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支由数十台机甲与战车组成的队伍从古山坳里出来,径直朝着深山方向而去。短短十余里路,这支队伍经过多重盘查,全部有惊无险地通过。就在大家以为脱离指挥部视野的时候,一辆轮椅出现在队伍的正前方,上面坐着先生。

    可能因为疲惫,先生的气色不是太好,神情也不是太好。其周围,几名守护军人表情严肃,望着逼近到眼前的钢铁战队,目光不善。

    看到他,队伍出现骚动,交流频道内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糟糕。”

    “冲过去!”

    “闭嘴!”

    喝叱之后,当头机甲原地站定,座舱的门被打开,大胡子军官从里面跳下来,向先生敬礼。

    “报告!三十八师一旅二团三营”

    “顾长明,我知道你是谁。”先生根本不看他,摆手朝其身后说道:“少红,出来。”

    钢铁无声,没有人应,顾长明试图开口,又被先生阻止。

    “齐少红,你给我出来!”

    声音已经很严厉,队伍依然沉默,先生等了一会儿,忽然道:“绝情到这程度,不是准备慷慨就义,就是要叛国投敌。不管哪种,都必须被阻止。”

    “胡说八道!”

    愤怒的应。一台烈风越众而出,两三步跨到轮椅前,声音刻意轻佻。

    “喂喂喂!站在你面前是军神独孙,根正苗红,年轻力壮,风流潇洒,才华横溢,品性高洁,而且长命百岁。”

    只有一个人敢把这么多褒奖的词汇用在自己身上,丝毫不会不好意思。先生仰头望着如冰墙般矗立的钢铁之躯,质问道:“面前是你老子,你就这么喂喂喂?”

    “是你自己说,没有我这个儿子。”叶飞理直气壮。

    “我还说过你去死,怎么不见你去死?”先生冷冷说道。

    “错!你说的是“管你去死”,不是叫我去死。”叶飞振振有词。

    “有区别?”

    “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还说?”

    “我喜欢。我乐意。”

    未来,军神家庭的这番怄气的话被传扬出去,被一些人当成笑料,更多的人觉得是美谈。然而这个场合,周围个个紧绷着脸,没有人敢插嘴,更没有谁敢笑出声。

    “想不到,你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机甲居高临下,先生艰难摇了摇头:“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讲。”

    叶飞说道:“两军阵前,将军不便下马。”

    先生越发恼火,说道:“你出不出来?”

    叶飞态度坚定,说道:“不出来。坚决不出来。”

    先生淡淡说道:“雷鸣这个家伙,刚刚升职就乱签军令,以为我不能撤销?”

    “别胡来!”叶飞吓了一跳。“咱们这次有重要任务,关乎国体,维护大局,促进全世界人类和平!要是被破坏了,你就是国家的罪人,人类的耻辱!”

    先生平静说道:“这么重要的人物,我得和老爷子汇报一下,商量商量细节。”

    “我出来!我马上出来。”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叶飞打开舱门跳到先生面前,表情谄媚。

    “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身体又不好。这么点小事儿,好意思麻烦他?”

    “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身体不好看看你成何体统。”

    眼前的叶飞头发凌乱,眼有红丝,胡子拉碴,衣装不整,哪有半点风流,何来丝毫潇洒;非要找个出彩地方,便只有精神比较振奋,不,应该叫亢奋。

    先生知道这是为什么,目光慢慢柔和。

    “过来,推我走走。”

    “又不是真的瘫,非要我推本少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

    从卫手中接过来轮椅,叶飞推着先生远离队伍,等到了僻静处,先生叫他停下来站到身前,认真说道。

    “以往在国内,你到处惹是生非,欺负人胡来。没关系,只要不是大恶,老爷子和我替你背了。可是这不同,这里是战场,你也知道自己是独苗,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叫我怎么和老爷子交代?”

    这番话说得情深意切,甚至带有恳求的味道。遗憾的是叶飞并不买账,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蓬莱百万联邦军人,个个有爹有娘。我身后三十八位军人,过半是独苗。”

    “呃”

    数字比例可能是胡诌,但让人无法反驳。先生头望着身后数十台冷冰冰的钢铁巨兽,心里忽然沉甸甸的,不知该如此继续。

    叶飞赶紧趁热打铁:“而且你说错了,这是演习场,不是真的战场。即便是战场,我也未必会死。这段时间把我憋坏了,就当是放假,散散心不好吗?”

    先生说道:“你有使命,这样跑掉不叫散心,是临阵脱逃。”

    叶飞讥讽说道:“我的使命就是为国捐躯,出卖色相。”

    “什么叫出卖色相?”先生严肃反驳:“你是架设友谊桥梁,为的是国家长治久安,为了两国人民,和全人类的和平。”

    亏得先生心思敏捷,片刻间想到这么多说辞。“再说你也没吃亏。光子出身皇族,人品、气质、外貌、才学,样样没得挑。要我说,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知道好歹。”

    叶飞冷笑说道:“光子那么好,当初你们为什么反对?”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

    “当初的事情不提了,只说现在。”叶飞打断道:“我问你,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比如给你配个皇族公主什么的,卖身换和平,干不干?”

    “什么卖身?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先生目瞪口呆。

    “倒也是。”叶飞上下打量先生,“就你这身板,怕是力不从心。估计人家天皇不答应,女方也看不中。”

    “你!”

    先生指着叶飞的鼻子,手和身体都在哆嗦。

    叶飞目光纯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父子对望,过了一会儿,先生忽然平静下来。

    “我会同意。”

    “同意啥?”叶飞傻乎乎地看着先生。

    “只要能换来十年和平,我会同意。”先生重复一遍自己的话,认真说道:“你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既不了解联邦状况,更不了解当前大局。当前”

    “国家大事,我不感兴趣,也没那个本事。”叶飞打断道:“我是败家子,这辈子都让你们失望。”

    先生说道:“失望是有的,败家倒不至于。”

    叶飞说道:“我答应了老头子,要为国献身,可你们也不能整天防贼似的防着我。丑话说在前面,逼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两边都不好看。”

    当爹的哪能不了解儿子,先生知道这货说得出就干得出,只好将就。“不防着你,可你也不能乱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老爷子的旗号,其实就为了去找牛犇。”

    “牛犇怎么了?找他怎么了?”叶飞说话的音量拔高,语气“人家为联邦开疆拓土,一点好没落着,还被降职。再说那是我兄弟,我去看看他都不行?”

    “牛犇在执行重要任务,不能陪你胡闹。”

    “我也有任务,还可以帮忙,怎么能是胡闹?”

    “带着记者去找他,就是胡闹。”先生严肃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见光,连这都不懂?况且”

    “况且什么?”叶飞敏锐地意识到,后面的内容才是主因。

    先生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说实话,老爷子乐于看到你和牛犇保持友谊,但不希望你和他走太近。尤其这次军演,你们两搅在一起,可能坏了大事。”

    “为什么?!”叶飞极为困惑。

    先生解释道:“牛犇行事独断专行,而且太狠,他从不给别人留余地,连自己都不留退路以前的事情不提,拿这次的遭遇来说,结果你知道了,那支姬鹏分队总数不到一百人,被击杀五十三,重伤十七。别忘了这是演习不是实战,目的是签订和平协议。牛犇下手这么狠,令总指挥部很为难。”

    “为难?你居然好意思说为难?”叶飞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瞪大眼睛说道:“牛犇才十几个人”

    “是机甲。”先生开口纠正。

    “没错,是机甲。机甲就能稳赢?别忘了那不是一般步兵,是特种战队!牛犇如果下手不狠,真的能稳赢?好吧就算能赢,伤损怎么办?任务怎么办?俘虏怎么办?别忘了他们心怀叵测,配有实弹!还有秘密武器!”

    先生说道:“什么实弹,不过几把枪。那个什么秘密武器,目前没有分析出结果,也许只是”

    叶飞斜着眼睛说道:“也许什么?也许是牛犇布置疑阵,为自己的行为找掩护?你是不是怀疑牛犇故意杀人,编造出来的这一切?”

    “我没这么说。”先生叹了口气。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叶飞表情冷淡下来,重重的语气讥讽道:“有活口啊大哥,做不来假的!”

    “我是你爹!”先生愤怒说道。

    “我表示怀疑。”叶飞语气淡淡:“一个喜欢坐在轮椅上装腔作势的家伙难怪我娘郁郁而终。”

    “你!”

    先生的脸陡然苍白,身体不停颤抖,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叶飞,神情既愤怒又沉痛,恨不得将其一掌拍死。

    然而最终先生的神情复归于黯淡,目光随之沉寂。

    “好好好算你对,你说的都对。”

    极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先生说道:“假设你和牛犇在一起,遇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也要参加战斗,也要杀人?别忘了你的身份,军神之孙,和亲和平使者,演习场上杀人,会不会带来不良后果?”

    “你说的对,是有些影响。”叶飞并非不讲理的人,内心知道父亲这番话确有道理,“我可以藏在机甲里面,一直不露面。”

    “不、可、能!”先生沉声说道:“牛犇要上双鱼岛,要涉水的!你总不能开着机甲横渡天池。另外我告诉你,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双鱼岛一定会爆发战斗,以牛犇的作风,打仗必定不择手段。到时候你怎么做?躲起来?还是跟着他一起杀人?”

    “废话,当然是参战!”叶飞斩钉截铁说道。

    “所以说有问题。”先生耐心说道:“你的身份特殊,只要参战,打赢了不好,打输更糟。万一被抓、受辱”

    “我怎么可能被抓!”

    “这就是我担心的。”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当真打不赢的时候,你怎么办?”

    “跑!”叶飞毫不犹豫。“放心我不是傻子,牛犇更不是。当真打不赢,能傻乎乎地等着被人抓?”

    “孤岛无路,朝哪儿跑?”

    “这先等等。你这么讲,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叶飞呆了一会儿,神情变得疑惑而且凝重:“是不是掌握了准确情报,牛犇要面临恶战?必输的局面?”

    “倒也不能这么讲。不过”先生本想摇头,看着叶飞的样子迟疑片刻,又说道:“情况的确不怎么好。”

    “那还不赶紧通知牛犇,取消任务?”叶飞焦急说道。

    “有困难就取消任务,你以为军令是儿戏?”

    “那就赶紧派人支援。”

    “已经做了部署,但是你也知道,指挥部这边不能动,只能从别的地方调整。面前看,要穿过横断山及时追上,难度很大。”

    “那你们就眼睁睁地看着牛犇跳进陷阱?”

    “是不是陷阱还不知道,难道因为一点猜测就取消任务?”

    “那我更得去了!”叶飞决然道:“别说什么演习规则,你也知道姬鹏人恨牛犇到什么程度。落在对方手里,他死定了!”

    “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先生指指身后,说道:“先不说你能不能赶上。我告诉你,如果情况属实,这点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能干什么?”

    叶飞淡然说道:“兵力不够还有我!我是和亲大使,有我在,不管是打还是被抓,总能占些便宜。”

    “”

    事情不说透不行,说透更不行,先生感觉一阵无力,低下头,犹豫要不要直接下令将儿子扣押。

    话未出口,被叶飞堵了去。

    “爸,我一定要去。”

    突如其来的一声“爸”,先生措手不及,来不及感动,叶飞伏低到其耳边轻轻的声音道:“你敢扣我,将来签协议的时候,我会当众把这事儿曝光。”

    “”先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认真的。”叶飞缓缓说道。

    四目相对,迎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先生沉默很长时间,只能无奈摇头。

    旭日渐高,轮椅在暖风中到原地,坐着的人、推着的人,都让人觉得与之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

    “顾长明,这是要干吗去?”

    明明多此一问,顾长明呆楞片刻才神,忙答道:“观察团组织记者团去演习前线实地拍摄,我部奉命护送。”

    先生点点头,说道:“有批令吗?”

    “有。”顾长明应着,准备从口袋里掏东西。

    先生示意用不着麻烦,问道:“既然是组团,人数一定不少吧?”

    顾长明表情微僵,“战线漫长,记者不止去一个地方。我们这边有几个。”

    先生“嗯”了声,再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横断山?”

    “大概方位是横断山一带。”顾长明答着,语气有些艰难。

    “去找牛犇?”先生追问。

    “啊?”顾长明楞了下,犹豫道:“能碰到师座当然好,不过不是刻意去找”

    “师座?”先生神情渐冷:“牛犇早已经卸任,师长是你封的?”

    “口误!口误!”三言两语,顾长明额头见汗,军姿也不如之前那样挺拔。

    “哦,口误。”先生淡淡说道:“牛犇执行机密任务,你怎么知道他在那边?是他自己透露给你?”

    “不是!”泄露军机何等严重,顾长明本能地否认,接下去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了算了,我能理解。”先生说道:“当真碰到牛犇,就别再分开。你们一起完成这个实地拍摄。告诉牛犇,就说是我说的,必要时可以放弃原先的任务,专心做好这件事。”

    “啊?”顾长明有些吃惊,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先生继续说道:“护送记者实地拍摄,你们的任务特殊,务必注意安全。我提醒你,这次虽然不是实战,但是情况有些复杂,万一发生意外,你担当不起。啊对了,汇合之后,你的军衔最高,权限最高,要有担当,承担起指挥的责任。”

    “是!一定注意安全。”顾长明瞥了一眼叶飞,欲言又止。

    先生望着他严厉说道:“看他做什么?你是军官,服从命令就好。东瞧西看,和谁学的看人脸色!”

    “是!”除了把胸膛挺得更直,顾长明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更不敢反驳。

    先生不再刻意为难,放缓语气道:“三十八师是全军王牌,你又参加了索沃尔之战,经验丰富。我听说你们战力出众,意志坚定,遇事善于变通。嗯,总之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务,不要有负担。”

    话里话外似有所指,顾长明神情迷茫。

    “好了,你过来,和我说说细节。”先生招手叫他到身边来,声音压得极低:“路远,任务艰巨,没后援横断山道路难行,听说有些地方需要炸山才能通过,你们是装甲部队,这次去,能量、弹药备足没有?”

    “弹、弹药?”顾长明神情迷茫。“您指的是实弹?”

    先生清冷的目光望着他,不说话。

    顾长明擦了把脸,神情腼腆得像个姑娘。“那个,带了一点。”

    “一点?一点是多少?”

    顾长明不敢答又不能不答,无奈伸出手比划了一番。

    “那不够。”

    先生想了想,说道:“不在乎这点时间。我给你个批条,去军需库,再补点。”

    “补补多少?”顾长明傻乎乎地问。

    “蠢货,那要看你能带多少。”

    叶飞在旁边忍不住,过来一把推开顾长明,头向先生谄媚地笑。

    “爸,是这个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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