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进去就在酒吧的吧台坐下来,毫不气地说:“两杯啤酒,冰的,记账上。”

    毕生花说:“你那账单都够你擦一年屁股了,什么时候还?”

    青木喝着啤酒说:“谈钱多伤感情。”

    “不谈钱更伤感情!”毕生花把啤酒杯重重摔在吧台上,溅出一堆泡沫。

    胡杏就咯咯地笑,青木也嘿嘿地笑。

    毕生花摇头叹气,说:“赶紧喝,楼上有个棒槌等半天了。”

    “什么棒槌?”

    “来找你做咨询的,不是棒槌是什么?”

    青木瞪大了眼睛:“我没回来你就让陌生人上楼?”

    “你楼上有值钱东西么?难道还怕人把你的煤老板偷走,嘁!”毕生花不屑地说,“人家好歹在我这里消费了三百大元。”

    青木朝胡杏耸耸肩,表示无奈,然后带着胡杏往后门走。

    毕生花把一包东西隔空扔过来,说:“给煤老板吃。”

    青木接在手里,也不问,随手就揣进了衣兜。

    胡杏奇怪煤老板是谁,又不好意思问,心说难道楼上别有动天,连煤老板都在这里办公?

    二楼的过道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靠窗的地方有一排旧椅子,就像医院里候诊的那种。

    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

    “是青木大师回来了吧!”中年男人站起来躬着身,“哟,怎么还有警察同志呢?”

    胡杏发现这个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凭着做刑警的直觉,这人一定有问题。

    “怎么?警察不能来吗?”胡杏反问了一句。

    “能来,能来。”中年男人的背躬得更弯了,“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是找我吗?”青木问道。

    “啊,我叫马福庆,我找青木大师。”中年男人大概发现青木比较年轻,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大师,有点拿不定主意。

    “进去坐吧。”青木也不显热情,只懒洋洋地打个招呼,双手插在裤兜里,趿拉板踢踏踢踏地往前挪了几步,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门头上挂着“神乌工作室”的牌子,两侧贴着对联:

    唯有青木,

    可栖神乌。

    胡杏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感觉其中应有深意。

    青木打开了门,扭头示意他们进去。

    胡杏没看见他掏钥匙,判断门应该本来就没上锁。

    工作室的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的,靠墙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中间一张办公桌,左边有沙发和茶几。满地狼藉的杂志、报纸和烟头,有点像刑警队办大案在会议室通宵加班时的情景。

    青木指着沙发说:“坐。”

    胡杏大大方方地坐了。马福庆等胡杏坐了,才在另一个沙发最边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青木这时候却没有招呼他们,而是对着空气大声喊起来:“煤老板,煤老板!”

    没有任何回音。

    胡杏看见房间里面还有一扇小门,猜测青木喊的煤老板应该在里面睡觉。

    青木把楼下老板娘给他的那包东西拿出来,作势要扔的样子,又喊:“煤老板,你再不出来,如花给你做的好吃的就没啦!”

    就听哗啦啦一阵响,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团黑影,在屋子里闪了两下,落在青木面前的茶几上。

    胡杏这才看清那黑影赫然是一只乌鸦。

    乌鸦“呱”一声叫,仰着脖子,张得大大的嘴巴对着青木,像待哺的雏燕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青木从保鲜袋包着的食物里捡出指甲盖大小的一颗,扔进乌鸦的嘴里。

    乌鸦吞下食物,欢快地扭了扭脖子,叫道:“酱肘子,好吃,酱肘子,好吃。”

    胡杏差点惊掉了下巴:“它会说话!”

    她见过会说话的鹦鹉和鹩哥,还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乌鸦,而且发音清楚,口音纯正,要不是亲眼所见,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一只鸟儿在学舌。

    马福庆更是惊诧地张着嘴,连说:“神鸟,神鸟!”

    青木笑着说:“乌鸦是除了人以外最聪明的动物呢。”

    胡杏不信,说:“比猩猩还聪明吗?”

    就见乌鸦忽然扭过头来朝她“呱”一声叫,喉咙里又发出一阵怪声,然后用人语说:“笨猩猩,笨猩猩。”

    “哈,还真是聪明得可以啊!”胡杏说。

    青木又扔了一口吃的给乌鸦,说:“你不去谢谢老板娘吗?”

    乌鸦吞了食物,扑棱了一下翅膀,腾身而起,飞出了房间,大约在过道口的位置停了下来,对着楼梯在喊:

    “谢谢——老板娘。谢谢——老板娘。”

    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鸟儿开始用一种特殊的颤动的长音,像歌唱一样叫起来:

    “如——花——,如——花——……”

    就听到楼下脸盆摔地上的声音,然后传来老板娘的骂声:

    “要死啊!再乱叫,小心我拔光你的鸟毛,炖上番茄土豆,再加三勺白糖,把你个黑乌鸦炖成个苍天白鹤!”

    楼道上忽然安静了十秒,接着传来乌鸦怪里怪气地叫声:

    “怕——怕——哦——”

    然后楼下又是一阵金属敲击当当的响,楼梯上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胡杏看见乌鸦拍打着翅膀飞了回来,停在桌子上,对着青木大叫:

    “快关门!如花发飙啦!快关门!老板娘发飙了!”

    胡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警服包裹的窈窕身子不停地颤动。就连拘谨的马福庆也放肆地咧开大嘴,笑得合不上。

    “呃哦——”乌鸦见人们不理他,便扭头去看门口,看了半天,没见毕生花出现,才放松地抖了抖羽毛,又“呱唧”一下张大了嘴,对着青木讨要食物。

    青木把整包酱肘子肉都扔在桌上,说:“自己拿去吃,别吃撑了。”

    乌鸦用爪子抓住装肉的袋子,飞到了桌子后面的影壁墙。胡杏才看见那儿有一个鸟架,架子上还有食盒。乌鸦把肉袋子扔进食盒里,用喙和爪子去扒拉了几下,就把塑料袋给扒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说的‘煤老板’?”胡杏心中好奇,给宠物起这么奇葩的名字也是醉了。

    “是啊。”青木说,“你看它乌漆麻黑的,叫煤老板多霸气!”

    “你们这儿可真怪。”胡杏咯咯笑着,然后随手捡起一本杂志,“好了,我看会儿书,你们有事就谈事,别管我。”

    青木就看着马福庆:“说事儿吧。”

    “那个,我……”马福庆看了一眼胡杏那身扎眼的警服,又变得一副扭捏的样子,“我就是……想请大师给解个梦。”

    青木问:“什么梦?”

    马福庆说:“我最近老是梦到一个女人。”

    青木没有说话。

    这种梦太常见了,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平常的梦而大费周章来找人解梦。青木并不是什么出名的人,马福庆找到他一定是兜了好大一圈了。

    果然,马福庆接着说:“她追我,说要我的命。我跑不掉,每次都被她抓住才会醒。我隔三差五就会做这个梦,做了就睡不着,起来也心慌。我妈和我弟最近又都犯了病,糊里糊涂的。我就想请大师看看,我们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青木就问:“那个女人是谁?”

    马福庆支支吾吾地说:“不,不认识,那个女人她……她……没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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