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猷的无理取闹虽然影响到了项康的心情,却并没有影响到项康建设嫡系军队的计划,在破烂小院里睡了一个早上后,项康就把项猷的事暂时放在了一边,匆匆跑到亭舍找到已经被正式任命为东乡游徼的冯仲,向他借了一把老旧的秦国军弩,带回自己的破烂小院拆开研究,想尝试看看能不能仿造军用秦弩。

    大名鼎鼎的大秦军弩果然名不虚传,即便冯仲借给项康的这把秦弩至少已经有十五六年的历史,左肩有伤的项康依然还得用吃奶的力气才能拉开,试射时在十步以外也能轻松洞穿三寸厚的木板,而再拆开弩身后,弩身里的精密零件和坚固构造更是让项康看得是赞不绝口,压根不敢相信在青铜时代末期竟然能有如此高超的铸造工艺,如此先进的机械技术。

    研究的结果是仿造并非没有可能,倘若不去考虑什么时间和成本,项康相信自己应该有把握用钢铁铸造出秦弩的青铜零件,仿造出铁质的秦弩,但期间花费的时间肯定十分漫长,同时研究秦弩的木臂和筋弦也肯定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所以项康只稍一盘算,就果断放弃了仿造秦弩的努力,决定先采用民间强弩做为自己军队的火力补充,等将来有了机会和时间再仿造装备军用强弩。

    民用强弩当然要比军用弩容易弄到,不过当项康向冯仲提出想请他帮忙采购民间能够买到的最好强弩时,冯仲却表情有些为难的说道:“兄弟,不是大兄不帮你,是我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新庄亭那边出了一起命案,县里催得紧,我正忙着办那个案子,没时间去帮你仔细挑选,你看是不是……。”

    “没事,没事,自家兄弟,说明白就行了。”项康知情识趣的赶紧打断,说道:“没事,大兄你忙你的,我家那些兄弟天天闲着没事干,我拿钱给他们,叫他们去市面上帮我选就行了。”

    冯仲点头,又向项康表示了歉意,项康笑着摆手不在意,马上拿着钱回到了二叔母家,请二叔母交代成天东游西逛的项家子弟,让他们帮自己到市面上去挑选采购强弩,二叔母一口答应,也在当天晚上就把项康的任务交托给了回家来吃饭的项家子弟,让他们尽快给项康帮忙买到。

    项家子弟也确实比较齐心,对自家人的事从不推托,事隔仅两天,项庄、项冠等人就带着十五把长短不一的民用硬弩和配套的箭支来到了项康的面前,还一见面就嚷嚷道:“阿弟,请喝酒,这两天为了你这十五把弩,我们可是把周围的市集都给跑遍了,试了好几十把弩才给你挑出最好的十五把来。”

    笑呵呵的谢过了自家兄弟的努力,又检查了这些弩发现确实都是上好的狩猎用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自家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的项康忙响应兄弟们的号召,拿出钱叫人去陈大娘的酒肆买酒买肉,在自己的破烂小院里款待项家子弟。

    还是到了酒肉买来的时候,项康才发现与自己已经彻底生分了的项猷没在项家子弟的人群中,担心这小子真的跑到下邳去找韩离打听消息,项康忙向项猷的弟弟项睢问道:“阿哥,项猷阿哥呢,他怎么没来?”

    “出门去了。”项睢答道:“今天他说他有事,带了点干粮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没说他去那里?”项康忙追问道。

    “问了,他不说,只说有些事要办。”项睢如实答道:“我问他要不要我也一起去,他说不用,我就懒得管他了。”

    “这小子,该不会真的去了下邳找韩离吧?”项康的心里有些打鼓,可是又不敢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只能是把这事暂时藏在心里,继续陪着项家子弟有说有笑,喝酒吃肉,畅谈高歌。

    心里有了这个疙瘩,项康当然有悄悄留心项猷的动向情况。不过还好,虽说项猷当天晚上并没有回家,但是到了第二天下午时,项猷就又重新出现在了侍岭亭,晚上项康故意跑去找项家子弟一起吃饭时,项猷也谈笑还算正常,并没有什么拿到项康把柄的得意张狂神色,也没有故意撇开众人向项康发出威胁,始终没有单独和项康说一句话,项康也这才稍稍放心,知道项猷昨天应该不是悄悄去了下邳——不然这话,以这小子的脾气,九成九会马上拿出韩离的口供做威胁,逼着自己帮他娶虞姀小丫头。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一直风平浪静,项猷一直没来找项康,项康则一天到晚除了忙着操练民兵,就是忙着打理铁匠铺的事,也渐渐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然而就在这时候,同样忙得成天不见人影的冯仲却突然派门魏山给项康带话,说是东乡大兴亭送来消息,凌县与大兴亭交界处的孟湾一带,新近冒出来一股人数不详的盗匪,有随时流窜进大兴亭做案的可能,让项康做好准备,以便随时带着东乡民兵去大兴亭增援,捕拿盗匪。

    “大兴亭?”项康努力回忆了一下那边的情况,有些奇怪的向来带信的魏山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兴亭和凌县交界的那一带,好象没有什么象样的山林啊?就是树林也不多,怎么会有盗匪在那里盘踞?”

    “回项公子,这个小的不知道。”魏山如实回答,又说道:“不过大兴亭小的也去过,是记得那边没什么象样的山林湖泊,不象是适合盗匪盘踞的地方。”

    心中觉得奇怪,可是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项康只能是向魏山吩咐道:“回去告诉冯大兄,就说我知道了,叫他放心,只要大兴亭那边有需要,我马上就会带着民兵过去。”

    事还没完,才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冯仲就亲自跑到了项康的面前,说道:“兄弟,恐怕得麻烦你和我去大兴亭那边跑一趟了,大兴亭那边刚才给我带信,说是昨天晚上有几个凌县的盗匪越境作案,杀了一个正在耕地的大兴亭人,抢走了一头牛,我得去查案,也得去看看那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你如果方便的话,把你的民兵队带上,和我一起过去,看看能不能把那股盗匪给剿了。”

    大兴亭的富户同样是出了钱粮帮项康组建民兵,拿人手短,这样的要求项康当然不能拒绝,所以项康马上一口答应,让冯仲先去大兴亭调查情况,自己马上带着民兵跟去大兴亭帮忙。冯仲答应,又吩咐道:“记得把你的兄弟们都叫上,他们的身手好,关键的时候能给我们帮大忙。”

    项康一口答应,当下项康一边集结民兵分发此前装备的武器——打一群小蟊贼可用不上斩马刀和钩镶,犯不着暴露自己的机密,一边派人去联络项家子弟,请项家子弟随着自己同去大兴亭。然而十分不巧,派去和项家子弟联络的铁匠铺学徒两手空空的回到了项康的面前,报告说项家子弟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游玩,还不知道去了那里,所以没能把信带到。项康无奈,只能是叫这个学徒等项家子弟回来了再知会消息,自己领了五十个民兵南下,匆匆赶往大兴亭这边而来。

    到得大兴亭时,时间已是下午的接近申时,先到一步的冯仲也已经把案情基本查清,确认那个被杀的百姓确实是死于凌县盗匪之手,还探得消息,知道那股盗匪目前是活动于距此不远的凌县境内的登山一带。项康听了忙问道:“大兄,那你联系过凌县那边的亭舍没有?他们怎么说?”

    “联系了。”冯仲答道:“他们说已经把情况报告到了凌县县里,等县里拿主意,还说我们如果愿意越境剿匪的话,他们可以给我们帮忙。”

    言罢,刚当上正式游徼的冯仲为了立功出风头,正打算拉着项康一起过去抓贼,不曾想却突然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忙问道:“兄弟,你的那些堂兄弟呢?怎么一个都没来?”

    “不知道去那里玩了。”项康答道:“叫铁匠铺的学徒给他们带了话,叫他们回来了马上来这里找我,不过不知道他们今天什么时候回侍岭亭,今天能不能来。”

    “那算了。”知道项康有多少武艺的冯仲马上打消了立即越境剿匪的念头,改口说道:“兄弟,那这样吧,我们今天在大兴亭先住一晚上,等摸清楚了那股盗匪的情况再决定该不该越境剿匪。”

    猜到冯仲是信不过自己的打架本事,在这方面确实不怎么样的项康也没点破,只是点头答应,当下冯仲一边叫大兴亭的亭长给自己和项康一行安排住处,一边派本地亭卒越境去打探消息,了解那股凌县盗匪的更多情况,准备等擅长打架敢拼命的项家子弟到来,然后再和项康一起越境剿除那股敢跑来下相作案的小蟊贼。

    …………

    侍岭亭这边,其实下午申时还没有过半时,被项猷硬拉着去下相西北部皂河亭游玩的项家子弟,就已经勾肩搭背的有说有笑着回到了侍岭亭,铁匠铺学徒也在第一时间把项康的情况告诉给了他们,然后项庄和项冠等项家好手倒是毫不犹豫,马上就要领着项家子弟南下大兴亭和项康会合,然而项猷却拦住了他们……

    “阿哥,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去吧。”项猷振振有辞的说道:“你看我们玩了一天又饿又累,就算去了大兴亭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家吃饭,好生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去大兴亭给项康和冯大兄他们帮忙也不迟。”

    虽说项猷的话也颇有道理,然而项庄却还是有些担心,说道:“万一那边突然出事怎么办?项康身上的伤可还没好,武艺又那么差,遇上了事怎么办?”

    “没事,有冯大兄他们在,不会出事的。”项猷安慰,又说道:“再说了,项康还把他的民兵队也全都带过去了,那些人会保护项康。走走,还是先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拗不过同是自家兄弟的项猷,项庄只好是被项猷拉着回家吃饭,然而项庄和项家子弟却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项猷此刻的眼中,正闪烁着得意的阴毒光芒……

    …………

    大兴亭这边,因为大兴亭的亭长崔排不但是冯仲的下属、还是冯仲旧友的缘故,当天晚上,项康和冯仲当然在大兴亭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款待,即便项康一再推脱,却还是被崔排和冯仲硬拉上了酒席陪着他们喝酒,知道冯仲高升和项康有关的崔排还刻意奉陪,一直缠着给项康敬酒不断,项康无奈,也只好陪着他们开怀畅饮,很快就喝得七七八八,脸红脖子粗。

    还好,项康是个很懂得克制的人,喝得差不多了就坚持不肯再喝,还反过来劝冯仲和崔排不要再喝下去以免误事,正喝得高兴的冯仲却笑着说道:“能误什么事?咱们这么多人在大兴亭,凌县那股盗匪吃了豹子胆了,还敢来大兴亭闹事?没事,继续喝,难得吃老崔一顿,今天晚上咱们要把他喝得肉痛,下次才不敢在酒场上和我们叫嚣。”

    可能是故意打冯仲的脸,恰在此时,门外一个大兴亭的亭卒突然来报,说道:“禀冯游徼,禀崔亭长,亭舍外有本亭的农人首告(报警),说凌县那股盗匪又窜进了我们亭,可能是打算继续抢东西。”

    “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凌县那股盗匪?”崔排赶紧问道。

    “看清楚了,那个农人说那伙盗匪打着火把,还都拿着武器。”亭卒如实答道。

    “干他娘!”已经喝得有些头脑发热的冯仲破口大骂,说道:“胆子不小,本游徼就在大兴亭,他们居然还敢打着火把来抢东西!老崔,项兄弟,马上把你们的人叫起来,咱们一起去找他们算帐!”

    “打着火把来做案?”项康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那里不对劲,再加上情况紧急,项康也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放在脑后,赶紧起身出门,冲到东乡民兵的住处,命令自己亲手组建操练的民兵立即集结,带着他们匆匆回到大兴亭的亭舍门前侯命。

    带着民兵回到大兴亭的亭舍门前时,冯仲带来的几个亭卒和崔排手下的亭卒门都已经聚集在了门前,冯仲命令来报警的百姓带路,领了项康和崔排等人立即出动,打着几支火把一路向东南而来,也很快就看到了那伙打着火把流窜进下相的凌县盗匪。

    那伙盗匪的人数只有十几个人,而项康这边除了五十名民兵外,还有冯仲和崔排带看来的十几个亭卒和武装门,所以才刚远远看到冯仲和项康等人出现,那伙盗匪马上就齐发一声喊,撒腿就往凌县那个方向跑,人多势众的冯仲和项康等人喊叫着紧追不舍,也很快就跟着他们冲进了凌县境内。

    还是一路追到了地形相对比较复杂的登山一带后,那伙盗匪才想起抛下醒目火把冲进树林,冯仲欺负他们人少,当即命令全力追赶,名誉上隶属于冯仲管辖的项康依令而行,领着民兵队直接冲进了树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项康却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暗道:“不对啊?今天我们这么多人来大兴亭查案,登山这边距离大兴亭又才区区几里路,凌县这股盗匪,就算全是瞎子听也能听到这一情况啊,怎么还敢流窜进大兴亭做案?”

    “还有,火把也不对!”项康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心道:“这伙盗匪才十几个人,就算全部拿着武器,也就算我和冯仲没带着人来大兴亭,大兴亭这边只要能够提前发现他们,光是召集百姓拿着锄头叉子也能对付他们,他们怎么还敢打着火把大张旗鼓的流窜进大兴亭?他们是昏头了?还是故意这么做?”

    想到这里,项康赶紧观察四周环境,然后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里吓一跳——这一带的地势是比较平坦,但树林相对来说最为密集,树林里到处都是杂草、树木和乱石,也处处都是可以隐藏伏兵的地方,黑压压的树林还象一张无形的巨口一样,已经悄无声息的把自己和冯仲等一行人吞噬进了口中。

    “项兄弟,楞着干什么?快追啊!”旁边的冯仲拉了一把项康,催促道:“十几个盗匪,按照我们大秦律已经算是群盗了,抓到一个活口就是十四金,拿到一个脑袋也有七金啊!”

    被冯仲拉着向前走了两步,项康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心里说道:“可是不对啊?如果真有伏兵的话,那这伏兵是针对谁的?想把我们这么多人一口吃掉,盗匪能有这么多人手吗?如果真有这么多盗匪有实力把我们六十多个人一口吃掉,凌县那边应该早就动用军队追杀这股盗匪了,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这里逍遥法外?这里可不是马陵山,剿匪不象在马陵山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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