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城的战事,四方联军居然攻势不顺?”



    正在拆开书信的众人,忽然得到了这个消息,都是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愕然。



    就好像这书信都不能直接送到手上一样,在战争时期对通信进行管制,是当下的常规做法,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明白这一点,无从指责。



    只不过,陆建他们的家族本就强盛,本身在家族中地位也不低,所以他们带来的手下,很多还能向外面打探消息。



    可即便如此,远在东北的战况信息,对他们而言依旧算是机密,了解的并不多,最多是知晓战争已经开始,宇文鲜卑、段部鲜卑、高句丽,以及幽平两州的主宰王浚,已经合力围城了。



    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他们本就不认为鲜卑胡族在守城上能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认定慕容鲜卑的落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大军一到,就会势如破竹的击破慕容部的守势,哪里会料到联军一方,居然会遭遇不顺?



    该不会是假消息吧?



    “诸位连当城解围的消息都半信半疑,对联军那边的情况,当然也会有怀疑,这很正常,”陈梓看着几人,却是言语从容,“诸位可以先看看书信,看过之后咱们再探讨吧。”



    他的表情,让陆建等人惊疑不定,却还是点了点头,先拆开了信封,看起了家书。



    注意到众人的表情,以及营帐中的气氛,陈梓端坐不动,心里却有一种掌控局势的感觉,这心里不由生出感慨。



    “我在陈家算是俊杰,过去也时常得到祖父称赞,于是带在身边重点教授,但比起陆建他们,其实还有不如,他们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底蕴深,自身也有地位,过去与他们相见,我都要守礼而表敬,是居于下首劣势的,现在依托于族兄的局面,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惊疑不定,这一个人的际遇,果然不光要看自身的奋斗,还得考虑所处的环境。”



    他这边感慨过后,面前的几人也把家书看的差不多了,那顾恩眉头一皱,和陆建小声的交头接耳,随后抬头问起来:“我等家中,确实谈及了北疆战事,四方联军围城,但王大将军的兵马还未完全抵达,所以攻势有所不顺,陷入了僵持和对峙,但这并不能改变慕容家的困境,何以我等家中,却不约而同的提起了派家丁过来护持的事?这该不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陈梓坦然回答,“诸位之前都曾经派人快马离开,给家中报信,于是太守便安排了书信,也给各位家中送去,信中便分析了这北疆的战局,谈及战争初期,联军会遭遇挫折,并且大概说道了战时的代郡局面,并且以诸位在此为理由,向各位的家中借人。”



    “借人?”陆建心中一动,“武丁?”



    “不错,”陈梓点点头,“正是武丁。”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顾恩毫不客气的说道:“陈太守以郑家为引,召集了这代郡的武丁,现在莫非又以我等为饵,让各自家族送来武丁,要这么多兵马做什么?况且,我可不认为,就因为我的人在这,家中送来兵丁!”



    其他人纷纷点头,送家丁过来护卫,或许是正常的,但最多也就派来十几人、二十人,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人,毕竟当初诸葛言游学,以其武侯嫡子、世子的身份,身边跟着的兵丁也才就那么多,这还要算上同行之人名下的家丁,更何况是眼下?



    陈梓便道:“这里面还有一番缘故,主要是太守许诺了通典之事,同时所需家丁也不算多,另一方面,太守对这北疆的局势,也已经有一定的预测了,相信正是因为有些预测实现了,才会让各位的家族有所松动,除此之外,似乎还有约定,是关于这代郡的,这具体的原因,诸位可以写信询问,又或者回返之后再向家中了解。”



    一听到这里,众人也都明白过来,知道这背后恐怕还有陈家、杨家和各自家族的交涉,也许还有利益交换。



    当然了,陈止名声不少,但在利益层面上的分量还不够,就算能召集一些世家家丁过来,人数也不会多,而且也不会如代郡的世家那般,轻易就被他收编、指挥。



    顾恩却忽然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离开,你们又有何理由再召家丁?”



    “家丁过来,其实是为了护卫诸位周全的,”陈梓对这个说辞早有准备,“若是离去,当然就不用召集,其实这也是为了有备无患,在战端未起之前,太守也不能估算能有多大优势,只能以最坏情况来打算,信是在击破鲜卑之前发出去的,现在战局好转,但太守最开始,可无法确定能得胜,是以要多做两手准备。”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建等人确实不好反驳了,而且他们并无离去的打算,因为几人的家书中,隐隐都提及到了,让他们暂时安心待在代县,静观其变。



    这个指示本身就表明他们背后的家族,与陈止之间肯定有了什么约定,乃至有了某种默契。



    于是,在于陈梓交谈的时候,就不免有些束手束脚,因为无法把握自身的底线,但同时他们也有心提及外面的那些兵丁,只是陈梓一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另一边,众人被邀入营帐的事,也已经被送到了陈止的桌上。



    “这几人要安排好了,等北疆战事平稳之后,我等要面对的除了匈奴和鲜卑散部,还要加上王浚,那就不得不求助一些外援。”



    陈止放下情报,转头对身边的一名士人说道,此人赫然鲍敬言。



    鲍敬言闻言,却笑起来:“太守,以我对这些世家的了解,他们一个个,可都是资深的墙头草,指望他们能守住诺言,那可不太现实,就算太守您算准了北地的战局情况,暂时震慑住他们,可等王浚回过神来,咱们这边一有不利,恐怕那群世家第一时间就要召集子弟回去。”



    “所以,名望带来的承诺,不及利益捆绑,所以给各家的信中,还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东西,以兵势而立,表明不惧王浚,再以利诱之,方能动人心,不过要等些时日才能见分明。”陈止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纸笔,写了起来。



    鲍敬言闻言,却是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候,忽有一人过来回报,说是又在林中发现了匈奴人的踪迹。



    鲍敬言一听,不由收起笑容,正色道:“一天之内,连续发现了多个匈奴斥候,看来那一支匈奴人,果然是要朝着代县进军了,也不知汪荃之前与之接触,到底有没削减几人。”



    “匈奴人怕是不会来了。”陈止手上的笔没有停下来,却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鲍敬言闻言颇为意外,“何以见得?”



    陈止头也不抬的说道:“斥候行事,本就该小心,但一天几次被发现,有些生怕旁人不知道匈奴来犯一样,这兵家之事,本就是虚实杂糅,虚则实之,匈奴真要来代县,突袭才是首选,那就该悄悄行动,现在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那就说明是故作姿态。”



    说着说着,陈止却低头叹息了起来:“可惜了,本来我以武丁替代之法,将操练得当的四千武丁,通过相连的坞堡转移出去,又将新近得到的兵丁转移到兵营,以操练之声迷惑于外,就是想要诱敌来围,然后顺势攻破,如今匈奴此举,大概是看破了我的计谋,反倒要退避三舍,另寻他路了,不过福祸相依,恐怕这边上的州郡能分担些压力了。”



    鲍敬言听出来了一点意思,就道:“这么说,匈奴另有目,代县岂不是不用再这么严加守备了?”



    “不可如此,还是要严加守备,不可掉以轻心,”陈止说着,忽然话锋一转,“更何况,鲜卑虽破,匈奴虽走,但北疆战局没有平息,那余波就还会波及代县,真正的关键,其实还是慕容部,要看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才行。”



    两人正在说着,又有人过来通报一事:“太守,城外来了几人,押着几人,说是当城那边擒住的鲜卑酋首,要让您审讯呢。”



    鲍敬言闻言一愣,随后笑而不语。



    陈止则点点头,说道:“不急着审讯,先让人带着,在城里转几圈,让城中百姓和士人知晓,随后再带到我这来。”



    “诺!”



    那报信的人退去之后,鲍敬言便笑着拱手:“恭喜太守,这鲜卑头领送了过来,游街之后,满城皆知太守的兵家之威,那些个还存他念之人,怕是要追悔莫及了,都要赶着来表忠心。”



    陈止放下笔,笑着回道:“传囚是为了安人心,至于城中各家,他们武丁已经交上来了,就是没牙的老虎,等局势平息之后,我正要拿捏,这些人怎么想的,丝毫也不重要。”



    鲍敬言一怔,随后却道:“那这么看起来,太守接下来就是要给朝廷和王浚那边报捷了,以此来稳固局面。”



    陈止则将刚写好的一封信拿起来,装入信封,笑道:“非也,我非但不会报捷,还要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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