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姽婳不敢相信她和伍子轩就缘尽于此,成婚数月,在一起的时日不过十五日。

    在遇到伍子轩的那天,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夭折,可她也没有怨过谁,而现在,她才是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么的不幸。

    自收到书信那日开始,苏姽婳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闭门不出,纵使下人们多么担心的跑去敲门,苦口婆心的规劝也是不顶用。

    倒是每日下人们在经过苏姽婳的卧房时,都可以听到从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而那哭声正是陆月夏被牵引至此的哭声。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有哪个下人听苏姽婳说过什么,只是大家都知道有一名壮士是从边疆来的,在临走时留给了苏姽婳一封书信。

    虽然大家都能猜到苏姽婳究竟在因为什么而终日以泪洗面,可是大家都没有看过那位壮士留给苏姽婳的书信,也没有办法下个定论。

    如果说苏姽婳是因为伍子轩战死在沙场上,那说出去谁也没有办法相信啊。

    毕竟他们的将军可是戚国百战百胜,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第一大将军啊!

    大家唯一能猜想的便是伍子轩将军在边疆时喜欢上了另外一位女子被苏姽婳知道了,毕竟女子被冷落,而终日以泪洗面的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

    前些时日,原配的大夫人不是也因为将军的冷落吞毒自尽了吗?

    对此,下人们也只能对苏姽婳报以同情,可苏姽婳毕竟是现在的将军夫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日子总是还要过的。

    看到这里,陆月夏知道苏姽婳想让自己看的回忆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先前她还有一种想要让苏姽婳快速结束的冲动,可现在陆月夏却莫名的心生不舍。

    先前想要逃避,是因为她受不了苏姽婳的悲惨遭遇,而现在的不舍是因为她不希望苏姽婳和伍子轩之间的爱情就这么快消失。

    “咯吱——”

    在陆月夏百感交集惆怅不已的时候,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陆月夏看到面容槁枯心神不宁的苏姽婳站在房门口心不在焉的看着外面。

    苏姽婳脸上的面无表情着实让人心中一震,她空洞的眼神几乎容纳不进眼前的任何事物。

    陆月夏知道在闭门不出的这几天里,苏姽婳恐怕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守在门外的下人看到苏姽婳终于肯出来了,立刻跑上去跪在地上,朝她哭诉:“夫人,您可是出来了。”

    苏姽婳听到婢女的哭声,缓缓的垂下了眼眸,说:“伺候我梳妆吧。”

    “是!”

    听到婢女的低应,苏姽婳又转身回到了房内。

    在婢女们的伺候下,苏姽婳重新梳洗打扮,倒是让她看起来精神了些。

    用过膳食,她站在厅廊外,双眼无神的眺望的外面的天空。

    复而,她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

    “你来将军府多少年了?”

    “回夫人,十年了罢。”

    点点头,苏姽婳抚了抚衣袖,自言自语道:“看还是个孩童便进入了将军府。”

    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蹙着眉喃喃自语了一句:“这将军府还真是个牢笼呢,在这里呆久了,人都乏了。”

    转身回到房间,苏姽婳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对丫鬟们吩咐:“你们去吧,这两天我想好好静静。大家都不用来舒颜院了,都好好歇息去吧。”

    “这——”

    两位婢女有些为难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都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

    见苏姽婳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摇摇头之后,转身离去。

    虽是苏姽婳这样吩咐的,可是担心苏姽婳的婢女们还是长了几个心眼儿,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做,而是时不时都回来舒颜院看上几眼。

    在看到苏姽婳静坐在大石旁,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下,大家才安心的离开。

    三日后的一晚,三更时分,舒颜院突然起了大火,因为是初夏,风多,火势蔓延的很快。

    不出一炷香,几乎整个舒颜院都被火从外面包围了,朦胧夜色中,被火势吞没的舒颜院照明了整个天空。

    陆月夏看到在熊熊的烈火中,苏姽婳跳起了那日她在内堂为伍子轩跳的独舞。

    依旧是素白的舞衣,细黑修长的秀发依旧自然下垂至腰部,插在头上的簪子依旧是那日为伍子轩起舞时的简陋木簪。

    水袖一挥,她一抬手一低眉,眼中含情,嘴角浅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做的十分到位。

    步步生莲花,罗裙携衣袂在熊熊烈火中飘然飞舞,她眼含笑意,似乎此刻伍子轩正坐在大石上欣赏着她的舞蹈。

    水袖随着她的旋转在空中划出的圆润的弧度,将她包裹在中间。

    一时间,左手的水袖不小心碰到了正在吞噬大树的火焰,立刻点着了起来,看的陆月夏忍不住捂着嘴尖叫了起来,止不住泪水缓缓的流下来。

    紧接着,燃烧的水袖碰到飞起的罗裙,几乎点着了苏姽婳的整件衣服,可苏姽婳却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一样,继续她未完成的舞蹈。

    就在她跳完整支舞蹈之后,她突然皱着眉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跪倒在地上。

    低着头,诚惶诚恐的说了句:“奴,苏姽婳。”

    “奴不敢。”

    捂着嘴,陆月夏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她记得,这是苏姽婳第一次在内堂为伍子轩跳完之后的对话。

    紧接着,苏姽婳突然抬起头缓缓的舒展了紧拧在一起的双眉,温柔的望着前方,柔声说:“将军,姽婳会一直等将军回来。如果将军没有回来,那姽婳会一直在这里等着。”

    泪水彻底的蒙了陆月夏的双眼,眼前的一片熊熊烈火在她的眼中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斑斓火星。

    等陆月夏拭去眼中满溢的泪水时,已经看不到苏姽婳的素影了,有的只是将整个舒颜院吞噬的烈火,听到的也只不过是下人们在扑浇烈火时对苏姽婳的焦急喊声。

    画面在陆月夏的眼前变得透明,紧接着本是一片熊熊烈火的画面化作了一片深红的枫叶林。

    “是啊,奴好像就是这样死的。”

    听到苏姽婳带着哀哀怨怨的声音,陆月夏当即转过身怜悯的看着她,纵然心里装满了想要安慰她的话,可陆月夏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姽婳缓缓的抬起双眸,朝陆月夏无奈的一笑,说:“奴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将军是吗?”

    “嗯!”

    陆月夏咽了咽喉,朝苏姽婳点点头。

    苏姽婳一手捻着衣袖,转身绕过陆月夏走到河边的大石前坐下,说:“既然没有等到,那奴就应该在这里继续等下去才是,要是有一天将军回来了找不到我,那该多么着急。”

    心中一哽,陆月夏再次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好想告诉苏姽婳,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轮回这一说,那恐怕伍子轩也已经轮回了好几世了,又怎么可能会回来找她呢?

    “已经过去四百年了,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执着下去?”

    听到陆月夏的话,苏姽婳回头朝她淡然一笑,说:“这不是执着而是承诺。就算过去了四百年,既然奴还没有实现承诺,那也应该继续等一下去。

    你看,奴死了四百年了,不还是有一缕魂魄吗?如果将军还爱着我,自然也应该回来找我才是。”

    笑的更加绚丽,苏姽婳反问了陆月夏一句:“姑娘,您说,是吗?”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姽婳了,陆月夏只能在哽咽中朝她点点头。

    看着百感交集的陆月夏,苏姽婳抬袖挡着嘴轻笑了一声,说:“三百年没有见,姑娘当真跟换了个人似的。”

    苏姽婳的一句无心之语,顿时让陆月夏如霹雳临身似的僵直在了原地。

    愣神的望着苏姽婳,陆月夏哽了哽,苍白着脸问:“你、你方才说什么?”

    看着一脸诧异的陆月夏,苏姽婳空洞的眸色中闪过去一抹疑惑。

    她从大石山站起来走向陆月夏,说:“姑娘当真是忘记了吗?四百年前奴在奈何桥上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姑娘正趴在三生石畔望着桥下发呆。

    因沾了姑娘的颜面,奴才能脱离冥府重回这里等待将军,这一切您都忘记了吗?”

    听着苏姽婳的话,陆月夏就像听到什么让她惊恐不已的事情,一时间脸色变得煞白。

    见陆月夏依旧是一脸的愕然,苏姽婳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便不由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才摇摇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四百年前见姑娘时,姑娘也是这般模样,定是不会认错人才对啊?”

    “这般模样?”

    陆月夏缓回神,迟疑的看着苏姽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似是看出了陆月夏的手足无措,苏姽婳踩着轻盈的步子走到陆月夏的身边,一欠身,低声说了句:“姽婳冒昧了。”说罢,她便牵起了陆月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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