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从来都没有小视过周一夫,在大齐当过数十年的首辅,又是豪门世家长老会的第一把交椅,在这样的人面前,怎么小心都是很有必要的。田汾设计的这一次计谋,看起来的确是天衣无缝,丝丝入扣,但曹云却不敢确保对方是不是真就相信这一切。

    把自己劫来之后却丢在石泉湖一月有作,这就是对自己的试探和摸底,或者在这一段时间,他们正在从各个方面之上印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与他们猜测得相符。对于这一点,曹云倒不担心,对方也查不出什么。

    他在试探猜度自己,自己也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引诱对手,这是一个比拼耐心的过程,哪怕双方都已经心急如焚。却谁也不敢露出自己脆弱的那一面,正如周一夫所说,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先露出一点点破绽,必然就会为对方所乘。

    其实双方都有着共同的担心,那就是不想真正地把齐国打得大乱,打得元气大伤,都想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完成迅雷一般的打击,从而彻底击败对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周一夫想到了自己,以他们在政坛,地方之上的实力结合自己在军方的影响力,以雷霆万均之势压向长安,将战斗集中在长安迅速解决掉。

    而田汾,则正是利用对方的这种心思,计中套计,要将世家豪门的势力聚集到洛阳之后,一鼓而灭。

    双方打着同样的主意,殊途同归,不过一个预计的战场是洛阳,另一方的却是在长安。

    曹天成,曹云,田汾他们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周一夫破罐子破摔,在大齐各地,发起叛乱,那对于大齐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因为世家聚集之地,基本上都是大齐最为富庶的地方。打烂了这些地方,也等于是打断了齐国的脊梁。这样的乱战一起,谁也无法说能再控制得住局势。当年的大唐帝国为什么会灭亡,不就是因为各地叛乱兴起,帝国四处灭火,却总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最终导至了四大势力兴起,最终灭国而四分天下么?

    现在的大齐,可还比不上当时大一统的唐帝国。

    相比起来,曹云倒不担心周一夫这样的豪门世家与明人勾结起来内外夹攻。明国的土地上根本就容不下豪门世家的存在,他们的一项项的政策,从一开始就在拼命地遏制着世家豪门产生的土壤,别看明国巨绅豪富比比皆是,但是他们只是有钱,谈不上有势,这样的格局,与齐国的豪门世家的诉求,是格格不入的。像周一夫这样的人自然是看得很清楚,假如他们与明人勾结起来,最终只能是自取灭亡。

    所以周一夫也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场内战,因为现在的大齐,无论是皇帝还是豪门世家,都很清楚一点,他们需要积蓄力量来对付明人。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一件事,明明双方都有着相同的诉求与目标,但却又完全无法走到一处去,在走向最终的目标之前,双方想要做的,却是要毁灭掉另一方。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自己也就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曹云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接近目标了,周一夫对自己的警惕,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认为他所期盼的,蕴酿的势,正在协迫自己不得不走上他期盼自己走的路。

    像他那样的人,不会信任任何人的承诺,语言在他面前是苍白无力的,他只会相信大势面前,人力无可抵挡,就像现在,大齐看来已经是岌岌可危了,如果自己不出面力挽狂澜,齐国的坠落就不可避免。

    他营造出了这个势,然后才会放心地看着自己即便再不愿,也只能走到那浪尖之上去披荆斩棘,去为他攫取他所想要的。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周一夫与田汾是同一类人。或者,田汾要更胜一筹,因为田汾的所有阴谋诡计,都是建立在周一夫的阴谋诡计之上的。

    大概周一夫已经老了,思虑不会那么周全了吧?这也正是大齐的幸运吧。

    全鱼宴果然做得精彩绝伦,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方面,没有人能给世家豪门相比较,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才会有时间,有精力,有金钱,在这些无所谓的小事情之上花样翻新的各类改变,这一个多月,曹云倒是觉得自己的胃口已经被养叼了,在自己的府中,可没有这样的享受,倒不是自己没钱,而是没有这样的嗜好。

    “我想见见我的家人。”曹云看着红光满面的周一夫,对方的心情显得极好。

    “亲王殿下,他们都在洛阳,过得很好。您只要到了洛阳,自然便会看到他们。”周一夫笑吟吟地道:“你将会成为我们的皇帝陛下,您的儿子将是我们新大齐的皇子,未来的继承者,谁敢为难他们呢?”

    “在洛阳吗?”曹云苦笑:“我只要出现在洛阳,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回头路可走了。”

    “亲王殿下,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都没有什么回头路好走。”周一夫道:“这是我们这些人的幸运,但也是最大的不幸,我们只能向前,一直向前,后退一步,也许就是万丈深渊。亲王殿下,您想好了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曹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天,我们就启程去洛阳吧。大齐不能在这样耗下去,必须要尽快的结束这种乱象。”

    他站了起来,走到里屋之中,片刻之后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叠书信,放在了周一夫的面前:“这些信,替我送给收信的人。”

    “好!”周一夫微笑点头,轻拍手掌,召来一人,将书信交付给那人,吩咐道:“用最好的马,归妥当的人,将信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收信人手中。”

    “遵命!”来人接过书信,躬身退下。

    “周老先生不看看信的内容和收信的人吗?”曹云有些讶异地问道。

    “是那些人我心中有数,至于信的内容,不看也罢。”周一夫微笑道:“既然咱们上了同一条船,那彼此之间的信任就不可或缺,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亲王殿下的能力,大齐的战神,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片刻之后,木屋之外响起了密集的急艰难的马蹄之声,曹云脸色平静,他知道,随着这些送信的信使的离开,对于大齐来说,最为关键的一段时期已经开始了。

    “亲王殿下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将启程去洛阳,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您登基的一切前期工作,到了洛阳,只需要您再最后确认就可以了。老臣先告退了,陛下。”周一夫笑吟吟的站起来,躬身行了一礼,倒退两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曹云这一次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没有回礼,甚至没有说话。

    屋内灯光微暗,王妃从里屋慢慢地走了出来,替曹云轻轻地按揉着肩膀,曹云能感到那一双手抖得厉害,他无言地伸手,握住了王妃的手。

    就在周一夫与曹云在石泉湖畔的木楼里享受着全鱼宴的时候,在数千里之外的楚国荆湖郡大将军府内,卞无双正在会见一个来自齐国的客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曹辉了,但却从来没有这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如果说以前仅仅只是敷衍,那现在就是他开始真正考虑对方的提议了。

    “卞大将军,您没有多少时间了。”曹辉看着对方,语速很慢,语气也极平常,但却带着一股强势的压迫,与过去他来见卞无双大不相同。“明国已经对楚国开始下手了,秦风孤心苦诣的经营了数年,一朝发动,果然是如雷霆万均,楚国支撑不了多久了,等到秦风的马蹄踩到了上京城中,您,卞大帅,存在的价值还有多少呢?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秦风就要收拾你了吧?”

    “只要我手中还有强悍的军队,那我就有存在的价值,更何况,大明还有强敌在外,比方说你们大齐。我只需到时候奋力向前征战齐国,也就够了。”卞无双冷然道。

    “我不觉得大明觉少高明的将领。”曹辉冷笑:“我也不觉得大明会容忍你这样的存在,独拥大军,割据一方,你难道看不见,大明辖下,可有世家豪门的立锥之地?不要跟我说那些巨豪富贾,说得不好听一些,他们就是大明朝廷眷养的一条条肥猪,什么时候想宰一个就宰一个。”

    “似乎你们的皇帝也正在计划铲除国内的豪门世家。”卞无双道:“在你齐国,我有立锥之地?”

    “自然是有的。”曹辉道:“你与我们大齐的豪门世家完全不同,他们是毒瘤,是脓疮,正在吸着大齐的鲜血而养活自己,你是完全不一样的。齐国内的那些豪门世家,对大齐来说,不但没有了利用价值,反而成了害虫,而你,有着巨大的利用价值,卞大帅,我这样赤裸裸地说,你不会感到不愉快吧?”

    “能有利用价值,这便是一个人存在的价值。这有什么不愉快的?无非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罢了。”卞无双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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