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镇郊外,警备二十三旅乌长青所部两个营与清军前哨遭遇,发生遭遇战的消息,经过季昌明的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出现在了上海商贸区留守李华宝的面前。

    “这个乌长青,什么来历?他顶得住至少一倍以上清兵的冲击吗?何况,这只是清军的前哨,后面还有大队清兵跟进!”

    因为这是上海防御战的初战,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都极为重大。李华宝不得不格外的重视起这场规模不大,双方投入兵力加起来不超过一万人的战事。

    “乌长青,也是南粤军的老底子了!从日丽入伍,一直便在主公麾下南征北战。只不过,他这些年很少在中原作战。大多是在南洋、天竺、榜葛喇、缅甸等处辗转。去年积功成为团长,编入了警备二十三旅的序列当中。跟随着季昌明旅长开拔到了上海,这也是他在中原之地的首战。”一旁的军政司立刻如数家珍一般报出了乌长青的履历。

    “哦!他立了什么功?”李华宝立刻对这个乌长青有了兴趣。原因嘛,也很简单,这个家伙在南洋,在天竺,在榜葛喇都打过仗,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提拔得太快,这就说明这个叫乌长青的家伙没有进入他那几个弟弟的视野,也许是因为不受那几个弟弟的待见。但是,他又能一路积累军功上来,说明这厮还确实是有两把刷子,比较能打。让别人不好掩盖他的功劳。如果他李华宝能够收容乌长青进入自己的夹袋之中,那可是一举多得的好处。手里多了一个能够死心塌地为他卖命的将领自不必说,有识人之明的美名,他李华宝在南粤军将领之中的名望势必会更好。而且,还可以捎带着给那几个弟弟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么一个人物也在你们手下干过,如何没有被你们发现?!

    随着大家的年龄渐长,见识和视野日益开阔,李守汉的儿子们之间,各种明争暗斗也开始出现了。这一点,随着大儿子李华宇的阵亡,已经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事情了。

    “回留守大人的话。去年,乌长青在天竺,担任帮统时,领着一营人出来巡哨。不想被一股叛乱土王的兵马设伏包围。他以不到一千余人的兵马,沉着应对,面对着数倍于他的天竺土著兵马,最后坚守到援军到来。斩杀千余级,俘虏二千余人,缴获骡马骆驼近千头,刀枪器械金银珠宝不计。也正是因为此事,我们找到了对那个土王开战的最佳借口,一举吞并了他。为主公开拓疆土近千里,丁壮人口近十万。他也就因此升为团长。”

    “这厮果然是有两下子!”李华宝在心里印证了自己的看法。他按捺住自己想要脱口而出的问话,“你们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升官这么慢?”只是缓缓的向军政司和参谋处营务处的诸多官员布置:“传话下去,只要乌长青这一战能够全身而退,本留守便拔擢他。可以担任预备旅的旅长!”

    “属下等谨记!”

    虽然按照南粤军的制度,旅长级别的军官必须要李守汉亲自任命,但是,李华宝的保举,也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被保举之人的旅长官职了。

    虹桥郊外,乌长青已经同清兵交上了火。

    在那门六磅炮开火之前,清军的步兵已经开到了步弓可以射到的距离上。那乱糟糟的阵型,嘈杂的声浪,喧嚣和叫骂声,都给南粤军这两个营的兵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幸好有各级军官低声弹压着,才没有发生有那些撑不住气,扛不住压力的兵丁对着清军胡乱开火的情形发生。他们只管在甲长、队官的鼓励下,努力调整着呼吸,心中期盼着这些清兵尽快的进入火铳的射程之内,等待着长官发出的射击信号。

    虽然说,弓箭可以射得到的距离,火铳也可以,但是,追求最佳射击效果的南粤军,一般都是在敌军步兵进入四五十步的距离上才允许开火!好在平时严酷的军纪和多多少少的战场经历发挥了作用,虽是清兵们一步步逼近,在这种天气里有的人已经手心额头满是汗水,但还是一声不吭。只等待他们进入自己射程之内。不时又用余光观察一下龙头上的火石,希望它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影响自己立功。

    对面的清兵也是心中忐忑异常。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行进到了一百四五十步时,差不多就要有人沉不住气开火了。在他们的印象里,就算是南粤军素来号称精锐,不说对方的火器没等自己进入射程就忍不住胡乱开火。但是在这个距离上也多少会有些异常举动。但是,对面的军队就是那么静静的站立着,好像一群泥塑木雕一样。

    但是,战场上哪里容得他们多想。行军队伍己经进入百步距离了。巨大的压力和即将到来财富杀戮等等诸多因素让清军队伍里齐齐的发出一声暴喝,清兵们齐声呐喊,加快脚步,往乌长青的正面猛冲过去。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就是现在!

    炮队的指挥猛地一声大喝:“开火!”

    两门六磅炮的炮口喷吐出巨大的白色烟雾和转瞬即逝的红色火焰。让几名距离他们最近,已经跃跃欲试准备上来夺取这两门炮立功的清兵顿时平飞了出去!等到躯体落地之时,已经被密集的霰弹打成了一团破烂不堪的血肉。

    “开炮!”

    这两门炮的发言,揭开了炮队的火力序幕。似乎同一时间两翼的几门火炮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一大片的烟雾腾起,一群群呼啸的霰弹弹丸,夹杂着划破空气时的尖锐哨音,虽然人类的耳朵听不见,但是,那些战马却听得清清楚楚。这种声音,就像是这些弹丸小恶魔发出的阵阵狞笑声!

    不到九十米的距离上,六磅炮水平放置,双份的霰弹发射,对方又是快速运动的密集队形,这个杀伤力,杀伤效果,不用不厚道的作者来给大家详细描述了吧?

    这几门六磅炮的发言,不但打得几十个清兵血肉之躯变成了破烂一团,更是将那些被各种欲望催动得两眼通红的清军士兵给了当头一棒!让他们蓦然间发现,对面的敌人不是那些能够让他们任意屠戮劫掠的商贾财东,更不是善良的平民百姓。而是手里握着铳炮刀枪,战斗力比他们更胜一筹的狠角色!

    想到了这一点,顿时,方才气势汹汹的进攻队伍,登时停滞了一下,仿佛是被一棒子打下去的恶狗一下,原本张牙舞爪的势头顿时停止了。突然,似乎是被秋雨秋风吹醒了疯狂的头脑一样,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调头便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如果说这些沿途被多铎招降纳叛收编的各路降兵属于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那么在队列后面监督,在两翼侧应的八旗骑兵的表现,也有些让人失望了。

    炮口喷吐出的火焰,浓烟,巨大声响,以及自家军队里血肉横飞的场面,也让在两翼冷眼窥视战场的二三百骑八旗骑兵也有些突兀。胯下的战马,大多也是没有经历过这么简单血腥暴力的场面,被炮口发射出的浓烟烈火巨响一惊,几十匹战马不由得一阵嘶鸣,开始向后退去。马上的骑手们,一边吆喝着坐骑,一边悄悄的向后移动着。

    自从渡过黄河以来,一直都是打的顺风仗,许多城池只需在城下将旗帜展开,摘下铁盔露出金钱鼠尾辫子,便可以进城之后子女玉帛予取予求。这种城池还算是好的,至少还是等到了清兵兵临城下。大量的州县城池,都是在清军距离在数十里上百里之外,便派人前往军中联络投降,并且,在城中更换了旗帜,宣布自己已经是大清皇帝的人了!

    能够轻易得来的子女玉帛,为什么要用命去拼呢?只要能够打下眼前的城池,那么,城池里面的粮食财物子女玉帛,还不是由得咱们来随意搬取?拼命的事,还是让那些汉人降兵去办吧!

    这样的想法,在过江之后更是在清军八旗部队当中迅速蔓延开来。今天又遇到了这么扎手的敌人,不由得这数百名八旗骑兵纷纷的向后退去,将战线向后退却了至少一箭之地。躲在一旁看着南粤军同绿营兵展开厮杀。

    趁他病,要他命!

    “第一列!上前!开火!”

    眼看着清兵的队列出现了崩溃的迹象,这个时候乌长青再不动手,那他就是宋襄公了。也别想着在南粤军里有所发展了。

    一连串冷酷的口令响起,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一叠连声响起。火铳声中,几个原本冲在最前面的选锋,身上披着铁甲,手中擎着皮盾的精兵被背后飞来的弹丸击中!弹丸轻松破开了他们身上破烂的铁甲,将甲叶子打得飞了起来。随着身上冒出一股股血花,这几个选锋踉跄着被一个个打翻在地。

    “第一列,蹲下!第二列,开火!”

    “放!”

    根本来不及多想,第一排火铳兵半蹲着清理自己的火铳,检查火石,装填弹药,第二排又接着上前,数百支火铳对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清兵,根本不用怎么瞄准,只要扣动板机,在六十步这个距离上,清兵们猬集成一团的逃跑队伍,只要火铳响起,队伍里就会有人惨叫一声倒下。而倒下的人,更加剧了队伍的溃散奔逃速度。

    背后的南粤军队列上空,因为数百支火铳连续发射,已经凝结了一团浓密的灰白色烟雾,同空中的水汽相结合,凝结成了一团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物事,在溃退的清军士兵眼里,这团带着硫磺硝石燃烧后味道的东西,无疑是牛头马面手执勾魂牌从十八层幽冥地狱里出来索命时的妖风一般相仿!

    他们的队伍里要是有西方传教士的话,说不定会更正他们这种错误认识,“魔鬼!地狱里的魔鬼撒旦出场时,都是带着一团硫磺味道的臭气的!”

    “放!”

    背后的那团烟雾里,再次传来了魔鬼的吼叫声。

    第二排火铳兵原地停止,清理火铳,装填弹药。第三排火铳兵上前,又是大股的硝烟喷射而出,一个个正在发足狂奔的清兵,尖叫着被向前打倒在地!弹丸破开他们的衣甲,急速地在他们体内翻滚着,将他们的内脏搅成一坨稀烂。

    “第一列,上铳刺!准备冲!”

    第一列早已装填完毕,正在那里等待着命令。听得长官口令,立刻从腰间将套筒铳刺抽出,嗒嗒两声,将铳刺安装完毕。

    “第一列全体!预备用刺”

    “呼!哈!”第一列的兵丁们齐声高喊,安装条令规定,将火铳平端在手,铳刺斜斜向上指去,恰好是人的头脸位置,前腿弓,后腿绷,随时准备向前跃起。

    “杀!”

    烟雾之中,近千柄铳刺突然杀出。这幅景象带给清兵的冲击无疑是摧毁性的。原本已经被炮击和火铳轰击打得失魂落魄的他们,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事?!在他们看来,这上千人端着仿佛是地狱之门骤然打开,无数的修罗恶鬼从中杀出,呼喊嗥叫着来人间掠取自己的血食一般!

    这还了得!

    一声发喊,这些绿营兵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众人纷纷推搡着阻挡自己逃命的一切障碍物,管他是袍泽兄弟还是各级长官,或者是辎重车辆,只要挡着老子,那就一律到一边去!同身后明晃晃二尺长的铳刺比起来,即将面对的军棍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么多人一起逃,法不责众嘛!就在这一瞬间,很多人有些恍惚,如果不是头顶上的帽子被风吹得头皮有些冷飕飕的,他们仿佛回到了当初打着大明旗号吃粮当兵时那种一触即溃千里的时候。

    乱哄哄的向前跑了不到一里,许多人跑路或者说是战场转进的技能尚未完成热身,还刚刚只看到了总兵大人的旗阵,还没有将总兵大人许友信的本阵冲散,并且裹挟着他一起溃逃。对面的情况,让这些败兵们迅速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现在你们是清兵,不再是大明兵马了!

    从侧翼被南粤军的铳炮威胁着撤回本阵的数百八旗骑兵,从败兵的两翼突然冲了过来,隔断了他们的溃逃路线,将他们与梅勒章京萨苏喀和总兵大人许友信隔开。

    另有数十精悍骑兵策马冲进败兵行列之中,手中八旗长枪、虎枪齐出猛刺,顿时在溃兵队伍当中溅起了数十朵绽放的血花。鲜血、死亡和暴力行为,顿时让这些溃兵们意识到,再跑,可能面临的就不是军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自己可能会成为那个给猴子看的鸡。

    “马纳海、阿拉穆!”萨苏喀冷酷残忍的声音从唇间发出。

    “奴才在!”

    “你们带着手下的奴才上去,在许总兵这些败回来的兵丁当中执行军法!败兵当中所有的哨官以下军官尽数给本梅勒章京砍了!余下的人,有官职的,每人赏二十鞭子,带队冲锋!普通兵丁,每人十鞭子!”

    数十颗各级官佐的人头被八旗兵们用长枪挑在枪尖上,策马在许友信的这一镇兵马面前缓缓而过,为得便是让他们看到,临阵脱逃是个什么下场!

    “当年本官跟着摄政王爷在塔山,能够面对着李华梅的漫天炮火,数十万精锐敢战之士不落下风,靠得就是这连坐法!当年,摄政王便有话,哪个退便杀哪个!兵丁退便杀兵丁,官长退便杀官长!这才领着我们这般奴才守住了塔山险地!让那李华梅恨恨而去!如今本官便领着你们,一样的执行这套章程,区区的一个上海县又算得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秋风秋雨实在的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萨苏喀梅勒章京在马背上大肆吹嘘自己当年在塔山的英雄事迹,在绿营当中率先推行连坐法的时候,他身边的家奴却发现,在提到李华梅、塔山等字眼的时候,主子那条在塔山受过伤的右腿,不由自主的在马镫里一阵阵战抖。

    在长枪大斧和银元的刺激之下,不消半柱香的时间,许友信便将已经面如土色,如同一群泥胎木偶一般的兵丁整队完毕,再度向虹桥镇方向开了过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群杀星最好是趁着刚才我们溃败下去那会,也见好就收,撤退回了虹桥镇。那我们就可以在镇外扎营,休息,吃晚饭,等着大队人马开来之后再攻城了!”

    许多的兵丁官佐一边行军,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但是,事与愿违。

    当大队人马开到了方才交火的位置时,果然乌长青已经率队向后退去。不过,却没有退入虹桥镇中,而是在镇外一里半地的位置上,列开了阵势,正好整以暇的等着清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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