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时对铁器的管控并不严格,当时被叫做官山的矿山是交给百姓承包开采,根据产值以三七比例分取利润,对铁矿石和铁器买卖也只是抽税而不限制,然后除了对官府出资经营的铁器作坊严格管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外,对民间的私营铁匠铺基本上不理不问,任由民间铁匠自行打造铁器乃至武器出售牟利。

    此外,只要不是到市集里亲自经营,叫买叫卖,就用不着象虞知那么倒霉有可能被裁定为市籍,所以项康才敢直接和冯仲商量合伙开设铁匠铺,身为秦朝官吏的冯仲也没有任何顾忌的答应可以尝试。

    已经跟着项康尝到过两次甜头,冯仲对项康的话当然是十分信任,在陈大娘的酒肆里喝完了酒,冯仲当天就安排了天天在自家混吃混喝的食去采购煤炭和矿石,又派人四处打听那里可以租借风箱、铁锤、坩埚和铁砧等锻造工具,然后又按照项康的要求,刚把煤炭买到就马上派人给项康送来。

    冯仲家的食把煤炭送到项康居住的村子里的时候,项康的破烂小院旁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工地,成天游手好闲的项家兄弟跟着项康一起奋力挥动锄头,先是在小院旁边荒废的空地上修砌了一个土石结构的大窑炉,炉旁留孔以便点火,又在项康的破烂小院里用石头和泥土修砌了一个不大的冶炼炉,煤炭才刚运到,项家兄弟又在项康的要求下把煤炭倒入窑炉,夯成煤层。

    必须得交代一句,游手好闲习惯了的项家兄弟之所以能够帮着项康干这么又脏又累的活,完全是因为项康做通了两位叔母的思想工作,求得两位望子成龙的叔母联手出面施压,项家兄弟招架不住两位叔母的眼泪和唠叨,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项康当了免费苦力。

    不过两位叔母也对项康的举动十分不解,因为煤炭被夯成煤层之后,项康竟然直接就点燃了窑炉,还没等铁矿石送到就直接煅烧煤炭。两位叔母见了大奇,都向项康问道:“康儿,你不是准备炼铁吗?怎么直接烧涅石?涅石烧完了,拿什么炼铁?”

    “先炼焦,用焦碳炼出来的铁才好。”

    项康回答得十分直接,然后也不仔细解释,更没理会一直都在熊熊燃烧的土法炼焦炉,领着项家兄弟只是全力准备冶炼钢铁的各种器物,还提前准备好几个刀剑农具的泥范模具,只等焦碳炼成就动手冶炼地条钢。而在此期间,项康需要的各种打铁工具也在冯仲的帮助下运送到位,很快就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土法炼焦炉燃烧了九天后,在项康的指挥下,项家兄弟又满肚子火气的挑水浇灭了窑炉,搬出已经煅烧成型的焦碳,然后又在项康的指挥下把焦碳敲打成了合适的大小,和铁矿石一层夹一层的放进冶炼炉中,再次引火点燃。

    到了矿石逐渐融化成铁水时,项康又果断赶走了包括项家兄弟在内的所有外人,请求被自己暗中说服的项庄和项冠守在门外防止外人偷看,然后才取出自己悄悄向两位叔母借钱买来的石墨粉,撒进铁水中满身大汗的不断搅拌,直到铁水上的火焰变成蓝色后,项康才又开门让众人进来帮忙,把铁水倒进坩埚,接着又倒进模具,冷却成样胚。

    最后的蘸火、锻造和打磨是同样由项康一个人亲手完成,在冯仲、项家兄弟、两位叔母和众多邻居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第一把钢刀逐渐打磨成形,展露出闪烁着蓝光的刀锋。然后项康才刚说了一句好了,眼明手快的项庄就第一个抢起还没来得及装上刀柄的直刀,先是仔细看了刀口,然后随手一挥,马上就把试刀用的木桩直接砍成了两段,留下了两个光滑的截面。

    “好刀!”

    惊呼声中,项家兄弟和冯仲全然忘记了这十余天的辛苦,还有白白浪费的许多煤炭,七手八脚的只是抢着试刀,又迫不及待的要求项康为自己锻造一把这样的利刃。项康却只是微微一笑,向拿着钢刀爱不释手的冯仲问道:“冯大兄,怎么样?我用干将秘法炼出来的刀,比城里铁匠铺打出来的刀如何?”

    冯仲不答,转了转眼睛后一咬牙,干脆拔出了自己以前在下相城里购买的佩剑,随手递给了项庄,项庄会意,接过后双手握紧,用力砍在冯仲手里的钢刀上。然后当的一声,力气不及项庄的冯仲手中钢刀坠地,然而项庄手上的老剑却被崩出了一个口子,落地的新钢刀却是毫发无损。冯仲也这才大吼道:“好刀啊!不愧是用干将秘法打造出来的好刀啊!”

    “还想要这样的刀,还有用这种铁打出来的农具,就赶紧出钱。”项康微笑说道:“我们在村子里开一个铁匠铺,专门炼这样的铁,打这样的刀。”

    “没问题,没问题。”冯仲迫不及待的答应,又赶紧说道:“项康兄弟,快快,再打几把这样的刀出来,我们先拿到城里卖了,然后就有钱买涅石和矿石来炼铁了。”

    项家兄弟也个个逼着项康给自己锻刀,可惜项康这次懒得再出苦力了,反过来逼着项家兄弟和冯仲动手锻磨,自己提供技术指导,用了一天时间,打造出了五把钢刀和十把耒耜,第二天就让冯仲家的食带进城里,推销给市集里的商户出售。

    这个时代最好的铁器材质是用煤炭冶炼的块炼渗碳钢,杂质多容易损毁,项康用焦碳炼出来的地条钢因为冶炼温度远比煤炭为高,又相对合理的加进了一定比例的碳,不但杂质要少得多,韧性也好得多,这样的铁器和铁刀到了市场上,当然是想不卖一个好价钱都难。所以到了傍晚时,当食把卖到的钱带回了侍岭亭后,兴奋万分的冯仲又连夜跑来灌项康的酒,和项康一起商量正式建立铁匠铺扩大生产的事。

    项康自穿越以来一直都得混且混的生活也因此彻底变成了过去式,在冯仲已经升任游徼公务繁忙的情况下,开设铁匠铺基本上成了项康一个人的事,好在有自家兄弟和冯仲家食帮忙,再加上已经进入冬季正处农闲,村子里的闲散劳力相对比较多,只要出钱有的是人手可以调用,所以项康倒也没有怎么累着,领着人很快就搞起了一个象模象样的小铁匠铺,锻造出了一些刀剑和农具贩卖到周边诸县,虽然因为产量和成本的缘故,没有赚到什么大钱,手里却多少有了一点闲钱可以自由使用。

    在此期间,心中窝火的项康倒是一直没在去过颜集亭,然而就在侍岭亭铁器逐渐扬名周边的时候,虞知却厚着脸皮来找到了项康,送上礼物,说是颜集亭的里典黍叁因为有把柄在虞家手里,还真顶住了单右尉的压力,没有在案比时把自己裁定为市籍,让自己躲过了到边疆服役的苦差厄运。然后一边向项康道谢,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向项康打听已经传得神乎其神的干将秘法,话里话外都是想让项康把炼钢法教给自己的意思。

    心里仍然还记挂着漂亮的虞家小丫头,项康没有翻脸和虞家断交,但也当然断然拒绝了虞知想要学走炼钢法的请求,还算要点脸的虞知心中有愧,也不敢强求,在告辞的时候,还又好心提醒项康道:“项公子,有件事你得当心,我家听到消息,凌县的单右尉正在想办法收拾你,还曾经派人来下相打听过关于你的情况,你要防着点。”

    “多谢。”项康也不意外,说道:“我这里问题不大,毕竟我是住在下相,姓单的只是凌县右尉,想整我没那么容易。倒是虞公子你得小心,姓单的如果抓到把柄,想整你太容易了。”

    虞知点头,再次向项康千恩万谢,然后才告辞离去,却始终没有提到关于自己妹妹的一字半句,项康心中也更加窝火,益发痛恨虞家的忘恩负义,势利现实。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族侄项它却突然来到了项康的面前,说是三叔母有事要找项康过去商量,项康也只好暂时把对虞家小丫头的思念暂时放在脑后,和项它一起匆匆赶来三叔母家里了解情况。

    两位叔母都在三叔母家里,三叔母的两个亲儿子项睢和项猷也在,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也陪同在旁,看到项它把项康领进门来,三叔母先是叫项它到了门外盯着,然后满面喜色的对项康说道:“康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壮士是你韩良韩叔父的家人韩离,他带来了你三叔父的亲笔信。”

    间接受过韩良的恩惠,项康当然是赶紧与韩良的家人互相见礼,询问项伯现在的情况,韩良家人答道:“项公子放心,项公他在下邳一切安好,他还知道公子你近来的一些情况,对你赞不绝口,要小的给你带个口信,叫你多替他看着些家,下相项家现在什么都指望你了。”

    “多谢壮士,请壮士告诉我的叔父,请他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两位叔母的。”项康套。

    “康儿,这是你三叔父的信。”三叔母拿出了一块写满字的白布,递给项康说道:“你三叔父还有事要请你帮忙,你快看看。”

    “项伯怎么也会有事要找我帮忙?”项康心中纳闷,赶紧接过白布细看,然后项康的脸色很快就有些微变,原来项伯寄书回家的原因,竟然是他在下邳也见到了从侍岭亭贩卖过去的钢刀,还知道这种利器竟然是出自项康之手,张口就向项康讨要五十把钢刀,还要项家兄弟直接把钢刀送到下邳去交给他。

    “五十把刀?”项康惊讶出声,赶紧向送信的韩离问道:“韩壮士,我叔父怎么会要这么多刀?他要做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道。”韩离摇头,又说道:“项公只是吩咐,说请项公子你尽快把事情办妥,他在下邳等你好消息。”

    “可我上那里去准备这么多刀?”项康叫苦,说道:“侍岭亭的铁匠铺是我和冯仲合伙开的,里面有他的人盯着,我打这么多刀送到下邳,冯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虽然他现在已经和我是朋友,可他毕竟还是官府的人,如果知道了我叔父的下落,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离也十分为难,说道:“项公只是请公子你尽快把事情办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项康更加无奈了,那边项猷却突然开口,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阿弟,铁匠铺有你的一半,区区五十把刀,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是啊,康儿,你叔父难得向你开一次口,你不管怎么都应该帮帮他的忙。”三叔母也有些焦急的说道:“你想想办法,反正刀就是你带着人打的,多打五十把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叔母,你知不知道侍岭亭的一把刀,现在在市面上要卖多少钱?”项康苦笑,说道:“一千钱,一副犀牛皮的铠甲才只卖一千三百多钱。还有,就算官府不禁止刀剑买卖,一口气打这么多刀出来送去下邳,官府怎么可能不起疑心?官府如果追查下去,万一发现了三叔的下落怎么办?”

    听项康说得有理,素来通情达理的三叔母不由露出了担忧神色,近来与项康明显隔阂了许多的项猷却冷笑说道:“悄悄的打不就行了?大不了我们兄弟一起动手帮你打,反正我们也都干过这样的活,再白干一次也没什么。”

    很清楚项猷与自己隔阂的原因,为了兄弟团结和睦项康也不理会,只是皱着眉头盘算,片刻后,项康下定决心,咬牙说道:“二十把,我现在手里有点积蓄,大概够二十把刀的一半利润,我把我的钱拿给冯仲,就说是我卖到其他地方赚的,这样他才不会起疑心。”

    “可项公要的是五十把。”韩离满脸为难。

    “我现在只拿得出二十把。”项康摇头,说道:“请韩壮士把情况告诉我叔父,请他也体谅我的苦衷,等过上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他再弄一些。”

    总算不是白跑一趟,又见项康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韩离也只好点头答应,项康则又因为铁匠铺里没有这么多的存货,只能是要求韩离再等一两天,韩离也答应了,项康这才告辞离去,匆匆返回铁匠铺去督造钢刀。

    有时候好心就是没有好报,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项康咬着牙齿半价买刀送给狮子大张口的项伯,然而项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刚走,满腹嫉妒的族兄项猷后脚就在两位叔母面前抱怨开了,话里话外都是埋怨项康没有良心,忘恩负义,连叔父的‘小小’请求都不肯满足,是典型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还好,两位叔母都十分通情达理,不但没有帮着项猷指责项康,还一起叫项猷也体谅项康的难处。结果本来就妒忌项康到了极点的项猷更是火大,干脆说道:“娘亲,刀准备好了,我和韩壮士送去下邳,我想父亲了,想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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