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论剑会的本质虽然简单,规则列成文本,却也有扬扬洒洒十条之多。

    唐万方用一盏茶的时间,才从头至尾宣读了一遍,然后道:“如若大家沒有异议,凌霄论剑现在就正式开始,首先议定‘燕京八门’首席之位,诸位掌门若认为自家门派足可当此排名者,可以上台就坐。”

    现今“燕京八门”的第一位乃是“金阳门”,唐万方此话说出,厅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了“金阳门”的座席。

    八仙桌前,容颜俏丽,一身翠裙的唐怜花端着酒杯悠然斟饮,似乎对周围射过來的目光全无知觉,倒是那位掌门金大富站起身來,迈步走出几步,來到了空场当中。

    众人都以为金大富要走上北面的石台去坐第一把交椅,这位金掌门却忽然转向了南边,缓步走到“长青轩”的座席前,抱拳当胸,道:“本门实力低微,不足以当得起‘燕京八门’首席之位,敬请贵派的戚姑娘上台就座。”

    这位“金阳门”的掌门人,竟要把京师第一门派的交椅拱手让给“长青轩”。

    金大富此举虽然颇有些出人意料,但细想缘由,其实也不足为奇,“金阳门”和“长青轩”背后的势力皆是宦党,本就沒有内哄的必要,而曹家当下在朝中的权势如日中天,“长青轩”又有两大门派的宿耆高手和秋横波坐镇,决非一个唐怜花能予匹敌,所以金大富让出头把交椅,实是明智之举。

    但见秋横波并不起身,只随意拱了拱手,淡然道:“既然金掌门如此谦让,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改日再行拜谢。”

    他转过脸对戚鸾舞道:“戚掌门,你到石台上去坐下吧。”

    秋横波的身份地位显然高过其他几人,乃是此行的主事者,他出言嘱咐,戚鸾舞当即应声称是,出座席走上石台,在第一把太师大椅上坐了下來。

    只听得场中唐万方朗声道:“‘长青门’取得本次论剑会首席之位,其他门派若持异议,可以出席讦告。”

    “长青门”虽然是新晋的门派,并不在原先的“燕京八门”之中,但势力之强已有目共睹,就连原本排名居首的“金阳门”都主动退让,不敢摄其锋芒,其他门派就更沒有拿鸡蛋碰石头的心思。

    唐万方再问一声,等待了片刻,见依然无人应答,当即道:“既无人挑战,首席之位便由‘长青门’获得,现在开始议定次席的归属。”

    金大富让出首席之后,站在场中并未走回自家座席,此时开口道:“我们‘金阳门’虽不能与‘长青门’相较,不过次席之位,金某自认足以取得。”

    他说完大踏步走上了石台,在第二张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來。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佗佛,金掌门自愿把首席之位让给别人,现在却要來占抢我师侄武馆的次席之位,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罢。”

    嗓门宏亮,发话者正是“龙威武馆”座席上的圆光大师。

    金大富脸色略为一变,道:“难道大师想为‘龙威武馆’出头,争抢这第二席之位么。”

    圆光大师道:“贫僧受师侄之邀参加此会,如果连去年的排名都保不住,大和尚岂非很沒有面子,还望金掌门通融一二。”

    金大富还未出言回答,却只听得有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大师的面子,自是应当给的,不过‘金阳门’已经让出了首席,如若连次席都坐不上,我们‘蜀中唐门’的面子上却也不太好看,大师不如去和‘长青门’商量,把贵馆的排位提升一名不是更好么。”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金阳门”座席上的唐怜花。

    圆光大师呵呵一笑,道:“佛曰‘无诤方可清静’,大和尚只想保住原本的排名便已知足,决不会做那贪得无厌之求。”

    这座凌霄阁内,除了“长青门”外,也就数这个“少林派”的大和尚最难缠,唐怜花说出此言本有让祸水东移之意,只不过圆光大师精明无比,当然不肯上当。

    唐怜花秀眉挑动,道:“大师别人都不找,偏要找我们,是摆明了要欺负怜花一个晚辈啰。”

    她本是一幅少女的装束,容颜娇美,语声清脆,说话时嘟起樱桃小嘴,与其说是抱怨,倒更好象在撒娇一般。

    寻常之人见了唐怜花这般可爱少女的模样,只怕心早已软了,然而面对圆光这佛门高僧,唐怜花的这一招亦不好用,这位大和尚依然带着弥勒佛一般笑容,说道:“善哉,善哉,小姑娘言重了,贫僧只是依据凌霄大会的规矩行事,何來欺负之说。”

    唐怜花的小嘴嘟得更高,把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身來走到十方座席当中的空场上,道:“既然圆通大师非要与我们为难,怜花也只得领教大师的少林绝学。”

    圆光大师道:“贫僧听人说过,‘蜀中唐门’出了一个数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仅仅二十岁年纪,就把所有的暗器手法尽数学全,更独得了唐门三大秘传绝技,想必就是小姑娘你了。”

    说话间他起身离席,來到空场的中央站定,道:“既然你自称是晚辈,贫僧也不以大欺小,就让你占个便宜,我站在这儿不动,只要小姑娘能让大和尚脚下移动一步,就算得胜,石台上的第二把座椅,也归于‘金阳门’。”

    唐怜花道:“此话当真么。”

    圆光大师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唐怜花道:“好,那怜花就多有得罪了。”

    话声未落,但见身形一闪,唐怜花已横蹿出丈许,到了圆光大师的身后,手臂挥起,风声呼啸,寒芒点点,数十枚暗器已激射而出,朝圆光大师打了过來。

    唐怜花甚是聪明,并不从正面攻击,而是绕到圆光大师的身后出手,这位大和尚有言在先,移动一步就算是输,所以只能站在当地,不仅不能闪避,就连转身也不行,要应付背后袭來的暗器,当然困难得多。

    眼见着大把的暗器射到,圆光大师却不紧不慢地蹲桩扎马,长吸了一口真气,背后的僧袍无风自动,瞬时鼓胀起來。

    只听得“噗噗噗”闷响连声,射向圆光大师的暗器全都是打在了僧袍上,再纷纷坠地,竟沒有一枚能伤得到他。

    眼见此景,唐怜花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起來。

    “千手决”是“蜀中唐门”的绝技之一,比寻常的“漫天花雨”的手法更强,能同时发出多种不同的暗器,令人防不胜防,施展出來就好似有多名暗器高手一起出手攻击一般。

    刚才她发出的暗器足有十三种之多,其中固然有飞蝗石、铁莲子等颇为轻小的钝器,亦是有钢镖、铁棘藜等锋锐尖利的暗器,目标便是石头,也能打出痕印來,可居然连对方那一件薄薄的僧袍也未能划破,看來这位少林高僧果然有些门道。

    瞧看着场中二人交手,华不石道:“‘唐门’的暗器绝技名不虚传,这位唐怜花姑娘年纪轻轻,能练到这般火候也是难得,如若不是圆光大师的内功深厚,只怕用任何一种轻功身法闪避这许多种暗器皆不易做到。”

    坐在他身边的司马如兰却不以为然,说道:“那也不见得,兰儿用郭大哥所传的‘天蟾步’,应当就能避过‘千手决’所发的暗器,倒是圆光大师能把‘混元功’练到至柔之境,我看定能胜过那位唐姑娘。”

    司马逐风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司马如兰自幼就跟着父亲习武,所传承的也是少林武功,场中两人动手,她当然是站在圆光大师的一边。

    华不石当然知道司马如兰所想,微微一笑道:“圆光大师本就是深藏不露的高僧,心计智谋也十分高明,就算唐怜花的天赋再好,练成了‘唐门’所有暗器绝技,终归还是太过年轻了些,确难取胜得了。”

    华不石所说唐怜花的短处,其实也正是场中的圆光大师心中所想。

    “蜀中唐门”专擅暗器,门内传承的暗器手法共有五十三种,学全所有的这些手法需要极好的天资,假以时日,把这些手法融会贯通,唐怜花定能成为不世出的绝顶暗器高手,然而,她现在还太过年轻,若仅只习练某一种暗器手法,或许能至更强的境界,但要学会所有手法,却难免失于庞杂,且花费过多的时间。

    博学不如专精,在任何时候都是至理,而且耗费太多时间在暗器手法的练习上,势必影响内功的修炼,而内力的强弱,则直接决定暗器出手时攻击力的大小。

    唐门暗器手法的巧妙无方,而圆光大师身材胖大,轻功身法并非所长,他自己也很清楚,避闪唐怜花的攻击决非良策,所以他才故做大方,表达不移动脚步,心里所打的便是倚仗一身高强的内功修为,硬接暗器的主意。

    这般约定他好象吃了大亏,其实并不然。

    唐怜花一招无功,身形展开,围绕着圆光大师疾转起來,双臂连挥,不时有寒光地从她手上飞出,直射向圆光大师。

    “嗤嗤”的破空声比起先前更响,意味着唐怜花所发出暗器比刚才力道更大,只可惜结果却依然如故,圆通大师全身的僧袍鼓起,就好象是一只吹满了气的大气球,所有暗器打在上面,尽皆如中败絮般滑跌下來,而几枚打向头脸的暗器,被他挥动两只袍袖,轻而易举地拂落。

    圆光大师身上的僧袍是用寻常的棉布做成,要挡下锋锐无比的暗器而不受损,非得有至柔的内力贯注其中不可,“武当派”本以内家武功见长,而“少林派”则更重外功,但圆光大师这一手“以袍为盾”施展出來,便是坐在席间的宝华真人瞧见,心中也暗自佩服不己,自翊就是在“武当派”里,能有如此至柔内功者也沒有几人,而他自己即便能勉强使出这等手段,也多半不如圆光大师这般从容随意。

    片刻之间,场中的大理石地板上,又多了几十枚散落钢镖和铁棘藜,唐怜花挂在腰间的鹿皮镖囊迅速瘪了下去,她身上所带的暗器已剩得不多了。

    唐怜花此时已经十分清楚,即便用遍唐门暗器的五十三种手法,她也无法攻破圆光大师的“袍盾”,只因为她的内功修为与对方相差得太远,这等打法她看似主动,其实全无一点儿取胜的可能。

    忽然之间,唐怜花顿住了身形,手上暗器也不再发射,缓缓地走到圆光大师身前三丈之处,与这位少林高僧正面相对,说道:“大师内功修为精深,小女子十分佩服,如若大师还能再接下我一击,唐怜花便即认输,把石台上的第二张座椅拱手相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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