰帝开玩笑一样。

    饶是不苟言笑的卢治,脸上也泛了些笑意,气氛一时轻松起来。

    “前些日子朕去行宫的路上,倒是给你选了一位合眼的。”咸丰帝竟早有打算。

    “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改日朕让皇后请进宫来,给你瞧瞧。”

    卢治应了句“是”。

    接下来,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咸丰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瞧着两张罗汉床之间的檀木小几。

    “那白氏,你便随她去吧。”咸丰帝忽然道。

    卢治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心中微起了一丝波澜。

    许多事情,他认为自己足够狠心,可他的父皇,却总会让他觉得,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白老国公,去了也有些时间了,两年多了吧。”咸丰帝的口气隐带了一丝追忆。

    “是。”

    “既是如此,白家的势力……该收的,便收一收吧。”

    “是。”

    咸丰帝望着忽闪了两下的烛光,似乎出了神。

    眼前,忽然闪过白世锦那张坚韧固执的脸庞。

    白卿,休要怪朕,不是朕没给过你白家机会……可有些东西,譬如权力,该放则放,才能有新的生路。朕这么做,也是想给白家留一条生路。

    ※

    城外雁回山上的一处略显老旧的庄子里,传出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山上虽是较城中凉爽一些,但还是叫旧疾缠身的白福几乎熬不过去。

    身形痀偻的他拄着拐杖,艰难的朝院外走去。

    院子外,有几个十多岁的孩子在摘果子。

    “小孩……”白福对他们招了招手,声音苍老而嘶哑。

    他递了块碎银子过去,道:“去城里给爷爷送个口信儿,这银子就给你们买糖吃。”

    有钱拿,孩子们自然高兴的答应下来。

    时至晌午,落银呆在纪海房中叙话。

    “我听弟妹说了,她怀虫虫的时候可没怎么害喜!哪里像我,一天天的呕。”纪海现在是三句话不离她的肚子。

    这几日,她在为自己害喜害的太严重而担忧着。

    毕竟自己属于大龄产妇了,便不由地愈发上心。

    “人跟人哪儿能都一样啊,你就只管安心养胎,别成日胡思乱想的。”落银边拿钳子给纪海剥核桃边道。

    纪海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肖肖走了进来。

    “小姐,外头来了几个小孩儿,说有人让他们带口信给您!”

    “那你快去瞧瞧吧。”纪海看向落银道。

    落银点头,将剥好的核桃仁儿放到纪海面前的银盘里,拍了拍手上的屑,走了出去。

    待至门外,听了几个孩子的话,落银又赏了些碎银。

    孩子们多得了一份儿,便欢天喜地蹦蹦跳跳的走了。

    落银望了望正烈的日头,有些犹豫。

    但想到白福找自己肯定有事,还是咬咬牙找来车夫,朝着雁回山去了。

    待落银见到白福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一个月前来看他的时候,精神还算不错的,怎么一个月下来,身子就忽然不济到这种程度了?

    “待会儿我让人请个大夫过来,再找个人来伺候着。”落银看着白福苍老的模样,皱眉道。

    毕竟是白世锦身边衷心了一辈子的老仆,白家没有这个心思管他,她既然知道,就不能不理。

    “表姑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但还是别麻烦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也就这几日可活了。”白福说完,便又是一阵咳嗽。

    这庄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守着,白世锦走后他被况氏打发到这里等死,每隔一月才有人上山给他送些吃食和日需,且还每每被克扣许多。

    这两年,若非是表姑娘还惦记着他,时不时的让人给送些东西过来,只怕他早就饿死在这山上了。

    “麻烦不麻烦的,这个您就别管了。”落银下定了主意要找个人上山照顾白福。

    这股子固执劲儿,真真是像极了老爷生前……想必这也是老爷如此疼爱表姑娘的原因所在。

    白福只笑着摇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径直进入了正题,说道:“这次老奴让表姑娘过来,是要把这把钥匙交给表姑娘您……”

    说着,便掏出了一把铜钥匙来。

    落银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是老爷留给表姑娘的。”白福虚弱的解释道,“原本老爷交待我,说要在表姑娘成亲的时候拿出来,权当是给表小姐添一份嫁妆……咳咳,咳……可是我这副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怕是等不到表姑娘出嫁了,就只能先交到表姑娘您的手里了。”

    “外祖父……”一提到白世锦,落银的脸色便黯了黯。

    “东西就在这雁回山上的另一座庄子上,庄子是老爷早年用表姑娘的名义置办的,由信得过的下人看着……但这些东西只老奴一人知晓,现下都放在地下室里,这便是唯一的一把钥匙。”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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