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人们谈论鬼见愁战役的时候,都把佛堂伏击看做关键。从结?21??看,这个阶段歼灭的敌军机甲总数超过三百,联军最最精锐的先锋基本被全歼;突击队这边,仅仅只有几人轻伤,毁坏的机甲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补充。

    这是奇迹,近乎于神迹。然而当后人复盘推演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认可当时的决策,一些经验丰富的名将甚至会告诫自己的学生,遇到类似情况不可轻易模仿,余下的人没有把话扣死,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如果你手下有六位战神、一位超级战神的话,可以试试看。”

    这句话充满感慨意味。将来人们会看到,突击队员中有六位成长为战神,其余全部四级以上;虽然在参加鬼见愁战役的时候,他们没到这种地步,但也反应出基本功之强大,与不可限量的潜力。至于超级战神,那是第四次星际大战中新生的称号,指那些能够稳压战神一筹的超级强者。

    红榜百名机甲战神,很多排名存在争议,第一名未必稳赢第一百名,这是每个了解红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然而在谈论超级战神的时候不存在这种状况,战后为大家所公认的,整个托马斯星域有九个半人具备资格。他们当中,每一个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特殊天赋,要不就是经过改造。

    换言之,普通人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达到超级战神那种高度。

    仅仅有一批强悍部下还不够,佛堂之战,有很多因素发挥出关键作用。比如屠夫,没有他出面诱导敌军,最终把一支强悍的机甲战队带成一盘散沙的溃兵,即便突击队再强一些,也不敢轻易言胜。

    这与机甲的战斗方式有关,佛堂这种地方,黑咕隆咚、到处是障碍,远程火力基本作废。近身格斗,人数优势比远程对轰时作用更大。实战当中,三方联军的队形在之前的行进中彻底打乱,空有人数优势无法发挥;相反突击队这边,三人小组配合默契,一个动作、一次停顿就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折冲下来反而占据上风,处处以多打少。

    形成这种战斗局面,愈发体现出屠夫的作用巨大,后面的战斗证明了这点,当屠夫身份暴露失去功效后,突击队的压力陡然增大,不但没办法复制辉煌,伤亡也直线增加。其它还有如环境,双方参战时的状态,以及斩首顺利实施等等,这些因素当中但凡有哪个做些改变,结果都有可能完全两样。

    当然,战场上环境因素对双方而言是对等存在,要把这些因素全部发挥,指挥者是关键中的关键。拿屠夫来讲,让他全心全意为突击队服务不是几句威胁就能做到的事情,攻心才是王道。因此在战后,人们一方面承认这是牛犇的成名之战,又觉得这场胜利有运气成分,并针对战局给出更加稳妥的方案。

    突击队应该扼守谷口,以绝对优势的地理位置阻击从山谷出来的疲惫之师。那样的话,三方联军无法展开兵力,只能使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去磨;根据后来情况的发展,突击队应能支持到援军抵达,还是可以获得胜利。另外需要提到的是,三方联军不知这边深浅,被阻击的时候伤亡如果太大,有可能选择退兵。相反按照实际打法,突击队有可能失败、甚至被歼灭,那样的话,整个前线的战局将改写。

    毫无疑问,阻击更加保险,只不过,这是后来者在已知局面如何演变的情况下做推导。对当事者而言,鬼见愁战役展开时,突击队虽然“预定”有援兵,但对其规模、抵达时间、兵力构成等等方面完全没谱,只能按照现有情况策划。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当时,牛犇与大部分突击队员心里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

    “好望角条件艰苦,制造能力极为有限,重要部件依靠外界运输。”

    “云潮前期星路断绝,哪方都得不到补充。”

    战斗间歇,鬼见愁谷口,三四十台基本完好的机甲排列整齐,谷内还有人朝外搬运。挨着机甲的那块空地上,一群绝望的联军俘虏东倒西歪,惨败加上疲累到极点,这些人显得异常安分,有些实在熬不住,竟然不顾天气寒冷,呼呼大睡。

    我是战俘我怕谁。大家心里抱着“反正已经投降”的态度,听天由命。

    “即使有机甲,还要有人驾驶。步兵可以拉人凑数,机甲不行。”

    对着那群毫无斗志的战俘,牛犇心里默默思量。

    “这样算起来”

    初步审讯已经有了结果,三方联军主力三千,先锋五百,前方清一色主战突击机甲,重型机甲与那种改装的运兵机甲落在后面,大概估算,距离佛堂约十公里,正循着先锋做的标记艰难前进。

    鬼见愁行进艰难,通讯不畅,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接到前方战斗的消息,即便先锋有人回去报告,也只是汇报受到阻击,而不知道结果。

    这点很重要。牛犇现在考虑的是,对比联邦拥有的机甲力量,很容易估算出两大帝国驻兵的大概底蕴。他们还要驻守原来领地,能够派出装甲兵力有限,这支部队即便不是全部,也应该是三方精华。

    现在,这支精锐身陷鬼窟,正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如果谷内的人都像这样

    杀光他们,大局可定!

    心里默默沉思片刻,牛犇深深吸一口气。

    “杀光他们。”

    “杀光?”

    没睡的俘虏惶恐失色,即使身经百战的三十八师战士也因震惊瞪大双眼。

    “这么多人全部杀光,会不会不合适?”小托马斯欲言又止。其余人要么转移视线,要么低头不语,很明显,心里都有不同看法。

    如何处置这批俘虏,大家心里都在想,但都没有太好办法。俘虏有几十个,突击队只有百人,带着他们明摆着不可能,留人看守也不现实,两难局面。

    沉寂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不好办,就只能杀俘?”

    人们的视线纷纷转移,看到一双带有少许愤怒的眼睛。

    刘铮阳,曾经是充满阳光的年轻人,后来险些因为奸细调查蒙冤,再后来成为牛犇的朋友,无论机甲大赛还是此次夺权,他堪称是牛犇铁杆支持者。看到他站出来质疑牛犇的“决定”,其余学员大感意外,很是担心。

    “咳咳,大家别介意”韩林儿拉住刘铮阳的手,拽了几下没拽动。

    “铮阳发烧了,尽说胡话”小狐狸精在另一侧使劲儿。

    “事情不好办的时候,是不是就只能杀人?”能站在这里的人,哪个没有几分倔狠,刘铮阳既然站出来,心里已经做好准备。“那样的话,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你还说!”韩林儿急死了,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一脚。

    察觉到周围的躁动,牛犇从沉思中醒转,回头平静的目光看着刘铮阳,没有马上回应。

    四目交汇,刘铮阳很快体会到了压力,神情紧张,但却坚持着不肯退让。

    现场气氛紧张起来,难以呼吸。

    屠夫在一旁阴笑。

    “傻孩子,听不懂人话。”得福摇了摇头,懒得多讲。

    “牛师长没有理由,可以随便杀俘?”林少武想劝,话出口却和刘铮阳一样变成质疑。

    “当然不能。杀人必须有足够道理,不然就会和屠夫一样为杀而杀,慢慢变成人人憎恶的可怜虫。”

    牛犇转回身看了眼那些神色凄惶的战俘,平静说道:“他们还有用,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周围人没注意到最后那句话包含的浓浓寒意,大多松了口气,小狐狸精、刘铮阳表现得尤为突出,神情似乎在为“心中大厦将倾又被挽回”感到庆幸,韩林儿当即狂拍马屁,说些“老大心中自有打算,你们瞎操心”等等没营养的话。

    屠夫神情幽怨躲在角落里,情绪异常复杂。

    “别难过,我觉得你这人不赖。”得福在其身边安慰,脸上带着灿烂微笑。

    屠夫向后缩了缩身子,暗想老子虎落平阳,随你们怎么着好了。

    牛犇自己都没注意到,现在的他,一言一行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很多人,甚至包括对手。

    “要说区别,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军人上战场就是为了杀人求胜,没有不同。”回答过林少武的问题,牛犇没有忽略掉刘铮阳,继续说道:“但在具体事务和时间段,比如现在、这件事,我们和他们之间不太一样。关于这个,等一下会看到。”

    视线转向其余军人,牛犇接下去说道:“小托马斯刚才的话不对。杀人有杀人的道理,不杀有不杀的理由;杀与不杀,不是因为人多人少,而是要讲道理、看情况。上次我们杀死两名俘虏,下次遇到非杀不可的情况,不管是二十、两百,还是两千,照样得杀。”

    冷漠的声调使得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不等大家再生联想,牛犇径直走到俘虏当中,按照事先分好的联军行列,随意叫出一个。

    得福知道好戏登场,一路跑过去大呼小叫。

    “起来,叫你呢,赶紧起来!”

    那名俘虏胆战心惊。

    牛犇看着他问道:“姬鹏人?”

    “呃是。”人种方面,有些特征无法改变,而且有太多办法验证,那名俘虏不敢否认。

    “进军期间,你们会如何处理联邦俘虏?怎样对待土著村民?”牛犇继续问道。

    问题来得突然,被点到的俘虏一脸懵%逼。

    “快点说!”得福在一旁狐假虎威。

    “喔喔。”以俘虏的身份谈论如何对待俘虏,俘虏心里既恐惧又怪异,声音不是太连贯:“战俘按照国际公约处置,平民与战争无关,所以”

    “假的。”不等他说完,牛犇摇了摇头。

    “小王八蛋!”得福哪会客气,一脚踢中俘虏的脚踝。清脆的骨折声中,俘虏一头栽倒在地上,嘶声惨嚎。

    “啊”

    惨叫声将昏睡的人惊醒,数十名俘虏交头接耳一番后,自觉地分散又聚集成三个人丛。

    面对危机,人的本能是逃避,哪怕心里知道会死,也会试图将死亡时间延迟到别人之后,甚至在最后一秒仍期待着奇迹发生。眼下战俘的反应充分证明这点,姬鹏,霍夫曼,星盗,三方人马泾渭分明,神情各异。

    所有人都知道,华龙与姬鹏乃世仇,既然那个年轻的师长特意问俘虏是否来自姬鹏,没准儿就是有所针对。

    多么渺茫而且细微的希望,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抓住,并且带动了其他人。

    “聪明!”

    俘虏的举动让得福眼前一亮,朝最先离队的那几个人挑起拇指。

    “回头有赏。”

    没有人敢回话,甚至没有人敢与这个长着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的孩子面对面。被俘、受审这么点时间,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变态娃娃,与之相比,屠夫都可以称之为善良。

    受伤的俘虏在脚边悲嘶,牛犇看都不肯多看一眼,随手指点一名高个壮汉,问出同样的问题。

    “别装傻,你们一定接到过这方面的指令。”

    与之前那个不同,这名俘虏神情嘲弄:“我不告诉你。”

    “哦。”牛犇点点头,转身走向下一个。

    身后,得福毫不犹豫再起一脚,大披挂,高踹在俘虏裆部。

    壮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仿佛被折断了一样,猛地弯下腰。“莫装%逼,遭雷劈,傻啊你!”得福紧跟着一记上钩,将他的喉结、连同下巴一起打到稀烂。

    一条性命就此终结,那边第三人依旧不肯屈服,反而愤恨朝牛犇叫骂。

    “呸,你这个”

    “砰!”

    一声枪响,俘虏倒地,小托马斯大步走过来,一边向得福陪笑脸。

    “他骂人。”

    “算了。”得福大度摆手。

    转眼间两死一重伤,俘虏们彻底清醒过来,咒骂着蠢蠢欲动。这边十几名军人随即围上去,以森冷的枪口制止骚乱。

    牛犇神色如常,走到第四名姬鹏俘虏面前,不再提问,只是静静看着他的面孔。

    那是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军装虽脏但很整齐,站与坐的姿态很注意形象;和别的人不一样,从头到尾没有咒骂。类似些细节能够看出,这位年轻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颇有涵养。

    凛风呼啸,年轻人竭力控制着情绪,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狈,但其双手微微颤抖,脸上全是汗。

    “我们是军人,是战俘。”

    “我知道。”牛犇看着他平静说道:“等这一切结束,你可以举报我。”

    “你”年轻人颇为机智,他从嘲弄中找到别的意思,眼里浮现出一些希望。“我们可以活下来?”

    “不说算了。”牛犇转身,得福狞笑着上前。

    “我说!”山田陡然大叫起来。

    “山田,你敢”旁边有人怒喝。

    “砰!”小托马斯及时扣动扳机。

    枪声响起,阻止的人轰然倒地,鲜血与脑浆染红了山田的脸。

    “啊!啊啊啊啊!”苦苦压制的恐惧如潮水般反扑,山田尖叫着跪坐在地上,精神趋于崩溃。

    “装疯卖傻。”又一次被小托马斯抢先,得福愤愤不平,撸起袖子准备动刑。

    牛犇伸手拦住他,蹲下来,用手捏住山田的下巴,强迫其抬头看着周围:“其实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一来不算军事机密,而且我知道答案。退一步讲,即使不知道,问问他们就可以。”

    示意山田看星盗与霍夫曼的那两撮人,牛犇说道:“你觉得,他们会和你们一样?”

    视线落处,只有躲避与畏惧,无人反驳。

    无人反驳代表态度,山田被捏住下巴无法尖叫,脸上的汗水更多。

    牛犇淡淡说道:“问你是想给条活路,你可以勇敢地选择不要。但是,请不要哭。”

    正面与那双清澈而又漠然的眼神对视,山田莫名打了个寒噤,神智变得清醒起来。

    “活,活路?”

    “先回答问题。”牛犇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一次,周围没有俘虏再试图打断。

    “我说。”山田用力咬牙,“为了计划顺利实施,防止意外,进军期间遇到军营、村寨,一律摧毁,人员格杀勿论。”

    周围一片安静,三十八师的战士们脸上多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并无多少意外;学员们则都显得愤怒,刘铮阳又想开口质问,但被大托马斯用强壮的臂膀拽住。

    “乖孩子,省点力气。”

    目光从小狐狸精身上掠过,大托马斯叹息说道:“被抓之后能够干干脆脆死掉,算不错的了。你应该想想,如果被抓的是是我们的话,现在会怎么样。”

    周围人注意到这个举动,先是一起去看小狐狸精,又纷纷转头向别处。

    女人,战争中永远绕不开的话题,用脚去想也知道,小狐狸精落入敌手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小狐狸精同样听得出话里意思,很不高兴地甩开拉住刘铮阳的手,拧腰转身,自个儿走了。

    “我说你吧,不干正经事,就知道瞎操心。”韩林儿埋怨着,屁颠屁颠跟在小狐狸精身后,轻声细语着安慰。“芳芳,哎哎,我说芳芳”

    以小狐狸精的条件,身边从来不缺少追求者,韩林儿是其中最热切的那个,同时也是被拒绝次数最多的那个。

    “爱你个头!”正愁没地方发泄,小狐狸精勃然大怒。“去爱你的天山青莲。”

    “天山青莲”有出处,所有华龙人都知道指的是谁,联邦最当红的少女歌手,与秦梦瑶并列三大女偶像之一。

    “你看看,误会了不是。”韩林儿神情哀怨,连忙解释:“喜欢青莲的人没有十亿也有八亿,不多我一个。再说我也没干吗,不就是”

    “不就是对着照片流口水,是吧?”

    “这个你怎么知道?”

    最亲近的战友离开身边,刘铮阳体会到孤独,脸不知不觉变红。

    外人不理解他的举动,即便心里对牛犇的“决定”有意见,也不会这样当众质疑。当初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刘铮阳全家被国安局调查,险些背负叛国罪名,心里一度也产生过“做人就应该卑鄙冷漠,老实人没好报”的念头。然而后来,对他的调查最终在一些人的帮助下了结,还因此结识一帮信得过的伙伴,峰回路转之后,他的性格中坚韧不拔的那一面受到锤炼,同时坚定了某些信念。

    因为听上去有些幼稚,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不敢对人说出来。

    人应该做个好人。

    今天的事情,其他人顶多是一次道德挣扎,唯独在刘铮阳这里是对人生信念的改写,过不了那个坎儿。

    仅仅因为麻烦就杀俘是野蛮行径,好人不应该这样做。

    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刘铮阳心里好受不少,但仍有疑惑难解,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死掉算是好结果。既然这样,这些战俘为什么还要投降?”

    大托马斯大皱眉头,心里想学生娃真是麻烦,以我堂堂一介莽夫,哪有这么多功夫陪你绕圈。

    “战俘与投降是两码事。”牛犇和俘虏之间的谈话趋于顺畅,小托马斯没了用武之地,走过来嘿嘿冷笑道:“真投降就应该有问必答,对不对?”一边对大托马斯摆手:“去忙吧,这孩子交给我。”

    “呃?”刘铮阳紧皱双眉,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得。你慢慢想。”

    大托马斯叹了口气,松开手,招呼几名士兵一道离开。

    “该修的修,该换的换,快点准备。荧光弹弄好没。没有?那还有空看戏。”

    牛犇上位,最先与之结识的托马斯兄弟成了红人,虽无军衔、也无职位,但已事实上肩负起领导者的责任。平时遇到事情,兄弟两个尽心尽责,大有马为伯乐而跑、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对于这种变化,别的军人都很配合,一方面兄弟俩的资历够硬,拳头够大,同时大家也都希望自己的老战友能在新师长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别被那些学生压低了头。

    学生与军人,终究存在几分较量的心思。对军人来说,这种较量更多体现在战功、任务完成、以及脾气和性格上,而非寻常所见的争宠。

    吆喝声中,本就忙碌的军营越发火热,士兵们一边整理装备,不时回头关注牛犇与俘虏交谈的状况,相互打听、猜测着。

    “看意思,还有硬仗要打。”

    “废话,用得着说。”

    “听说还有三千,这回整大了。”

    “嗯,整大了。”

    王牌就是王牌,只要上面敢打而且不是废物,动员什么的基本不需要。另一边,小托马斯伸出长臂,将挣扎在内心世界的年轻人半搭半抱着走到一旁,摁到一块石头上坐下。

    “心理疏导,小马哥最在行了等会儿说通了道理,得跟你打听点事儿。”

    “你想问什么?”对这个力能拔山、舌如毒妇的大块头儿,刘铮阳有些警惕。

    “不是什么大事儿。”小托马斯亲热地楼着他说道:“来来来,咱们先谈战俘。关于投降的真与假,战俘该不该杀,何时该杀,这些很有讲究。”

    接下来一番嘀嘀咕咕,面红耳赤,争论反驳,喝彩骂娘。

    带着疲惫和汗水,魁梧壮汉与青俊少年坐于山前论道,周围迷雾飘散聚合,光线迷离,宛如世外仙人讲解人世浮华,难言的玄妙,道不尽的沧桑。

    很多人对这一幕觉得不爽。

    “瞧不出来,这家伙有几分神棍潜质。”

    不是太喜欢刘铮阳,更不喜欢小托马斯抢自己风头,得福有些闷闷不乐,撇嘴表达心中不屑。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屠夫共鸣,拧眉瞪眼目光阴毒,愤愤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块头儿不是好东西。”

    “嗯?”得福歪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怎么着,你被小马骗了贞操?”

    “噗!”屠夫一口老血。

    得福正愁没事做,瞅着他转转眼珠,问道:“没注意呢,你们俩啥时候有的奸情?”

    屠夫想骂不敢,欲说不能,悲伤苦闷,我见犹怜。

    “您就饶了我吧,二爷!”

    “到底咋回事?”

    “是是这样。”

    几度迟疑,屠夫最终道出实情:“前两天,小马和牛大吵了一架。”

    “嗯,当时我在场。”得福点头。“怎么了?”

    “我现在觉得那是假的。”屠夫留意着得福的神色,试探说道:“故意做给我看的。”

    “哦?”得福差点失笑,问道:“为什么吵架给你看?”

    “为了”屠夫扭扭捏捏说道:“要不然,我怎么能相信牛大有意叛国,不不,牛大根本不会叛国,他们是想让我相信,牛大有意拉大旗,做星盗。”

    一番话令得福诧异万分,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屠夫。

    “我说中了?”屠夫的心沉入谷底,矮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得福忽然笑了,笑容温和,目光怜惜,还伸手拍了拍屠夫的肩膀。

    “你是担心自己暴露身份,没有价值,牛大过河拆桥?”

    “哎”屠夫

    “你想多了。”得福收敛笑容,严肃说道:“将来某个时候,牛大肯定会去闯一闯蓝色海。”

    “呃?”屠夫的眼睛重新发亮,连忙追问:“为什么?”

    “你担心那些都是真的,牛犇手里有联邦必得的东西,得防着点。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要去蓝色海,但是我不能一个人去,会拉牛大陪着。”

    “你要去?”仿佛生吞一只蛤蟆,屠夫大张着嘴巴楞了半响,哭丧般哀求道:“就不说句实话?我已经上了贼船,下不来的。”

    “嘿你这人,真是。”

    难得诚实一回,结果被人当成骗子,得福气哼哼懒得再和他鬼扯,愤而抬腿,把屠夫踹个跟头。

    “小王八蛋,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言罢得福自个儿找地方去玩,留下屠夫躺在地上发呆,心内几重疑惑盘绕,怎么都想不通透。

    牛犇有联邦必得之物,有吗?是什么?

    牛二要去蓝色海,骗人的吧?

    娃娃的口气怪得很,动辄小马,小狐狸,小王八蛋,等等。

    他很老吗?

    说来奇怪,屠夫因牛犇与得福被俘,被俘之后受到的肉体折磨同样来自他们两个,牛犇甚至把他变成残废,纵然治愈、也已不能恢复全盛,经历这么多伤害,心里当然积累着很多愤怒与仇恨,然而在这个陌生的团队里,屠夫最痛恨的并不是他们,甚至甚至愿意与之待在一起。

    有些时候,屠夫自己都觉得奇怪,骂自己犯贱的同时也会琢磨到底怎么回事。可惜他没受过什么教育,分析不出太多道理,只能从直觉上入手。

    想来想去,他真的找到一些依据或者叫判断。经过刚才的那番话,屠夫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牛犇也好,牛二也罢,对自己是对着一个恶人、敌人,而不是像别的人那样,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待自己。回头想想,此前诱敌时牛二所讲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对过往的生动描述别的时候,他反倒不会那样。

    牛犇也是如此,虽然他冷酷到让人生畏,强大到令人胆寒,但却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对待麻风病人一样刻意躲避屠夫,连走路经过都宁可绕几步。

    这已经很好了。屠夫心里回忆着,以前只遇到一个这样的人,那人曾对自己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会由沉迷施虐演变为期待受虐,彻底扭曲,变成非人生物。

    这些话听来好复杂,屠夫本想慢慢琢磨,细细研究,将来与之对证。

    可惜那人已经死了,很惨。

    现如今,屠夫懊恼的发现自己正朝那人说的样子转变,因为他有时会在心里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整天挨打被骂遭白眼还觉得不错,不就是受虐狂?

    心性问题可以慢慢思考,现实问题在于屠夫需要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还要替那个人报仇。刚被俘的时候没希望也就罢了,现今既然有了指望,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然而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确切地讲,是牛犇是否愿意让自己活。

    更大的前提,牛犇能否打赢这场战争,至少先打赢这场仗。

    揣着一肚子糊涂心思,屠夫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去找牛犇。

    “再次诱敌?”

    听到屠夫的建议,牛犇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屠夫被看得很不自在,感觉就像大姑娘主动脱衣投怀送抱,对方却只是上下打量而不动手,挑肥拣瘦一样。

    “联军那时候很乱,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我的身份可能还没有暴露。”

    几句过后,屠夫声音渐渐顺畅,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先说你的想法,是想阻击还是冲进去打。如果要进攻,你们人数实在太少,非得用点巧记不可。”

    “嗯。”牛犇此刻缓过神来,认真点头说道:“是得用巧,不过你要再次诱敌,风险会成倍增加,结果也肯定不如这次好。”

    “你怕我死掉?”屠夫眼前一亮。

    “我不想进城遇到麻烦。”牛犇平淡的声音回答。

    屠夫眼里亮色更浓,问道:“不用我,你有把握打赢?”

    牛犇微微皱眉,说道:“打仗这种事情,想好了,去做就是,哪有什么把握。”

    “有什么打算?”屠夫赶紧追问。

    “诱敌。”有了投名状,待遇果然与以往不同,牛犇坦然道出所想:“再骗他们一次。”

    屠夫听罢神情幽怨,暗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拿我的主意来套我。

    “原本没想着让你去。”牛犇招手叫来几名俘虏;“他们,加上一些安排,应该可以试试。”

    “他们?”屠夫恍然大悟,试探说道:“他们愿意配合?这回怎么骗的?”

    “怎么说话的,想死?”得福不知从哪里转回来,劈头大骂。

    “没事。”牛犇平静地看着屠夫,说道:“一条活路一条死路,活路是按我说的做,死路座舱内按个炸弹,一旦激活,整台机甲的能量会引爆。”

    “这样?”屠夫这才醒悟过来,“有把握?”

    牛犇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不谈把握。”屠夫认真思索片刻,问道:“里面干扰很大,遥控炸弹,不能离太远,对不对?”

    “对,得有个人跟着。”

    “此次不同于上回,有生人,很容易露底。”

    “是的。”牛犇默默点头,有些无奈:“总得冒点风险,希望不会挨个核对身份。”

    “这样的话”屠夫用力咬了咬牙,说道:“我去。有我在,一来诱敌把握更大,还能防范这几个家伙反水。”

    几名俘虏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犇审视着屠夫的表情,没有马上回应。

    “不相信我?”屠夫莫名焦虑起来,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像上次那样,牛二和我一块儿。”

    “不行。”牛犇断然拒绝,说道:“这一次,牛二不能和你一起冒险。”

    “明白了,我的命贱”屠夫

    “没人叫你去。”得福立马抢白。

    这个时候,牛犇应该站出来,说些安慰宽怀的话,以安其心,以励其志。然而他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想了片刻,随即给出决断。

    “去准备吧。”

    “呃准备什么?”屠夫也认为牛犇会多说几句好听的话,见此有些意外。

    “和他们几个谈谈,再好好想想。安装炸弹需要十分钟,到时候还想去的话,就可以出发。”

    言罢根本不管屠夫何思何想,牛犇转身去了指挥所。

    “曲道那边怎么样?”

    “他们攻不进来。”一名士兵大声回答。

    这是大事。刚刚在审讯中获知,三方联军的先锋部队总数五百人,大部分被歼灭,还有一部分拦腰切断,堵在曲道内无法出来。突击队要处理俘虏,加之后续计划暂未确定,牛犇请安德烈带领一部分人堵在口子处,等这边有了结果再说。

    这与后人制订的作战计划不谋而合,现在,牛犇打算做些改变。

    战至中程,机甲引擎再度轰鸣,烟云席卷山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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