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问道:“什么草原蛮子?是元族的人么?”

    紫怡部女子说道:“无可奉告,你要问什么,就去问咱们族长好了。”

    形骸低声道:“原来这草原上的牧民爱说‘无可奉告’四字,我可得好好记住。”

    烛九知他在说自己,啐了一声,笑道:“‘无可奉告’只是对胡乱问话之人所说。”

    众女子落下地,分作前后将两人夹在中间,前头领路,走入林间,约莫四、五里地后,紫林变矮,剩下一大块紫草地,草地上有紫木造的房屋,围成村落。形骸见村中老少皆是女子,样貌尽皆秀美,大感惊讶:“难怪牧民争先恐后、努力拼搏,也要跑到这儿来,原来竟是美女成群之地。身在此间,若非我这样大定力的汉子,定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烛九年轻,年轻就会好色,可别出丑露乖。”

    好在烛九似比形骸镇定得多。

    走入一间大长房,屋内花香芬芳,栽满红花绿草,门窗梁柱皆精雕细琢、别出心裁,形骸见一圈紫衣女子环绕而坐,正在商议大事,而圈子里头另有一女子,受伤不轻。

    其中有一女子,约莫四十岁年纪,长发披散,样貌颇美,穿的最是厚重,耳朵上有翡翠挂坠,戴着木珠项链,表情严肃,举止甚是柔和。她见到形骸等人,问道:“他们两人又是为何而来?”

    领路的紫衣女子喊道:“族长,是黄岐部送来的朝圣者。”

    女族长叹了口气,命形骸、烛九走入圈子,烛九朝那女族长跪倒,形骸则想:“龙国贵族,只拜圣上。”于是拱手行礼,道:“族长,贫道是龙火天国海法神道教的道士孟行海,特来拜见族长,求一瓶火龙水带回,以解燃眉之急。”

    女族长不理他,只看着烛九,神情忧愁,似深受震动,用沃谷族语问道:“你这眼睛....你是被放逐家族的孩子?”

    烛九也用沃谷族语答道:“是。”

    形骸暗想:“她们在说些什么?”好奇心起,偏偏听不懂。

    女族长又道:“既然是被放逐的人,就算被黄岐部举荐为朝圣者,按理也不该返回。你走吧,我不会赐火龙水给你。”

    烛九大声道:“我祖先并没有错,听说他为死去的族人报仇,是紫怡部的大英雄,他不该被放逐。”

    女族长叹道:“他不听咱们劝告,行事鲁莽,强练邪法‘断翼鹤诀’,以至于堕入邪路,杀了龙国的重要人物,更惹怒了圣莲女皇,为大伙儿带来了灾难和耻辱。他虽死了,他的子孙后代也将蒙受他的苦难,承担他的后果。”

    烛九抬头道:“我听我娘说,我这不男不女的身子,唯有火龙水能够治好!我不求能回归紫怡部,只求你们发发慈悲,让我作为常人活下去。”

    女族长看了看形骸,见此人右臂残缺,神色茫然,又死要面子,假装能听得懂,她柔声道:“你是要成为男子,还是要成为女子?”

    烛九也朝形骸望去,咬咬嘴唇,道:“我要一统草原,建立永远不会日落的帝国,将我的名声传遍天地山海,足以与圣莲女皇比肩,我要成为男子。”虽然因圣莲女皇的缘故,世上对女子更为尊敬,但在草原与北方,唯有强壮的男子才被视作真正的英雄。

    女族长笑了笑,道:“可若你喜欢男子,只能变成女子,就像咱们所有人一样。”

    烛九喊道:“我烛九心中无情,此人也根本不喜欢我,我绝不会沦为女儿身。”

    女族长点了点头,烛九欣喜若狂,泪珠夺眶而出,女族长道:“你需替咱们完成两件功劳,随后我可赐你火龙水。”

    烛九道:“莫说两件,就是一百件,我也绝不推辞!”说罢跳起身来。这句话已换成龙国语,形骸当即说道:“不错,我曾从魁京手下存活,绝不畏惧艰险。”语气自若,仿佛他从头到尾都听得明明白白似的,实则他全然不知所云。

    众女子哄笑起来,叽叽喳喳,莺声燕语地说道:“你在部落里讲故事可以,到咱们这儿就别说大话啦。”

    女族长走近,伸手在形骸脸上一抹,放在舌尖一尝,神情肃穆,说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确实遇上过魁京。”

    此言一出,又令众人震惊万分,皆露出敬畏神色。

    女族长又道:“孟行海,孟行海,我听说过你,你是袁蕴的徒儿?”

    形骸忙向她鞠躬道:“前辈认识师父?”

    女族长道:“我是迷雾师,她也是迷雾师,她算是我师姐,你就是我师侄了。”

    形骸又惊又喜,道:“师叔,那咱们算是一家人么?”

    女族长道:“一家人,明算账,你需陪烛九一起完成那两件事,不过你既然能伤了魁京,这考验应当不难。”

    形骸道:“师叔请讲,侄儿洗耳恭听。”

    女族长笑道:“你这张嘴倒甜,难怪人家挺喜欢你。”

    形骸奇道:“谁挺喜欢我?不过我这人是挺招人喜欢,人称我四海逢源小伯爵。”

    烛九忍不住叱道:“你还真没半点自知之明哪!”

    形骸大感没面子,恼道:“烛九老弟,我待你不薄,你怎地老和我抬杠?”

    女族长叹道:“打是亲,骂是爱,原来你.....”

    烛九急道:“前辈,你....你可别....”

    女族长见形骸一脸糊涂,烛九又羞又急,暗暗叹息,知道两人并无情缘,敛容指着圈内受伤女子,说道:“一天之前,草原上有元族的萨满找到这儿来,问我们讨要一件事物。此人言语虽然气,但暗含威胁之意,我没有答应他,他随后就说:‘族长,贫道虽是平和清修之人,但对此物志在必得,族长不给贫道面子,贫道无奈,唯有动用武力。今日暂且作别,稍后定有消息。’”

    形骸暗忖:“这语气怎这般熟悉?”问道:“这萨满是不是红头发,红衣衫,红胡子,大眼睛,作老道打扮?”

    女族长皱眉道:“原来你认得此人?”

    形骸急道:“师叔,此人极不好对付,他是元族的熔岩老道,又是月舞者,武功高强之至,几天前曾闯入曲和关,与咱们龙国的神将打成平手。”他不便说利针茅落败之事,反正最终双方并未分出胜负。

    女族长点头道:“但咱们这紫怡林有除灵大阵,他若有敌意,会被天地灵气压制,加上本部好手不少,他纵然凶恶,咱们也不必害怕。”

    形骸道:“但师叔,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女族长道:“是,是,我会布置,师侄无需担心。只是就在昨晚,熔岩老道捉住了咱们一队外出采药的族人,只将辛仁她放了回来,传这老道书信。”

    辛仁厉声怒道:“他们数十人埋伏咱们五人,捉走了我那四个姐妹,这群强盗,若是...若是姐妹们受了侮辱,我....我非将他们阉了喂狗!”

    形骸义愤填膺,道:“这群卑鄙小人!那老道说了什么?”

    女族长取出一封信,给形骸看,形骸读道:“紫怡部诸位女居士,贫道有言在先,会有武力举措,莫说贫道言之不预,贫道慈悲为怀,与诸位无冤无仇,因物结仇,岂不枉然?此非贫道所愿矣。如今四位姑娘在贫道帐中作,若女居士愿交出火龙酿酒诀,贫道自会放人,保管她们不损分毫,体态安康。如若不然,贫道杀此四姝,再前来向紫怡林挑战。”

    形骸读完信,还给女族长,愤愤道:“这老道一贯装模作样,纵然手段卑鄙,也要先礼后兵。之前在曲和关也是如此。”

    女族长道:“他万万料想不到,我有法术可知晓咱们部族人方位。听说这老道管辖部族极多,未必会亲自看管咱们被关押的族人。但我有要务在身,无法离开紫怡林,唯有请两位替我将族中姑娘救回。”说罢念了咒语,烧了符,交给烛九一个翡翠牌,那翡翠牌中有一小针,指示方位。

    忽听另一女子尖声说道:“姐姐,这烛九既然是被放逐之人,岂能将这重任交给她?我看她决计难以成事,反而会害那些姑娘惨死!”这女子是族中的副族长,那女族长的左膀右臂。

    女族长叹道:“妹妹,难道你想让我将那火龙酿酒诀交给熔岩老道么?”

    那副族长说道:“这老道确实可恨,但他说这酿酒诀与他手中一百果图合起来,就能得到一重大宝藏的线索。他愿意将这宝藏与咱们对半分成,我看倒未必是坏事。既然如此,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女族长道:“与虎谋皮,焉能无害?此事无需再谈。咱们那酿酒诀是祖宗传下来的,林中灵药皆需依靠此诀,更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副族长闷声不响,想要离去,女族长又道:“妹妹,你别走,我还有几件大事要与你商量。”那女子点头道:“是,姐姐。”语气有些不情不愿。

    女族长又道:“烛九,行海,你二人此去务必小心,但那些姑娘是咱们的亲人,万望能令她们平安返回。”

    烛九道:“即使前辈不说,我也会前去营救那些姑娘。”

    形骸则道:“英雄救美,惩奸除恶,仗义出马,建功立业,乃是吾辈日常行径,何足挂齿.....”

    烛九喊道:“别啰嗦啦,徒然招人烦而已,还不快随我走?”拉着形骸走出大屋。形骸怨声不断,说烛九削他面子,烛九听他啰嗦,暗暗摇头,眉宇间却总有一丝伤感,久久难消。

    女族长看两人远去,幽然长叹,喃喃道:“这可怜的孩子,倒也难得她能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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