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家老太君,在高处恭说完话以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将士们可不会太在乎爵位……”

    将士们不会太在乎爵位,不是将士们对爵位没有贪念,而是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爵位距离他们太遥远,他们不敢想。

    寇季听到了杨家老太君的话,沉声道:“我已经给领兵之人许下了重赏,自然不会苛待将士们。”

    寇季环视了一圈众人,缓缓起身,掷地有声的道:“赶跑了辽人,打出了长城,我许他们跑马圈地。斩敌一级,跑马半炷香,上不封顶!”

    此话一出,大帐内所有人惊的瞪大了眼。

    跑马半炷香,能圈到的地并不多。

    可寇季加了‘上不封顶’四个字,那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斩敌两级,就能跑马一炷香。

    斩杀的敌人首级越多,跑马的时间就越长。

    要知道,马匹在最先催动的时候,跑的速度并不快,可随着时间不断的推移,速度不断的加快,到最后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在大地上掠过。

    可以说,只要将士们在战场上斩敌两级,就有机会成为小地主。

    斩敌四级,那就有机会成为大地主。

    在这个年代,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对土地的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大宋朝上上下下,不在乎钱的人有很多。

    可不在乎地的,一个也没有。

    即便是思想十分超前的寇季,对土地也有些许的贪婪,更何况其他人。

    “你……你疯了?!”

    王云升惊恐的盯着寇季,嘴皮子哆嗦着问。

    寇季面色肃穆的道:“我没疯,大宋境内的土地,我做不了主,可是出了大宋境内,那我就能帮官家做这个主。”

    高处恭深吸了数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盯着寇季沉声道:“长城之外,是西夏疆土……”

    寇季冷哼道:“麟州以外的疆土,现在是辽人的。辽人能侵入到我大宋的疆土中,我大宋自然也能侵入到辽国疆土中。”

    高处恭听到这话,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将士们……怕是要疯……”

    郭易倒吸了好几口冷气,低声嘀咕了一句。

    但凡在折家所居的西北地当兵的,没几个是有家底的。

    一个个都是穷的揭不开锅了,才不得不到军中混一口饭吃。

    但凡是家里有余钱,或者是稍微有点家底的,没几个会去当兵,就算要当兵,那也会奔着禁军或者折家军去。

    绝对没有富家子弟,或者富农的子弟,主动跑去当厢军。

    所以,寇季给将士们的赏赐,可以说是一针扎进了他们的心脏里,戳中的他们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为了钱财,他们或许不会拼命。

    可是为了可以祖祖辈辈代代相传的土地,他们可以拼尽性命。

    自己性命若是不够,祖孙三代的性命搭上,那也在所不惜。

    寇季没有在意郭易的话,他对高处恭等人道:“速速下去,将消息告诉将士们!”

    高处恭等人一个个默不作声的出了大帐。

    没过多久后,军营里传出了山呼海啸的咆哮声。

    低落的士气,一瞬间攀升到了一个。

    将士们一个个振奋不已,恨不得现在就杀出大营,主动找上辽人,跟辽人酣战一场。

    砍死一个辽人,便赚了。

    砍死两个辽人,那是血赚。

    至于寇季许下的土地在长城以外,还在辽人手里掌握着,将士们倒没有在意。

    若是长城以内的土地,那也轮不到他们。

    将士们之所以对寇季的话深信不疑,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寇季在河西的所作所为。

    寇季在河西的时候,给那些民夫,一发就是一千亩良田。

    对待那些死伤的将士,更加优厚。

    将士们相信,寇季在这种事情上是言出必行的人,绝对不会欺骗他们。

    将士们的士气调动起来以后,寇季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了,静静的等着辽人抵达屈野川即可。

    两日后。

    刘亨率领着一支百人的兵马,赶到了屈野川。

    寇季派人将他引进了大帐。

    刘亨一身风尘气的入了中军大帐,将一个木盒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寇季的面前。

    寇季见此略微一愣,“保德县县令的人头?”

    刘亨郑重的点头道:“狗日的投了辽人以后,帮着辽人在保德县内作威作福,还帮着辽人四处写信劝降其他人。

    他对辽人有用,辽人就没除掉他,还派遣了兵马保护他。

    我手下的人足足死了六个,才从辽人手里摘下了他的脑袋。”

    寇季眯了眯眼,沉声道:“回头我派人将他的脑袋铸成垫脚石,到时候送你把玩几日。”

    刘亨没有推拖,果断点头答应了此事。

    寇季吩咐仆人将人头拿了出去,询问刘亨道:“辽人的大军到了何处?”

    刘亨赶忙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辽人在攻破了保德以后,留下了一部分人镇守。另一部分赶去了麟州境内的新泰。

    从西北侵入我大宋的大部分辽兵,如今似乎都在往新泰汇合。

    相信两三日以后,就会南下,兵临屈野川。”

    寇季听到此处,缓缓点头,“我已经派人在屈野川外做好了完全得准备,只等辽人挥兵而来。”

    说完这话,寇季看向了刘亨,道:“你手下的青塘兵马,是不是应该撤回来,帮着我们一起抵御辽人?”

    刘亨沉吟道:“我正要跟你商量此事。你这里的兵马若是挡不住辽人,那我就率领着青塘兵马回来驰援。若是你这里的兵马若是能挡得住辽人,那我想率领着兵马,继续在保德一线盘桓。”

    寇季略微一愣,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刘亨在明知屈野川却少兵马的情况下,还要带着青塘兵马在保德附近盘桓,一定是有其他想法,其他目的。

    刘亨面对寇季的疑问,坦言道:“辽人集结所有兵马,准备在屈野川跟我们殊死一搏。那其他地方的兵力就变得十分空虚。

    我想在辽人跟我们在屈野川外掀起大战的时候,趁机夺回保德城,然后率兵北上,夺下辽国的宁边州和东胜县两地。

    如今辽人已经将宁边洲和东胜县内的河清、金肃两军全部调遣到了我大宋境内。

    宁边州和东胜县境内根本没有多少兵力留守。

    我若是趁机带人杀过去,一定会夺下这两处地方。

    夺下了这两处地方,已经侵入到我大宋境内的辽兵,就会沦为一支孤军。

    到时候是杀,是招,还是驱逐,全凭我们的心意。”

    寇季听完了刘亨的想法,略微皱起了眉头道:“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你率领的兵马太少。趁机拿下保德,倒是可以施为,可是北上夺取宁边州和东胜县,那就有些困难了。

    宁边州和东胜县中间的防线可不短。

    你麾下不到一万的兵马,根本防不过来。”

    刘亨目光直直的盯着寇季,沉声道:“四哥难道忘了那一万的小部族兵马吗?”

    寇季一愣,略微有些意外的道:“他们这么快就到了?”

    寇季虽然派人调遣了他们,但是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出什么大力。

    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朝廷有战事征召他们,他们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

    一直能磨蹭到战事结束以后,才会出现。

    如今怎么变得这么积极?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疑问,叹了一口气道:“这还是托折继宣的福。那些小部族投靠我大宋以后,一直在府州附近盘桓,由朝廷派人和折家一起管束。

    折继宣那小子,对那些小部族的人,一向没有好感,动不动就跑到他们居住的地方作威作福。

    如今折惟忠一死,折继宣执掌了折家的大权,那些小部族的人,自然慌成了一团。

    他们知道你跟官家交情匪浅,所以想通过此次的战事,向朝廷换取一个迁居到其他地方的机会。”

    寇季闻言,冷哼了一声,“折继宣还真是厉害,小小年纪就弄到了人嫌狗厌的地步。”

    寇季看向刘亨道:“那些小部族既然想换个地方居住,那就给他们换个地方。朝廷有的是地方安置他们,前提是他们这一次作战的时候,必须出死力。”

    刘亨点点头道:“我会将你的话,带给那些小部族的族长。”

    寇季沉吟道:“既然有那些小部族的兵马帮忙,那你的想法倒是可以实现。我知道你有在马上博取功名的心思。

    在河西,我没有给你机会。

    这一次,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放手一搏。

    成了,功劳不一定是你的。

    败了,一切的罪责都将由你承担。”

    人各有志。

    刘亨如今虽然已经沦为了赵祯的爪牙,但是他心里的志气并没有因此被磨灭。

    刘亨一直渴望能有一个机会放手一战。

    如今他自己想好了点子,也聚拢到了人手。

    那寇季就该给他一个机会,满足他马上博取功名的心思。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话,重重点头。

    刘亨转身准备离开,寇季神色有些凝重的道:“两军对垒,并不是凭借个人勇武就能取胜的。你此次北上,需要谨记,当退则退,且不可意气用事。

    走的时候去辎重营里,领一些火器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刘亨对寇季抱拳一礼,“多谢四哥……”

    寇季缓缓点头,看着刘亨离开了大帐。

    刘亨出了寇季的中军大帐,去了辎重营,领了三车火器,押解着赶往了保德城外。

    刘亨走了以后。

    过了两日。

    辽人果然如同刘亨所说的那样,挥兵到了屈野川畔。

    浩浩荡荡的辽兵,犹如潮水,涌到了屈野川畔,人马铺天盖地,看着十分壮观。

    辽人到了屈野川畔以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就地扎营,跟寇季率领的大宋兵马隔水相望。

    辽人扎营后的当天晌午。

    一艘牛羊囊皮扎成的筏子,被一人撑着,缓缓渡河而来。

    筏子在河面上晃晃悠悠的并不稳。

    但是撑筏的那人技艺很高,硬生生撑着拿晃晃悠悠的筏子,到了河岸边上。

    那人一到河岸边上,立马被王凯派人拿了,扭送到了寇季的中军大帐内。

    那人不慌不忙,任由将士们押解着他。

    到了寇季的中军大帐以后,见到了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俗语有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寇季寇长生,就是如此待客的?”

    寇季摆了摆手,王凯命人給他松绑。

    去除了束缚以后,那人大大咧咧的询问寇季,“也没有个酒菜招待?”

    寇季眉头一皱,不悦的道:“我最讨厌故弄玄虚的人。有话快说,不然休怪我刀下无穷。”

    那人听到此话,摇头晃脑的道:“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做事怎么能像是武人一样粗鄙。”

    寇季冷哼一声,“你主子做事比我更粗鄙,也没见你冲他犬吠。你主子把你当成一条狗,你就要有做狗的觉悟,跑到我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那人闻言,脸上有些羞红,瞪着寇季,喝斥道:“寇季,纵然是大宋皇帝陛下,见了我黄翩,也得以礼相待。你如此折辱我,不怕大宋皇帝陛下怪罪吗?”

    寇季不屑的道:“你觉得我大宋的皇帝,会为了你一条辽狗,怪罪于我?”

    黄翩愤怒的道:“纵然大宋皇帝陛下不会怪罪你,那大宋士林里的读书人呢?”

    寇季冷笑道:“为一个汉奸、卖国贼喊冤的读书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若是碰见了,一定会奏请官家,剥夺了他参加科举的机会。”

    黄翩咬着牙,颤声道:“我你只是各位其主……”

    寇季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讥讽的笑道:“这就是你心甘情愿当汉奸和卖国贼的理由?”

    “寇季!”

    黄翩愤怒的高喊。

    寇季掏了掏耳朵,撇撇嘴道:“恼羞成怒了?既然当了汉奸、卖国贼,就要有被骂的觉悟,就要有被遗臭万年的觉悟。

    就你这心性,还当汉奸、卖国贼?

    汉奸和卖国贼都耻于你为伍!”

    黄翩愤怒的指着寇季,想要破口大骂。

    寇季见此,眯了眯眼,不轻不重的道:“大宋的一切软骨头,当你是读书人,跟你称兄道弟的。甚至还有人阿谀奉承你的。

    可我不是那些软骨头。

    我劝你别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也别拿手指着我。

    不然我就让人砍了你。”

    “你?!”

    黄翩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

    寇季冷笑道:“别给我讲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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