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大小的霰弹从通往渡口道路两侧密集袭来,打得正在仰攻大顺军登时便倒下数十人。

    伴随着火光、巨响,烟雾,如同铁扫帚一般的数百枚霰弹,将正在挥动手中大刀利斧劈砍着拒马木桩的大顺军选锋打得血肉模糊,冲锋的队形为之一滞。

    “好!打得好!继续打!”把守渡口的副将兴奋的一蹦三尺高,手舞足蹈的叫喊着。

    “快!你骑快马到县城去向列位大人报捷,就说十余万闯贼精锐已经开始渡河,在我英勇将士的拼死阻击之下,施放火炮,闯贼船只或焚或沉,死于河水之中无数。侥幸渡过河来之贼,更是在我官军将士的刀剑之下死伤累累,积尸万余,尽数丢弃于大河之中,河水为之赤!”

    “请城中各位大人只管安坐,准备犒赏三军的酒肉赏银便是。”

    听得了副将大人的吩咐,他的亲兵头目点头会意,拉过战马领着数人去了。

    渡口处的争夺更加惨烈。

    借着炮火带给大顺军的打击,为明军的阻击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副将手下的兵丁和那些民团被各级军官连踢带打的从长壕之内赶了出来,弓箭手居中,长枪兵和刀盾兵在两侧护卫,草草的列成了一个阵势,开始对大顺军的进攻队形进行抛射。

    在官长们手中皮鞭刀剑的威吓之下,弓箭手们开始拉弓放箭,拼命的向猬集在半坡处的大顺军发射箭矢。噗噗噗的闷响声不断,借助着地势优势,那些箭矢充分发挥出了设计杀伤力,将冲在前列没有盾牌遮挡的大顺士兵射倒了一片。

    “前面稍微停下!让拿盾牌的兄弟上前!掩护火铳兵列阵!”

    区区数百人的伤亡,还不能让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白旺胆怯。他眯缝起眼睛,从遍地硝烟火焰的战场上望去,立刻便将敌我态势判明。稍稍的相度了一下地势,便传下号令,令手下的刀盾兵上前,为火铳兵列阵争取时间和空间。

    借助着刀盾兵手中高高举起的盾牌遮挡住了漫天由高向低处乱飞的箭矢。白旺手下的那二百多火铳兵得以从容列队。

    “检查弹丸!检查火石!”带队军官急促而尖利的嘶吼着。没办法,数千人都被阻挡在这渡口下面,如果他手下的这些火铳兵不能迅速击破对面的阻击阵型,让大队人马冲上去与明贼溃败的队伍混在一处,那么,炮垒当中的火炮势必再次发射,给大顺军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当真如此的话,他的这颗六斤四两的脑袋,肯定是要被砍下来丢进黄河里去!

    但是。此时两军之间距离还稍稍有些远,明军的弓箭手和刀盾兵居高临下自然省力,可是火铳兵仰攻的话,却是颇为费力。

    于是,大顺军的进攻队形再次缓缓前进。刀盾兵将盾牌擎在手中,为进攻前锋,为袍泽兄弟们遮挡着从前方和头顶不时飞来的箭矢。

    一步两步,五步十步。渐渐的。两军的队列距离越来越近,明军弓箭火铳带给大顺军的威胁和杀伤力也越来越大。

    “白旺。你的队伍行不行?不行就撤下来休息,换我的人上!”

    第二波带队渡河的大顺将领****,带着百十名亲兵急匆匆的冲到白旺跟前,询问战况。在河滩上,又有数十艘大船到岸,无数的大顺军将士各执器械从船上跳到岸上。

    “汝侯说。看到这群狗贼在渡口坡道上设了炮位,阻挡咱们大顺天兵。你又没有带火炮来。不如先让开,让我的人上去,打开通道,功劳还是你的!”

    “你给老子滚开!老子不用你帮忙!”

    虽然****是李自成的族中子弟。按照现在大顺的体制,也算是宗室成员,可是,带兵打仗的人在战场上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又怎么能够让别人来替自己打仗?还说什么你让开我来,功劳算你的?这是赤条条的羞辱啊!

    白旺红着眼睛吼了****一句。“前头好了没有?!”

    “好了!”

    火铳兵的哨官远远的传来一声回答。

    “那你个夯货还等在那里干啥?!****个先人哩!给老子打!”

    伴随着他一声喝骂,他身旁一个旗鼓吹响了手中的唢呐,一阵嘹亮的唢呐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前锋的火铳兵排成了两列横队,将不算很宽的坡道塞得满满当当的。听得白旺的号令之后,火铳兵的哨官狠狠的将手中腰刀向前劈去,大喝一声:“开火!”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前排火铳手齐射,数十米宽的坡道上,腾出了一道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

    前方密集的明军弓箭手,还没有从对面骤然闪开的刀盾兵队形这个突然的举动当中反应过来,对面便出现了两列火铳兵的身影。紧跟着便是爆豆一样密集的铳声响起,这些弓箭手身上大多数人没有铁甲护身,顶多便是一件棉甲。而那些团练的弓箭手身上,便是连一件破旧棉甲也没有!随着百余支火铳的抵近射击,这些弓箭手喷出道道血雾,转眼间便倒下一大片,鲜血顺着坡道渗入脚下的黄土之中。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似乎呆了一呆,随后醒过神来,便是无比凄厉地倒在地上惨叫不已。

    仿佛狂风刮过麦田一样,对面的明军弓箭手一阵骚动,很多前排的弓箭手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想跑,队形一时开始出现了混乱。便是这个时候,第二轮的火铳射击开始了。

    “放!”

    扳机扣动,龙头落下,大股的硝烟火焰从铳口喷射而出,前方又是倒下大批的明军弓箭手。

    两轮打击让这些弓箭手的队形变得更为混乱,光挨打不能还手,看身旁一个个人满身是血的倒下,这样的打击对于这些明军士兵和团练兵丁来说,心理压力太大了。况且前排弓手倒下一大片后,余下的大都是山西沿河各地的团练丁勇。他们本来就是被官绅连威胁带蒙骗的弄来当兵的。这些人哪里来的拼死作战勇气?何况家中欠了一屁股债,又是几个月欠饷不曾发,他们如何能够肯拼死作战?

    顿时明军队伍大乱。

    见明军一群群一堆堆的像是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白旺知道,火候够了!当下便是一声号令传下,火铳兵让开道路。长枪兵上前杀开通路,刀盾兵紧随其后,大队人马杀上去!

    大顺军的长枪兵也是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师。全身披甲,手中一色都是长达一丈有余的丧门枪,三尺有余的枪头锋锐无比,明晃晃的在阳光下跳动着寒光。

    这些长枪兵,在大顺军在中原各地转战时,同马队、炮队营、震山营等部配合,打得有声有色。在史书之中记载:“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则诱官兵,步卒长枪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回击,无不大胜。”

    由此可见。大顺军的这些长枪步兵之精锐了!

    多年来转战南北,又同隆盛行展开贸易。这些精锐长枪兵早就到了武装到牙齿的地步,每人都是一顶八瓣帽儿铁尖盔,至少一套棉甲外加一件胸甲的配置。手中的而长枪更是原装正版的丧门枪枪头!可以想象一下,当数百人各自挺着长枪如林般冲杀而来,这些原本就士气低迷军心浮动队形混乱的明军,又哪里有这个勇气敢于上前与之肉搏?

    当下里一声发喊。数千明军与团练齐齐的向后转,各自迈开两条腿,也不管前面是道路还是沟崁壕堑,或是同袍的身躯,只管迈开大步逃命便是!

    各种自相践踏。冲突在明军阵中爆发出来。平日里官军对团练的各种欺凌虐待,颐指气使,此时也到了一个算总账的时候。不时有明军官佐士兵在逃命途中被莫名其妙的从某个角度刺来的一刀一枪倒地,转眼间便是无数双大脚雨点般踩下来,变成一团地面上模糊的血肉。

    看着刚才还算是打得有板有眼的部下,蜂拥逃回,沿途将阻挡他们逃命的鹿砦、拒马、炮车推倒一旁,遇到无法绕过的壕沟便奋身跳下,却不曾来得及到壕沟另一侧爬上沟沿,便被后续接踵而至的逃兵们当成了踏脚石踩着头顶逃过。这一幕,让刚刚打发人到城中报捷的副将顿时目瞪口呆。

    不过,他也算是颇为能够沉得住气,当即便收拢起自己的亲兵与家丁,策马往县城方向而去。

    白旺的认军旗很是得意的出现在了渡口上空。

    紧随其后的,便是****的第二队人马,杀上了东岸。撵着明军败退的路线直追杀了下去。

    控制了渡口,大队人马便可以源源不断的渡过黄河来,刘宗敏便是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乘船过河抵达渡口。

    “白旺,张鼐,你们两个打得不错!”登上东岸之后,刘宗敏第一句话便是向统兵马控制着渡口的张鼐与白旺二人赞许。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素来号称天险的黄河,竟然便如此轻易的突破了。

    但是,让刘宗敏更加吃惊的事情接二连三的上演。

    接替白旺担任前锋的第二队人马将官****,无比郁闷的派人从石楼县城奔回报告。大军杀到石楼城外十余里时,便遇到了出城纳降的明军官兵绑缚了城内的大小官员,捧着地丁钱粮册子和地图在道路旁边等候。

    为首的,正是刚刚还在渡口同白旺打得热火朝天的那位副将大人。

    他手下的家丁们将在石楼城内闻讯却来不及逃走的大小官员们一个个绑的和粽子一般,扬眉吐气腆胸叠肚的站在道路旁,不时的对这些官员拳打脚踢。

    副将投降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够长保富贵,当然,如果能够继续在大顺朝廷当中带兵那就更好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便将那些本来也打算归顺大顺弃暗投明的官员一索子绑了,用来做自己的见面礼、投名状。

    至于说那些跟着他一道起义的明军士兵、团练士兵,目的就简单纯粹的多。“娘卖的,老子们在河防前线上拼死拼活的,你们这群狗东西欠着老子们几个月的军饷不发。拿去养小老婆捧戏子。今天也给你们点厉害的尝尝!”

    原本拉开了架势准备在石楼城打一场硬仗的****,见此状颇有几分攒足了全身力气一拳打出去,原本以为能够打得对手满脸开花,结果对手却是跪地求饶的感觉。

    恨得他有一种拔出腰刀来砍了这几个家伙的冲动。但是又不能这样做。

    “将军,县城内有不少富户,不但所存钱粮金银颇多。家中蓄养的骡马也是不少,可供军用。”见****对自己的态度还算不错,副将立刻又献上了另外一个投名状。事实上,他的部下已经洗劫了城内的几个富户了。

    听得了****已经进驻石楼县城的报告,刘宗敏不由得用粗大的手掌抚摸着腮边钢针一样的胡子,“嘿嘿!咱老刘原本以为这黄河有多难过,结果你们看,不到一天的功夫,咱大顺军马过来了一万多人。火炮也过河数十门,拿下了石楼县。很快这山西便是咱们大顺的了!”

    张鼐和白旺、刘芳亮等人也是喜不自禁。尤其是张鼐,他的炮队为大军渡过黄河提供炮火掩护,将对岸的明军火炮打得根本不敢开火,白旺的渡河先锋才能有惊无险的顺利过河。

    “张鼐,渡河一战,你居功最大。本将会上奏皇上,为你和白旺等有功将士请功。眼下你们两个要办的就是两件事。第一,将有功将士、阵亡将士整理上报。第二。到石楼城去,一者接收城池你们便在里面稍事休整。为大军征集粮草、骡马。”

    为了强化对于石楼、中和等刚刚克复地域的管理,刘宗敏特意给了白旺一个差事,河东警备将军,并且给了他一支大令。有那渡河之后不听将令,不守军纪的。果毅将军以下者可以就地正法。

    拿下了石楼、永和,,不啻于一脚踢开了平阳府(也就是我们熟悉的临汾)这块晋南富庶之地的大门。刘宗敏这个转战南北的大顺军之中的二号人物,如何不懂得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一面督促大军加快渡河速度,一面令人写好报捷文书。飞马回长安向皇上李自成报捷,请皇上速速调遣大军随后跟上,务期一举拿下山西!同时兵马也要提防大同方向的宣大兵马南下增援山西。

    石楼、永和、交口、大宁、介休、灵石、霍州、蒲县、吉县、古县、韩信岭,一个个州县和战略要冲出现在了渡河东征大军雪片般飞来的报捷文书上。

    大顺军几乎是一种行军式的战斗。所到之处,明军无不是闻风即溃,腿长的先行洗劫一番之后,拔腿便跑,跑得慢的,便同当地官员士绅早早的准备好了猪羊果品酒食,到城外三十里处迎接大军前来,吊民伐罪解救生民出水火。晋南大片膏腴之地尽数落入大顺军控制。

    在报捷文书当中。刘宗敏不无得意的向大顺皇帝李自成奏报,只要拿下了临汾城,整个晋南便将尽为我大顺所有。但是为了加快进军速度,请皇上别遣一将自河南焦作、洛阳等处渡河进入山西境内作战。以期收到两面夹攻的效果。

    同时,请皇上下旨给此时在河南组织屯垦的泽侯田见秀,请他秘密调动部队沿河布防,同时派遣使者往彰德府走一遭,去同南粤军的李大公子部下沟通一下,讲明,咱们大顺军只是为了拿下山西,并不是打算与南粤军为敌。大家还是好朋友,生意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

    凡此种种,目的便是为了给渡河大军争取时间,好让他们能够顺利拿下这块“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的战略要冲。

    李自成很是得意的将刘宗敏这几份数日内送达长安的报捷文书在大殿上让文武群臣传阅了一番。当然,传阅之后,便是一片的歌颂我大顺文治武功远迈汉唐的赞美之声。

    牛金星,作为最早提出渡河东征建议的大臣之一,更是出班跪地,建议李自成本人统领大军迅速渡河东进,席卷山西、大同、宣府等地,为刷新天地的大顺展现赫赫之功。

    牛金星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群文官的大声附和,他们无比热情的劝说李自成率领大顺军主力精锐渡河东征,占据山西之后,北上攻克大同,兵锋直逼宣府,然后越过居庸关,出太行山,只要大顺军的旗帜出现在华北平原上,“则明贼势必彻底崩溃,我主万岁便可顺天应人,一统华夏。”

    李自成正待要开口询问半晌不做声的伍兴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却见殿外又有一名侍卫手中捧着文书急匆匆跑上殿来。

    “启奏陛下!汝侯有紧急军情从临汾前敌送到!”

    热闹的大殿上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的盯住了李自成面前的那份文书,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新消息。

    “众卿。汝侯从临汾城中发了这份文书给朕,用得居然还是平阳府的公文信笺。如今这晋南各地,已经全数归我大顺所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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