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完全怪我墨迹,毕竟萧清荷这种特殊情况,我还从来没有听过,所以自然要慎重一些。

    尽管看起来,和她结成契约关系,完全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和我走太近,阳间的事情牵涉太多的话,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知道我就这么个性格,能被说动心,肯去考虑就已经不错,萧清荷担心继续劝说下去,反倒弄巧成拙,于是稍作犹豫后,也就只好暂时作罢了。

    而与此同时,廖玉婷坟墓那边,已经阴阳相隔的一家人的谈话,似乎也快到了尾声,或者说到了伤心动容的地方,那位母亲先前已经完全消失的哭泣声,又渐渐响了起来,夹杂着一些完全听不清内容的安慰。

    若不知内情的话,谁听到这半夜从大山坟地传来的哭声,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听着这阵哭声,我不禁收起思绪,顺着往廖玉婷坟墓所在望去。

    黑压压的夜色中,只能依稀看到大山和树林的轮廓,以及坟墓位置,时明时暗的电筒光。

    随着廖玉婷和她孩子的阴气,被萧清荷散去,这片地方原本让人汗毛直立,空气仿佛随时会凝冻的寒气,也相应的减弱了许多。不过和周围,依然还存在着强烈的落差,足见这地方,其实并未好转,只是汇聚在此的阴气,暂时被散了出去。

    如果找不到根源所在,并将之解决,这里就会一直是一处大凶之地,即使廖玉婷魂魄离开,尸身也还是会在阴气的滋养下生长,成为彻头彻尾的荫尸。

    甚至时间久了,就连周围也会受到影响。真到那个时候,别说廖玉婷的坟,恐怕周围所有坟墓,都要迁走才能安生一些。

    “清荷姐,还是看不出这地方的蹊跷之处在哪么?”沉默片刻后,我将视线从廖玉婷坟墓方向收回,看向萧清荷问。

    画灵弟子一律禁止学道,所以对于风水,我基本上是一窍不通,尽管知道这地方问题很大,却也根本看不出根源在哪。没办法,就只好在想办法,迁走廖玉婷坟墓的同时,让萧清荷以及白面书童,试着看能不能找到问题根源。

    虽然萧清荷,和白面书童也不懂风水学,但她们毕竟是阴魂,对阴气的敏感程度,自然是活人无法相比的。原本在我看来,即便看不出这地方,为什么会变这样,但顺着阴气流动的方向,找到阴气汇聚的根源在哪,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事实却是,我想的有些乐观了,即便它们身为阴魂,却也根本找不到源头在哪。

    用萧清荷后面告诉我的话说,就是在廖玉婷坟墓,往我们这边方向,将近两百米的范围内,好像每一寸地方都是阴气的源头,宛如一个巨大的窟窿那样,不断往外冒阴气,根本就无法分辨,哪一出才是中心。

    但在这个范围外,感觉却又不是很明显,就像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墙,将地里冒出来的阴气锁在了里面,逃逸出去的很少。

    综上所述,她的回答,和我感受到的大致相当,只是我无法形容得想她那样细致而已。

    而白面书童的感觉,也和她差不多,同样找不到源头。

    此时听我再度问起,萧清荷想了片刻后,像前一次那样,有些无奈地摇起了头。

    “完全看不出,唯一能发现的,就是往外喷阴气的范围,已经稍微扩大了一些。”

    扩大了一些?我心里顿时微微一紧。

    果然会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影响到周围,速度也比我预想的更快。

    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后,萧清荷又道:“不光范围扩大了一些,我还感觉到,这地方阴气汇聚的速度,也正在缓慢的加快,看来那晚被我暂时打散后,已经缓过来了。照这样的速度,任由阴气增长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一个月时间,这里就不能再进活人了,还会变成游魂野鬼非常喜欢的地方……”

    一个月的时间都要不了。

    我的心不禁开始下沉。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始终没有插话的白面书童,这时也点头道:“是的,年轻上师,我都感觉到,我已经开始喜欢这地方,都有点不想回去了。”

    我连忙抬头看向它。

    虽然这家伙并非阴差,但常年伴随将军魂左右,和寻常的野魂有本质上的区别,连它都抵抗不了这地方的诱惑,更何况那些普通的游魂野鬼?

    毫无疑问,就算是最弱的阴魂,只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会变得很强。

    把好好的一个潘家坟山弄成这样,他究竟想做什么?

    越是想不透,我就越是忍不住去猜想,直到廖玉婷坟墓位置,忽明忽暗的电筒光,已经下到水渠,开始往我们这边移动,才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来。

    “算了,那边已经回来了,还是先过去看看吧。”无论他目的是什么,总有一天都会完全浮出水面,在这之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于是收起猜想,轻声嘀咕了一句后,我也打开电筒,与萧清荷白面书童一起,沿水渠往山湾内走去。

    一直来到,距离廖玉婷坟墓只有四五十米斜下方,一处稍微宽敞点的地方,才与廖尚洲一家碰头,他们早就已经在这里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坟墓。

    发现只有廖尚洲一家四口,潘光海并不在,我不禁一愣,然后问怎么回事,潘光海人呢?没回来?

    廖尚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说:“玉婷有话要和他一个人说,所以我们就先下来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算放下心来。

    这段时间他们一家都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万一廖玉婷或者潘光海,真有把下蛊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必须要多考虑一些了。

    如果真有说,同不同意开棺都还是其次,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潘光海当场弄成残废。

    廖尚洲一家,对潘光海本来就已经恨之入骨,如果再知道,女儿的死因,与潘光海下蛊有不可推脱的直接关系的话,就完全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得知是最后留下,和死去媳妇说话,我顿时也放心了,往坟墓方向看了看,听那儿确实有窸窸窣窣、模糊不清的话语声传来后,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廖尚洲一家身上。

    每个人的眼眶都有些红肿,尤其廖玉婷母亲,更是肿得有些吓人,脸色说不出的苍白无神,身子也还在时不时的,跟着鼻息一起抽抽着,显然情绪经历过极大的波动,得两个儿子扶着才能站稳。

    看她情况不大乐观,回去必然会病一场,我想了想后,就对廖尚洲道:“既然是留下他一个人说话,那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或者换一个地方等怎么样?这里阴气很重,我看伯母身子弱,已经有些撑不住,继续在这里等下去的话,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廖尚洲和两个儿子,还没来得及表态,廖玉婷母亲,就倔强地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要先回去,就要、在这里等着,等玉婷和那个人说完了,我还要有话和玉婷说。”

    听着这不容商量的语气,我心里不禁一声叹息。

    她悲伤过度,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女儿,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真出问题,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只好又对她道:“伯母,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气很重,我看你已经被阴气侵身了,再不回去后果会非常严重,所以……”

    “你不要胡说八道,有我家玉婷在这里,怎么会不是好地方?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大不了就是死,就让我死在这地方,和玉婷一起去吧。”话还没说话,就被这位倔强的母亲粗暴打断。

    我不禁又是一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再接话了。

    反应过来,只好又解释道:“伯母,你这话就言重了,如果玉婷听到的话,我想她一定会很伤心的。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这一回去就成永别,也见不到玉婷,等你身体恢复过来后,还是可以再见到她,把你还想说的话说出来的。”

    “你说的是真的?”一听这并非最后一面,廖玉婷母亲连忙看向我。

    弄成现在这样,无论如何,也只有先想办法,劝动这位母亲回去了,不然过后,就不再是生一场病这么简单的问题。

    于是看了看她后,我硬着头皮点头道:“是的,反正玉婷的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完全解决的,她不会很快就离开,所以完全还有机会再见她。当然,再见面的前提条件,是你的身体得允许,否则我也不敢再答应……”

    “你说话算话吗?”话音刚落,廖玉婷母亲眼里就亮起一阵精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问。

    我说,自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伯母你,不过要想让我同意再见玉婷,现在你必须就得先听我的。

    “好,那我就相信你,听你的。”见我做出了承诺,廖玉婷母亲顿时也相信了,“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和玉婷说一声?一想到我家姑娘孤零零的在这里,我这个当妈的就心痛,你就行行好……让我、让我和我姑娘说一声,也好让她知道,妈不是、不是一走就永远走了,还会回来看她……”

    说到后面,已经再次开始泣不成声,带着浓浓的哀求的味道。

    我不禁鼻尖一酸,哪里还忍心拒绝,连忙就答应了。

    再次回到坟地,提前发现我们折返回来的廖玉婷潘光海,已经停止了说话,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们。

    具体说了什么不得而知,重新爬上坟前时,潘光海正蹲坐在廖玉婷面前半米的地上,脑袋深深埋在双膝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极力压低了声音的痛哭着,身体剧烈颤抖,没有抬头看我们。

    而廖玉婷的眼里,也染着一层浓烈的哀伤。

    “妈妈,爸爸,你们这是……”同样极力地,将眼里那抹浓烈哀伤收起,廖玉婷不解地问。

    “婷婷,妈现在要回去了,带我们来看你的这个先生,已经答应还会让妈来看你,所以你好好的在这里,哪也不要去,等妈又来看你好不好?你要乖乖的。”问题还没出口,母亲就用沾满泥泞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丝笑容道。

    廖玉婷猛地一怔,极力压制着的哀伤,一下子在眼睛里全部爆发开来,再也抑制不住。

    颤抖不定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两个亲哥,最后又感激地看了看我后,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

    刚完全走出山湾,再也看不到坟墓所在的地方,廖玉婷母亲就突然身子一软,幸好两个儿子眼疾手快拉扶住,才没有一头栽倒,摔进下方好几米的水田。

    看她完全喘不过气,甚至有些翻起了白眼,我连忙让她两个儿子,把她抱到一个相对干燥一些的地方坐下揉肩捶背顺气,然后叫上廖尚洲一起,就近寻摸起可燃烧的东西起来。

    被那样程度的阴气侵蚀了身子,又经历过极大的悲痛,这个母亲终于开始撑不住了。现在别说背着往回赶,就是多动一下怕都要出大问题,怎么也得先把这口气喘过来再说。

    在附近一间搭在野外的牛棚顶找来几蓬干草,和一些干柴引燃,烧起大火,手忙脚乱好一阵后,这口气才算缓过来,哇的一声伏在大儿子肩头上哭了起来。

    又花了好一会功夫,两个儿子,才勉强将情绪完全崩溃的母亲安抚好些许,背起来重新往回赶。

    回到河坝,村长一行人并未离去,而是在空地烧起了几堆火,仍然在这里等,见我们终于回来,得知廖玉婷母亲情况很不乐观,就连忙安排地方给她休息去了。

    而我在等他们开始回去后,就掉头准备重新上山。

    廖尚洲一家是回来了,可潘光海一个人还在坟地那儿呢,我怎么也得回去接他。

    “小兄弟,我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伴。”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廖尚洲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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