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叔的酒羊确实是项康派人送来的,不过羊和酒却不是项康掏的腰包,另外决定给周叔送酒送羊,也是陈平给项康出的主意。

    这事情说起来还有些话长,事发的同一天下午,之前在项康这里混吃混喝了好几顿的刘老三终于良心发现,拉了一车酒挑了几支鸡鸭,又牵了一些猪羊,跑到项康这里来还礼,还想借项康的地盘宴请项家子弟,联络一下与项家子弟的感情。

    不在刘老三自己的军营里设宴,却偏偏跑来自己的营地里请,刚开始项康还有一些不解刘老三的举动,但是站在刘老三的角度上仔细再一思量后,项康又很快就发现了刘老三的高明之处——项家子弟中,只有自己与刘老三的关系比较亲密,刘老三如果在他的营地里设宴,项家子弟或是和他没有那个交情,或是担心安全,肯定会有不少人找借口回绝。而借自己的地盘设宴款待项家子弟就可以避开这些顾忌,同时还可以把更多的人情卖给项家子弟,不至于掏了腰包还白忙一场。

    暗暗钦佩刘老三的心细如发之余,项康也还算给面子,马上就派人去邀请项家子弟过营饮宴,结果除了正好有事的项声和项它之外,其他的项家子弟包括霸王大哥项羽在内,全都欣然应邀,屁颠屁颠的跑来项康这里白吃白喝,让刘老三结识了绝大部分的项家子弟。

    没什么烦人的事需要商谈,纯粹就是为了大吃大喝,在这方面颇为投缘的刘老三和项家子弟当然都吃喝得十分高兴,还兴致勃勃的在项康的中军大帐里玩起了投壶,项康也跟着玩了两次,可惜身手太差命中率奇低,很是被罚了不少的酒,没有什么公事的项康也难得没有耍赖推托,在众人的嬉笑声中老实将罚酒全部饮下。

    好不容易把罚酒全部喝完后,肚子撑得厉害的项康只能是坐回去休息喘气,不意在旁边作陪的陈平突然说道:“右将军,怎么周叔周将军回了魏营之后,就再没回来看过我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应该不会吧。”项康顺口回答道:“应该是他军务繁忙,没时间回来。”

    “在下是真的想他了。”陈平叹了口气,又说道:“右将军,反正今天的酒肉很多,要不咱们派个人给他送一些过去,请他和我们一起享用,也顺便提醒一下他,让他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们。”

    很是奇怪看了陈平一眼,项康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项康当然不是舍不得给周叔送酒送肉,而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项康不想暴露自己对周叔的格外赏识,同时更不想让刘老三和项羽发现周叔的与众不同之处。所以项康稍一盘算就说道:“改天吧,今天的酒肉是刘大兄带来的,我们不能拿他的酒肉却给我们做人情。”

    也是项康倒霉,正好另一边的刘老三隐约听到了自己和陈平的谈话,还忍不住好奇问道:“项兄弟,你刚才说什么,不能拿我的东西做人情?我们兄弟俩是什么交情,还用得着有这些顾忌?”

    陈平的举动依然让项康觉得奇怪,见刘老三开口询问,一向处事谨慎的陈平竟然抢着说道:“沛公,是这么回事,我们右将军和魏营的周叔将军关系十分亲密,刚才无意中提到他,右将军突然想给他送一些酒肉过去,请他一起享用,可是又担心沛公你觉得右将军是在拿你的东西做人情,所以有些顾忌。”

    刘老三一听大笑了,说道:“项兄弟,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刘大兄,你刘大兄,是那种抠门小气的人么?快快,派人去把你那位好友周将军请来,我们一起饮宴,也顺便让我也认识一下你那位好友。”

    知道刘老三看人的眼光有多准,项康当然不敢给他引见还没有被自己收揽到手的周叔,赶紧摇头说道:“刘大兄,还是别让周将军为难了,他的脾气我清楚,一是不喜欢热闹,二是特别忠于职守,天已经黑了,他肯定不会过来,刘大兄你想和他结识,还是等下次有机会吧。”

    “是吗?”刘老三隐约发现项康没说实话,可是也没点破,只是改口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不过兄弟你也别气,我这里酒肉很多,你如果想给周将军送一些过去,用不着气,只管拿去就是了。”

    怕项康拒绝,陈平赶紧又说道:“右将军,既然沛公也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别气了,在下这就替你派人给周将军送两坛酒和一只羊过去,你看如何?”

    陈平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项康当然也没了其他办法,只能是含笑点头同意,陈平也这才安排人手,打着项康的招牌去给周叔送酒送羊,嘴角边还一直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知道魏豹这下子就算不想生出警觉和想起某人来都难了。

    酒羊送出去后天色已晚,但因为众人的兴致相当不错,酒宴却依然还在持续,一直吃喝说笑到将近二更都没有任何散场的意思,酒量不怎么样的项康还被喝酒海量的项羽、项悍和项庄等人灌得脸红脖子粗,几乎当场醉倒。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项康只能是举手投降道:“各位阿哥,我实在喝不下去了,饶了我吧。”

    “不行!”项冠嚷嚷道:“平时打仗的时候你耍赖就算了,今天没事你如果再不喝趴下,今天你就别想回去休息。阿哥阿弟,一起上,按着康弟灌酒,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准我们在军营里喝酒了。”

    因为作战时严格禁止饮酒,项康之前在这方面确实把普遍好酒的项家子弟得罪得不轻,所以听了项冠的叫嚷,已经喝上了劲的项家子弟个个响应,包括霸王大哥项羽在内,全都冲上来把项康按住,捏住了嘴强行灌酒,项康挣扎求饶,刘老三拍手叫好,其他的少帅军文武跟着起哄,大帐里笑成一团,也乱成一团。

    惟有陈平没有跟着起哄,因为就在项康被按倒的时候,帐外忽然探进了一个脑袋,还向陈平招了招手,陈平认出那人是自己的手下,忙起身出了帐外,所以才没有跟着胡闹。

    “放开,我自己喝,咳咳,放……,我自己……。”

    项康被灌得酒水咳满胸膛的时候,陈平突然从帐外回来,还一进帐就紧张的大喊道:“右将军,大事不好,周叔将军走了!”

    按住项康的项家子弟先是被陈平弄得一楞,接着又突然吃了一惊,被四五个人按住的项康,竟然就象打了鸡血一样,忽然一下子就推开了他们坐了起来,还死命顶住了项羽的手,惊叫问道:“他走了?他为什么要走?去了那里?”

    “周将军为什么要走还不知道。”陈平擦着汗水说道:“不过我的人亲眼看到,他骑了一匹马,独自出了魏国军营,去了萧县的方向。”

    飞快说完,陈平又一边转身出帐一边大声说道:“右将军稍等,在下这就去替你追他!”

    “我和你一起去!”项康大吼了一声,飞快挣脱项家子弟的纠缠,连洒满酒水的衣服都来不及换,大步就冲出了以帐外。

    “出什么事了?”

    项家子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刘老三则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三角眼,马上就跳了起来,跟着项康冲了出去。项羽见了也没犹豫,赶紧同样跟上,扔下其他的项家子弟在大帐里面面相觑,益发的糊涂奇怪。

    不说项家子弟接下来的反应,单说项康冲出了大帐后,随着陈平只是直奔马厩,在马厩里各自牵了一匹马就立即打马出营,慌张得刘老三和项羽先后跟来也没发现,出营后只是直奔萧县方向。

    甚是凑巧,是夜天气极好,繁星满天,明月当空,夜景甚是美丽,可惜项康和陈平都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夜色,在这个仿佛熟悉的环境中,快马加鞭的只是沿着道路疾驰,期间还不断大喊,“周叔,周将军!周叔!周将军!不要走,等等我们!”

    很可惜,月色虽好,即便是在夜间也视线开朗,可项康和陈平打马加鞭的一口气冲出了二十余里路,竟然一直都没有看到周叔的身影,相反的,倒是骑着乌骓马的项羽追了上来,一见面就冲着项康怒吼,“阿弟,你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你出来跑这么远做什么?”

    “阿哥,你别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项康懒得和项羽解释,踢着马只是继续向前疾冲,项羽无奈,只能是打马紧随,然而又往前冲了十来里,周叔的身影却依然不见,项康心急如焚,忍不住向陈平问道:“陈平,你的人看清楚没有?周叔是不是往这边来了?怎么追了这么远,还没看到他?”

    “这个……。”陈平也万分为难,说道:“在下也是听手下人说的,周将军到底有没有往这边来,在下无法肯定。”

    “听到没有?”旁边的项羽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找的人,到底是不是往这边来的还不肯定,别追了,回去另外想办法找吧。”

    追了许久都没有结果,项康也有些犹豫,下意识的勒住马盘算,这时,骑术甚好(擅长逃命)的刘老三也追了上来,从陈平和项羽口中问得事情经过后,刘老三也劝道:“兄弟,别浪费时间了,追了这么久都没有追上,你那位朋友肯定是走了其他的路,或者是去了其他的方向,再追下去只是白费力气,回去吧。”

    犹豫了一下后,陈平也劝道:“右将军,要不回去吧,反正彭城周边数百里,都是我们的控制地,周将军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多远,回去安排人手仔细寻找他吧。”

    项康不吭声,盘算了一下后,项康还又一咬牙,说道:“不行,你们回去,我继续追,那怕是追到萧县,我也一定要把周将军追回来!”

    言罢,项康一夹战马,又沿着道路向西狂奔,项羽怒骂,陈平和刘老三也一起唉声叹气,可是又担心项康一个人在夜间赶路会遇到危险,只能是一起打马跟上,遥遥的尾随着项康继续追赶。

    “周叔,周将军!周叔,周将军!”

    一路狂吼着又追了十余里路,就在项康脖子都已经喊哑,心里也逐渐绝望的时候,奇迹出现,月光下,一名骑士突然出现在了道路之上,还勒住了马回头张望,显然是已经听到了项康的叫喊。项康看见他的影子心中大喜,赶紧打起精神疯狂催马,逐渐拉近了与那骑士的距离……

    “项少帅,怎么是你?”

    周叔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时,项康就象是听到之音,一下子就全身松懈了下来,可是张开了嘴巴后,项康却直接哭出了声音,哽咽着说道:“周将军,你让我好找啊!”

    “项少帅,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周叔再次惊讶询问。

    “我来干什么?我当然是来追你!”项康声音沙哑,直接在马上一把拉住了周叔的袖子,含着眼泪说道:“你为什么要走?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为追上你,吃了多少的苦?”

    借着月光,清楚看到了项康满脸的汗水和满身的灰尘,还有根本来不及更换的狼狈衣着后,周叔难免心中感动无比,说道:“少帅恕罪,末将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魏豹将军要把我赶出军营,我受不了这个窝囊气,所以才想回魏地老家。”

    “他不要你,我要!”项康大声吼道:“魏豹他有眼无珠,把将军你的绝世大才弃如敝履,我不是瞎子,我要你!到我这边来,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周叔犹豫,项康却是越吼越大声,“周将军,你还犹豫什么?如果你觉得我不配让你为我效力,我就向叔父举荐你,请他重用你!但是你绝对不能走,我们楚国的军队,绝对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大才!”

    嘶吼着,项康还干脆翻身下马,当道拜伏于地,带着哭腔吼道:“周将军,我求你了!”

    委屈和感动的眼泪终于涌出了周叔的眼眶,翻身下马之后,周叔同样向项康拜倒,拼命叩首,嚎啕大哭着说道:“少帅知遇之恩,周叔即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少帅的恩情之万一。既然少帅如此看重周某,那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了,周叔对天发誓,从此以后,一定全力辅佐少帅成就大事,永不背叛!”

    终于听到周叔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项康顿时泪如泉涌,与周叔对面相拜,一起哭成一团。

    这时候,项羽和刘老三等人也已经先后来到现场,结果看到项康终于还是成功追上了周叔,整件事的幕后黑手陈平当然是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总算是没有白替项康忙活一场。项羽却是满脸不屑,很是不解堂弟项康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貌不惊人的周叔,刘老三却是暗暗钦佩,暗道:“不管这个周叔是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从此以后,此人恐怕绝对不会离开项兄弟了。项兄弟笼络人心这一手,我也得好生的学上一学。”

    就这样,靠着项康的坚持不懈,被历史埋没的军事天才周叔终于还是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心甘情愿的成为了项康的帮凶走狗,同时这件事也在楚军营地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就连项梁都被惊动,忍不住骂了几句项康的胡闹,为了一个被魏军抛弃的无名小将,竟然扔下军队不管去追这么远。

    不过还好,项梁还是发自内心的疼爱项康这个争气侄子,除了臭骂了项康几句外就再没追究,另外在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后,项梁还亲自出面替项康擦屁股,把魏豹请到面前耐心解释,说自己绝对没有任何试图强行吞并魏军残部的意思,并承诺在拥立了楚王之后,也把魏豹立为魏王,还答应给魏豹补充一些兵力,让魏豹去收复魏地城池。魏豹听了大喜,不仅当众向被自己误会的周叔致歉,还答应了项梁的要求,让周叔成为项康的部将。

    终于成功的招揽到了自己垂涎已久的周叔之后,项康的运气也突然变得好了许多,先是虞妙戈羞答答的告诉项康喜讯,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接着项康和周曾的老部下孙拱又从东海郡送来书信,说是他寻访到了正在民间给人放羊的楚怀王玄孙熊心,还已经派人把他从东海往彭城送来。项康闻报大喜,赶紧过营向项梁报告此事,结果项梁也不问孙拱找到的人有没有确认真是楚王后裔,张口只是问道:“年龄有多大?”

    “今年十七(虚岁)。”项康如实答道。

    “就他了!”项梁当场拍板,吩咐道:“康儿,你马上和宋义率领一支人马北上迎接那位楚王后裔,接回来我看了只要满意,我们马上拥立他为楚王。”

    依照项梁的命令,项康和楚国令尹宋义当即率领一千兵马北上去迎接熊心,并顺利与熊心相会于彭城通往傅阳的驰道之上,结果在看到熊心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时,铁杆的楚国王室拥护派宋义当然是心叫不妙,立即猜出项梁如此看重熊心的真正目的——和已经过了三十而立之年的景驹相比,只有十六七岁的熊心当然更容易控制得多。

    从表面上看,年龄比项康还小的熊心似乎确实比较容易操纵,说话不但气,还明显带着小心,另外在得知了项康的身份之后,熊心还拉住了项康的手,无比诚恳的说道:“右将军,多谢你了,我们楚国的王公之后每一个人都必须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首举义旗,力破暴秦,夺回无数旧楚土地,我们这些楚国的王公之后,怎么可能会有出头之日?请将军放心,今后但有机会,熊心一定全力回报将军的盖世奇功。”

    “公子言重了,那些都是末将应该做的。”项康嘴上谦虚,心里却冷哼道:“装得真象,如果不是多少知道一点你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恐怕我也得被骗过去。不过没关系,你装得越象,就越有当上楚王的机会,我嘛,当然也更有混水摸鱼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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