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麦的判断一点都没错,距离无名山谷约莫1700米处的树林里,李小刚靠坐在大树干上,正在咬着一块带血的兔子肉。

    此时,李小刚身上的那身警服已经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去,他身上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衬衣,下面是一条露出半截小腿的深色长裤。他的脸上和胳膊,都是冒着丝丝鲜血的小伤口,有的还很长。

    看样子,他是硬生生地在这片丛林里冲开了一条路,因此留下这些伤痕。

    那支八一杠自动步枪被他扔在手边,前面是一只被开膛破肚的野兔,一把带血的砍刀就扔在草地上。

    他刚刚用枪打死了一只野兔,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的他,用从山下农户里偷来的砍刀把野兔宰了,就这么生生地吃起来。

    现在的李小刚,在遭受了沉重的人格侮辱以及身体创伤之后,杀了两个人,又逃入了这深山,已经爆发出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人类文明的概念已经彻底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为了活下去,他会下意识地去做任何一切事情。

    活吃野兔肉便不在话下。

    从这一点看,倒是跟一些特种部队的训练指向有些相同——激发人体潜能,把文明世界的人变成能够适应原始世界的人。

    最令人费解的是,仅仅是使用过气枪的李小刚,居然可以使用八一杠只用一发子弹就把奔跑中的野兔打中。

    这种枪法,一般的特种兵都难以企及。

    吞下了一大块兔子肉,李小刚突然愣了一下,随即,他飞快地一抹嘴角的鲜血,操起八一杠和砍刀就起身飞快地朝密林中钻进去。

    他突然意识到,枪声极有可能引来麻烦,因此果断地离开那里。

    不得不说,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混混小窃贼,经过这些事情,迅速成为了敏感的刺猬。

    凭借着感觉,李小刚几乎是没有目的地狂奔着,那些时不时就划破他胳膊和脸庞的枝叶荆棘,也没能让他皱一下眉头。这个人,对疼痛已经麻木了,他的双眼是通红的,不像正常人的眼睛。

    有道是,阴差阳错,或者说,李小刚命该如此,但是好是坏,此时却不能马上下结论。

    他冲出了一片密林之后,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印入眼帘的,是一条硬底化公路。无意之间,李小刚抄了个近道,跑到了李麦的前头来,这条路就是进山出山的必经之路,北岭山的消防通道、战备公路。

    驶上了战备公路之后,李麦就拿出手机,准备给龙章打电话,而龙章的电话倒是先来了。其实,龙章一直在不断地拨打李麦的手机。

    “您在哪个位置?”龙章的语气有些急。

    “我已经在出山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李麦沉声问道。

    龙章松了口气,他知道李麦没有遇到逃跑的李小刚,当下说道,“第三看守所跑了个犯人出来,极有可能潜入了北岭山。他杀了一个警察一个武警,抢了一支八一杠。市局正在调集警力搜捕他。”

    李麦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我听到了枪声,只有一声,八一杠的声音,应该是在无名山谷东北方向,距离一千五百米左右。估计就是那个越狱犯。”

    “我马上通报给市局。”龙章说道,“我在战备公路进山的路上,也许不久就能与您会合。那个越狱犯遭到了很严重的打击,有分析认为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麦扫了眼四周,挂掉电话。

    若是一个人,李麦肯定会前往探个究竟,甚至会加入到搜捕的行列。李小刚就是化身为丛林猛虎,估计也逃不过他的追踪。但带着老婆孩子,他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再牛逼,他也只有两只手两只腿。

    往前开了有差不多五百米,大猫突然趴着窗户叫喊起来,情绪看样子非常的激动,浩浩抱都抱不住。张晓雨吓得赶紧把浩浩抱在怀里,闪到了一边,以免被情绪激动的大猫的爪子伤到。

    李麦急忙停车,跳下车打开后排的门,准备把大猫控制起来。谁知,门一开,大猫就猛地窜了出去,一溜烟就钻进了树林里。

    浩浩在张晓雨的怀里挣扎着喊起来:“大猫!大猫!快去追它!”

    喊着就大哭大闹起来。

    李麦无奈,对张晓雨说,“你们待在车里不要下来,我去追大猫!”

    说完把车门关死,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非常快,看得张晓雨和浩浩目瞪口呆,甚至浩浩惊讶得都忘了哭闹了。

    李麦此举并不是冲动而为,他看出来了,先不管大猫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跑掉,如果不追上去,浩浩一定会哭闹上个好些日子,就好像浩浩认准了张晓雨就是妈妈一样。

    这小子比一般孩子懂事,但认准的事情和东西,九千头牛也拉不回来。这性格跟他爹和他爷爷都极像极像的。

    追了没多久,李麦就看见了大猫那道白色的身影。他便憋了一口气,冲刺过去,却发现大猫停了下来,慢慢朝前面的一块草地走去。

    眼前的一幕让李麦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那里侧卧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大白虎,身上的几处伤口已经没有鲜血流出来了,一条断腿格外的刺眼。

    似乎感应到了大猫的到来,大白虎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着大猫。那一刻,李麦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慈祥。瞬间,李麦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

    大猫缓缓走过去,用脑袋蹭了几下大白虎,慢慢的,大白虎的眼睛再一次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李麦全明白了,这是一对母子。大白虎身上的伤是被发射霞弹的猎枪造成的,从伤口的周边皮毛判断,大白虎至少坚持了两天以上,而且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

    它这么做,无疑是为了它的孩子能够逃脱猎人的追杀。

    慢慢走过去,李麦把大猫抱起来,“小家伙,我们回家吧。”

    大猫看着大白虎,呜咽了几下,虎泪已经簌簌而下。这一幕看得李麦那颗强大的心脏隐隐作痛。

    猛地,李麦的目光凝注了,身形也停住了,一股逼人的寒气从身后传来,即便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缓缓转过身来,李麦看到了一个满脸都是荆棘刺伤的血痕的人,他端着八一杠,对准了李麦。

    没错,这个人就是李小刚。

    李麦的目光从上而下地打量着李小刚,从李小刚通红的眼睛里,李麦看到了一种不似人类的色彩,而下面的赤足,也回答了李麦为什么没能听见李小刚的脚步声这个问题。

    他的心里不由地微微地颤了颤,龙章说得不太准确,这个人已经不是精神失常那么简单了。

    “你就是从第三看守所跑出来的犯人?”李麦缓缓地说了句,目光淡淡地看着李小刚。

    此时,李小刚心里的震撼远甚于李麦。已经逼近了野兽范围的他,很敏锐地从李麦身上嗅到了一种丛林王者的气味。就好比其他动物闻到了老虎的尿味那般,恐惧是先天性的。

    李小刚也盯着李麦看,足足一分钟,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而李小刚眼睛中的血红,慢慢的一点点地退去,端着八一杠的双手,也从一开始的坚定不移变成微微颤抖,他开始感觉到了身上各个伤口通过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感。

    缓缓的,李小刚的枪口垂了下来,他把枪扔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慢慢地蹲下去,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只是偷了几十块钱,就判我坐三年。进去之后还打我,呜呜呜,那变态警察还搞我****,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我不想杀他的,是他搞我****,是他搞我****,我真的受不了。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呜呜呜呜……”

    李小刚像个孩子一般抱着脑袋哭泣起来。

    李麦捏紧的拳头稍微放松了一下,就在李小刚扔掉枪的时候,他就要冲上去一拳把他给干倒,但后面那一幕,让他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王八之气让徘徊在人与野兽临界点的李小刚,恢复了理智,变回了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小混混。

    但是他能感受到,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逃犯,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穷凶恶煞。

    “你叫什么名字?”李麦问了一句。

    李小刚带着哭腔,“李,李小刚,呜呜呜。”

    沉吟了一下,李麦说道,“跟我去警局自首吧,警察已经包围了这座山,你跑不出去的。”

    李小刚慢慢抬起头,近乎白痴地问,“他们会枪毙我吗?”

    犹豫了一下,李麦说,“如果你自首,也许不会,如果你是被抓到的,那就是肯定会。”

    李小刚怀疑地盯着李麦,“你骗我。”

    “你不是因为受到了狱警的伤害才跑出来的吗,法官会考虑到这一点的,加上你自首,枪毙应该是不会的。”李麦昧着良心说,甭管什么缘由,杀了一个警察一个武警,李小刚已经没有第二个可能性了。

    谁知,李小刚忽然惨淡地笑了笑,“就算是枪毙我我也认了,杀人偿命。长官,我求你一件事,你答应我就跟你回去自首。”

    他却是把李麦当成警察了。

    “你说。”李麦稳着他。

    “我娘今天过生日,我想回去看看她。”

    李麦心里修改了一遍的计划,再一次被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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