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印既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清官,也不能算一个好官,但是他绝对算一个能干活能任事的官。像这样一身布衣,赤着双足到堤坝上干活加固堤坝,让扁担压的肩膀发红的事,一般的七品正堂,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你当我想啊?”张嘉印没有表现出半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为民出力的自豪感,相反倒是一肚子牢骚。

    “我前面那任县令混帐到家了,修个河堤修成这样,也不知河工银子他贪了多少,结果把锅甩给我了。要不加紧加固河堤,这水一来,如何抵挡的住?把弟,我跟你交个实底,我查阅了咱们县的县志,又去几位老夫子家翻阅藏,这次的水有点凶险啊。我也没想什么遗爱于民,我就知道,河堤溃了,我是要赔脑袋的,我是为了自己的脑袋玩命呢。”

    他看左右无人,小声道:“这涨水的速度,绝对是几十年所未遇,怕是咱们这里,要迎接一轮大水的考验。我原本是想着粮价翻到三倍时,朝廷就出手干预打压,现在可是不敢了。我得留够了粮食应付灾情,还得有粮食雇佣民壮,招募壮丁啊,只好等到上涨到五倍时再动手了。那如仙手里的粮食,你让她给我预备着,县里给她一个好价钱收购。”

    “别提钱,提钱就远了。”杨承祖一笑“大哥有难,做兄弟的都要帮忙,何况她一个做兄弟媳妇的,哪能还想着赚钱,只要别让我们赔就好。多涨点价也好,我还能多放点印子不是,我是说还能多吸引点粮商过来,到时候咱把他们粮食一扣,强行收购,让他们哭都找不到门。大哥,这次的水真这么厉害?”

    “厉害,这还是没下雨呢,如果下了雨,只怕就更厉害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雨季,咱们这堤如果在雨季到来之前完不成,滑县就危险了。”

    “那现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也没什么,就是个人手问题。干活离不开人工,县衙门的人手总归是有限,只能佥发民壮。可是这民壮一时半会,也不是那么好凑的,你押过来那几十个劫道的,倒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连饭都不用管饱,如果死了就往河里一扔。反正他们不是本地人,不用担心家属找来闹事,倒是最好用的劳工。可是光有这几十个人,也不顶用啊。”

    杨承祖心道:我锦衣这倒是有百十个军余,但是如果用在这事上来当苦力,我非被人骂死不可。再说,拉来之后,又有多少人领我的人情?他眼睛一转道:“这样吧,我头去漕帮赵九爷那说说,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雇点苦力过来。至于雇佣苦力所用的钱粮,我这边出了就是。”

    “钱粮倒是不用,咱们县衙门的蕃库里,倒是有储备。这还是多亏了老弟你的主意,今年应交的夏税没交,而且于库房严格管理,我派了心腹人看着,没让人偷了粮食去卖,也没让人能烧的了咱的库房。现在县库内存着数千石米粮,雇佣苦力的粮食是有的,只要有人干就好。只是咱们这一欠税,府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现在咱是自己顾自己了,府里怎么样,就由他去吧。咱们滑县靠着码头,如果黄河溃堤,那篓子就大了。不过另一桩事,我们还得防着白莲教使坏啊。我们在前面和洪水玩命,后面有人捅刀子,那就全完蛋了。”

    “那就是贤弟你的差使了,我可管不了。本官这七品正堂,天天在堤坝上忙的脱不开身,就连衙门里的公务我都放下了。再抓白莲教,可是没那么多精力。”

    “大哥放心,抓白莲教是我份内的事,绝对没有什么说的。我去之后把所有的人都撒出去打探消息,谁如果在这个当口传教蛊惑人心,就把他们带来,仔细打着问,绝不会让县里出了什么意外。”

    杨承祖知道,张嘉印眼下人力紧张,从心里是想把锦衣卫拉到一线来协助他工作的。可问题是这些锦衣卫平日里都是闲散惯了的,绝对受不了这河工之苦。

    自己如果做主把人派来,以后在卫里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好不容易建立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还怎么管理手下?

    所以他只好寻了这个托词,以访查白莲教这个大帽子下来,算是把这河工的事推了。好在赵九爷那边最近人手富裕,越来越多的人找不到饭吃,都想要靠卖力气糊口,他手下的苦力倒是不缺。

    尤其知道杨承祖办了金长龄,他打心里就痛快,眼下河南的漕帮陷入群龙无首状态,都惦记那个大香头的宝座。他按着杨承祖的交代,隐而不发,坐观其变。

    他是个手眼通天的主,这段时间已经与来滑县驻扎的抚标交了朋友。听他们说,自家老抚台对于杨承祖青眼有加,特意派了五十个老军伍到滑县镇场子,协助弹压地面,这可是格外的优待。

    要知道抚标一共只有三千儿郎,全都金贵着。一般的县城想要十个都未必要的到,这一下给了五十,非是爱将不可为之。

    他知道这个消息后,更觉得自己这个投资算是对了。自己的闺女别看是做小的,可是有这么个女婿支撑门庭,日后自己在河南还用的着怕人么?有河南巡抚外加王府撑腰,漕帮河南香主的宝座,早晚就得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

    因为有这层考虑,于杨承祖的要求他全部应承,拨了两百名苦力去帮着县里出河工。杨承祖又让如仙捐了一百五十石粮食一百两现银,居然得了个张嘉印手的急功好义匾额来,就那么挂在了茶楼里。

    她这茶楼现在一半是喝茶,一半也是用来放债。不少人想要借印子,都是在茶楼内完成。想来大家在这块急公好义的牌匾下面写好契约,抵押上全部家当或是典妻卖女借来高利贷,心中必然是格外欢喜,感念皇恩浩荡老天有眼。

    五日之后,滑县的天气渐渐阴沉下来,时不时的从天空中飘落稀疏的雨点,只是这小雨挡不住人,也没人会联想到,这样的小雨可能即将是一场大雨的前奏。如仙茶楼内,一群闲人坐在二楼上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着老板娘如仙甩动水袖,在二楼的大厅中间翩翩起舞。

    如仙姿色本就是一流,此时见她眼中似含无限哀愁,格外惹人怜惜。双手各持一柄木剑,舞态自若,步履轻盈,如风中柔柳曼摆,口内吟唱着“劝大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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