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气氛过于凝重,铃声显得格外急促而响亮,听到的人纷纷回头。

    局长助理朝周围歉意地笑了笑,但他随后发现,大家只看了眼就把视线回到战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这么会儿功夫,那个给这里带来许多惊吓的少年匪徒第二次被击倒,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人们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以欣赏的姿态观看接下来战斗。

    “是特警到了吗?”

    周局长随口问了句,同时为看到的景象叫了声好,用力挥舞着拳头。

    特警来不来已经无所谓,本该带来安慰的电话铃声变成打扰,甚至惹来不快。

    “叫他们准备接收人犯。”擦一把头上的汗,副市长扶了扶腰身,开始整理表情与心情,筹备一会儿要说的话。

    助理意识到大家并不关注这边,笑容有些尴尬,他把电话放到耳边,按开接听键,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尴尬的表情顿时凝固在脸上,眼神渐渐呆滞。

    “局长,电,电话”

    “嗯?”周局长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和他们说就好。”

    “不,不不是,这是您,您的电话。”双手捧着电话送到周局长面前,助理嘴唇发青,手臂颤抖,仿佛拿着的不是电话,而是一根烧红的烙铁。

    精力集中在战场,周局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耐。

    “多大事情,非得我亲自接喂?”

    这个时候,人群爆发出欢呼,场内牛犇第三次跌倒,摔出数米。

    他的伤势沉重,体力已耗尽,左臂几乎无法抬起,右手使用起来也不是很灵光,一只眼睛肿起老高,视线模糊不清。以这样的状态进行搏斗,牛犇毫无还手之力,一上去就被击倒,而这无形中印证了之前程慕云的话:他一直都在手下留情。

    但也正因为如此,上尉失去了在激烈搏斗中“失手”的机会,不好公然将其杀死。

    “蓬!”

    一记重拳击中腰腹,巨大的力量让牛犇连弯腰表达痛苦的机会都没有,身体直接跌飞。

    第四次击倒对手,程慕云停下来。

    他看着对方撑着地面,缓慢而艰难地再次爬起。

    “还不放弃?”

    年轻的上尉轻轻皱眉,目光朝上官飞燕那边看了看。

    “放开我!你放开我!”

    上官飞燕拼命从霍青锋手里挣脱,大哭着朝这边跑。

    牛犇终于爬了起来,喘息着抹了抹眼睛上的血,再次冲出。

    只看冲出去的那一瞬,他依旧充满了力量,动作甚至比刚开始战斗的时候还要迅猛,然而只要双方交手,他就像突然失去了和搏斗有关的记忆,笨拙,痴呆,彻彻底底变成沙包。几次看到类似的场景,人们知道这个顽强而凶狠的歹徒再也不可能翻盘,放心之余,不禁要为之生出感慨。

    他为什么还要打?

    他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些问题,包括牛犇自己都说不上来,说出来也没人相信。现在,他的身体里数十个位置肿胀、滚烫、剧痛,仿佛藏着几十桶沸油,让人不堪忍受。但在同时,痛苦给他带来额外的力量,当有外力击打的时候,那些滚烫的位置会传出热流,缓解伤痛,让他变得舒服一些,相比之下,击中带来的痛苦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只要不致命就没事。

    每一次站起来,牛犇都觉得自己比之前强大,那些热流蕴含的力量如此充沛,那样狂暴,根本不像是肌肉能具有的能力;惊喜之余,牛犇怀疑自己是否感觉错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证据。

    战斗是最好的验证方式,战斗中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那些力量,只要与对手发生碰撞,它们就会乱成一团,瞬间让身体变得不听使唤。

    牛犇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身体的变化与内心的不甘,让他对战斗、对赢得战斗充满渴望,心情激荡着,忍不住要大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冲上战场,被击倒,爬起来,冲过去,再次摔倒,又爬起来,这副样子就像被打蒙了一样,主动送上门。

    看着他僵硬呆笨的样子,程慕云皱紧眉头,感觉有些疲累。

    明明每次都轻松打倒对手,心里不安却渐渐加重,他发现对方的身体似乎变硬了,击打时反挫越来越强,手腕也被震的酸麻;另外他发现,对方的抗击能力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仿佛没有极限。

    每次击倒,他都觉得这次应该是终点,然而对方总会站起来继续发起冲锋,三番五次下来,程慕云为之感到懊恼,到钦佩,再到疑惑,如今已慢慢变成警惕,甚至有些害怕。

    胜利者的恐惧,很多时候比失败的时候更可怕,一次次击倒不断重复,程慕云不像周围观众那样欢欣鼓舞,而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活活累垮。

    视线中,牛犇又一次发起冲锋,姿态灵活,动作迅猛,每个细胞都充满力量。眨眼间,他冲过两人间的距离,忽然间暴喝一声,高高跃起。

    他跳的很高,身体舒展的很开,姿态就像球员扣篮时的模样,单臂挥舞,就像一把战斧。

    看着对方的姿态,程慕云深深吸了口气。

    “那么,好吧。”

    这样的攻击,只要一个侧步就能避开,然而程慕云不准备那样做。他知道这是假象,只要挡住第一击,牛犇就会变成呆笨的木偶,任由自己为所欲为。

    他将双手交叉,举起,准备好格挡对方,同时他的腰腹发力,右腿迎空,直指对方心口。

    蹬脚时,程慕云的心情有些遗憾,眼神带着怜悯的意味,朝牛犇说了句话。

    “别怪我心狠,是你逼得我没退路。”

    牛犇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也当做没听到,此时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控制上,调集全部精力,把那些热流迸发出来的力量整合到一起,再通过手臂送入手掌。

    掌,刀,向,下,挥,砍!

    空气中充满凌厉的气息,视线中,那只手掌的边缘泛出红色的光,沿途撕开一条清晰可见的通道,发出的声音也不是呼呼的风,而是类同与劈开战甲。

    尚未临头,劲风扑面,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程慕云表情为之大变,双唇颤动,情不自禁一声惊叫。

    “你假装不”

    你什么?不什么?

    不知道。

    这个时候,周围几件事情正在发生,没有谁听到他的呼喊,纵然听到,也不明白意思。

    “不要啊!不要再打了啊!”

    周局长突然冲出来,挥舞着双手拼命叫喊,身后,副市长第二次丢掉电话,保养极好的面孔变得煞白;听到局长的喊声,他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身体颤抖了一下,紧随其后冲向战场。

    “停手,程上尉,快停手!”

    不亲眼见到,绝没有人相信所看到的一幕,不仅年入花甲的周局长跑的飞快,肥胖的市长竟也变成百米健将,冲刺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终究只是假象,他不是真正的百米健将,而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胖子。这一摔,不仅让他在公众面前颜面尽失,还因为肚皮高挺而冲撞到头,鼻子险些被摔烂,牙齿磕飞几个。

    即便摔成这样,市长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嘴里呜咽般的声音大喊着。

    “住手!程上尉,我命令你住手!”

    欢呼的声音陡然停滞,周围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师兄!”远方,一名戴眼镜的青年飞奔而来,看似瘦弱的身躯和疾风赛跑。

    “牛牛!”

    “牛哥!”

    上官飞燕姐弟俩哭喊着冲上来,眼睁睁看着打斗的双方肢体相接,如刀斧般相遇。

    咔嚓!

    轰!

    不像是**碰撞,更像是一场爆炸,骨断的声音淹没其中,人影在惨嚎与怒吼声中分离。

    “啊”

    双臂齐断,依旧阻挡不了那凌厉一“刀”,手臂回头撞上头颅,效果彷如重锤夯打;巨力无匹,程慕云身体倒飞出去,在地上滚动几周后,一动都不再动。

    力是相互的强大的反挫,牛犇的样子就像撞上一堵墙,先落地,一路翻滚,跌出更远。有些奇怪的是,他翻滚的样子并非完全失控,可以看到,途中他曾几度尝试停下来,甚至差点站起来;感觉就有有一股持续的力量一直推着他,跌跌撞撞,翻翻滚滚,经二十余米、才被上官飞燕拦下来。

    看样子,假如没有人阻挡,他似乎会这样一直跌跌不休直接逃掉了。

    还有人能摔成这样?

    除了车祸,谁都没见过有人跌出这么远,出于惊讶,人们一时没能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直到牛犇停顿,上官飞燕姐弟冲过去、拦住他、三个人摔成一团,大家才轰的一声,纷纷大喊。

    “别让他跑了!”

    “他是杀人犯!”

    “程上尉被他打死了嗯?”

    叫喊的人突然楞住,恍惚间觉得什么事情不对,随后呆呆地问身边的人。

    “程长官败了?”

    “废话,人都躺在那里嗯?”

    和提问的人一样,被问的人此刻才意识到事情发生转折,那个年轻的匪徒浴火重生,比之前更加可怕。

    “程上尉败了?”

    一个接一个人明悟过来,人们表情凝固,目光呆滞,全都傻乎乎地望着场内,看着周局长冲到牛犇面前,拼命大喊。

    “别打,别打了小兄弟你没事吧?”

    看到这一幕,刚刚有点清醒的人再度迷茫,一些人认为自己在做梦,揉着眼睛再度去看,结果看到更加荒谬的景象。

    市长瘸着腿跑过去,神情更加关切,问的是同样的话。

    “你没事吧兄弟千万不能有事啊!”

    此时此刻,满场百余观众,视线全部集中到这边,只剩下一个人关心考察官的安危。

    作为全场最清醒的人,思达老板不明白事情为何发生这么的转折,但他明确一点:考察官不能发生意外,绝对不能!

    所以,只有他没有关注牛犇那边,而是带着几个人跑到程慕云身边,粗粗查看后吩咐。

    “快,快,快点送医院,赶紧抢救!”

    宛如梦中醒来的感觉。

    望着周围一张张面孔,牛犇用手挠了挠头,问道:“发生什么了?”

    这不是装。一击之后,他的脑子出现停顿,记忆仿佛被搅浑的泥沙,出现片刻错乱与空白。问话的同时,混乱的思绪快速沉淀,一幅幅画面随之闪烁、拼接、连贯,随之而来的,身体的感觉一道恢复,无数个地方传来剧痛。

    “呃”

    忍不住发出呻吟,牛犇抬起目光想看看对手的情况,然而视线受阻,只从人缝里看到几条身影匆匆离去,似乎还抬着一个。

    “他怎么样?”转回头,他问上关飞燕:“没死吧?”

    “他怎么样?你还管他怎么样!”看到牛犇能说能动,上官飞燕悬在嗓眼的心稍稍放下,抱住他的手大声哭喊:“你该问问你自己,你怎么样了!”

    “嘶!”全身皆痛,牛犇忍不住皱眉。

    “啊!”

    上官飞燕赶紧松手,眼泪流的更多。

    “快,赶紧去医院。”

    “对,赶紧去医院。”想着这会儿不适合说什么,周局长连忙挥手:“叫车,快叫车!”

    “我自己有车!”上官飞燕怒气冲冲。

    “等一下。”

    牛犇歪了歪身子,变换姿态让自己稍微舒服点,转回头,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周局长。

    “你们什么意思?”

    周局长不知如何开口,求助的眼神望着市长。

    “异常误会,异常误会。”市长的鼻子不停流血,说话时发音不正,表情痛苦不堪。

    牛犇皱了皱眉,略想了想,决定先不要追根究底。

    “意思是,我没事了?”

    “当然。”周局长大声回应。

    “对,没事了。”市长随后跟上,神情忸怩:“都是误会,小兄弟放心,政府一定做出补偿,并且严惩凶徒不是说你。”

    “呃。”牛犇对此一头雾水,视线转向上官飞燕。

    “走吧,离开这里再说。”回答的是弟弟上官远望,一边说着,男孩儿不停朝牛犇和姐姐使眼色,提醒大家当务之急是脱离险境,不然,万一这些人反悔可就糟了。

    “赶紧走。”上官飞燕醒悟过来,连声催促。“你能不能动?”

    “能动。”早就在暗中尝试,牛犇转头看向别处,摆了摆手:“先等等。”

    “还等什么他是谁?”

    留意到牛犇的神情变化,上官飞燕猛地转过身,随即看到径直跑过来的眼镜青年。

    “站住,别过来!”

    “呃?”望着她凶狠的样子,眼镜青年愣愣地停住脚步。

    “那是我师弟,小博。”牛犇开口介绍。

    “训练营的人?”上官飞燕表情惊诧,心想明明他要大很多,怎么成了师弟。

    “嗯。”牛犇应了声,问小博道:“你怎么在这里?”

    “师兄,朗师让我和你说”看看周围,小博犹豫说道:“你毕业了。”

    “什么?”牛犇呆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小博认真说道:“朗师说,他不可能出一道比今天这件事情更难的题目,所以,你毕业了。”

    听了这番话,牛犇轻挑刀眉,神情困惑不解。

    “他,一直在看着这里?”

    “嗯。”不敢正对牛犇的视线,小博指指对面那座居民楼,说道:“刚才大家都在那边,师兄,其实我们想”

    “我知道了。”牛犇的样子很是疲惫,淡淡问道:“还有别的事情?”

    “有是有的,不过”小博断断续续说道:“朗师让我们回去开会,今天就下发最终题目,只要能做好就能毕业,然后就会送回到各自来的地方,将来恐怕见不着了。”

    牛犇再次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博望着他,犹豫说道:“朗师的习惯你也知道要不,师兄这几天去山里住?”

    “他要治伤!”上官飞燕大声抗议。

    牛犇朝她摆手,扭头说道:“我会去的。你先回去吧,好好准备考核小心点,他出的题不会好过。”

    “知道了师兄。”

    现成例子就在眼前,小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兴奋答应着转身离去。

    才走出几步,他突然又转回头,急匆匆跑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个事情。”

    “哦?”大家看着他,心想安排人办事可不能要这种,恁糊涂。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对不对,是大事。”小博自己也很惭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到牛犇手里:“朗师说你这次的表现很好,他决定要给你奖励,虽然不贵重,师兄却一定喜欢,而且会感谢他。”

    说着不禁有些好奇,小博凑过来问道:“我没敢偷看,是什么师兄你怎么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牛犇已经站、不,是跳起来。

    “车借给我用。”

    伸手去找上官飞燕,牛犇脸色铁青,声音充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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