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本来就深,茂密的枝叶又吞噬了月光星光,将荆棘藤蔓丛生的树林变得更是一片漆黑,深手难见五指,雨水又将堆积多年的落叶浸泡发酵,将地面变得又湿又滑,行走在其间,只要稍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被绊倒挂到,一头撞在树上,乃至一脚踏进齐腰深的淤泥,陷入沼泽,更或是掉进深坑。

    如果是换成了在平时,那怕是最为熟悉地形道路的当地猎人,深夜里也绝对不敢深入到这样的密林深处,然而在这一个晚上,以彭越景嘉为首的数千彭越军将士,却只能依靠不多的一点火把光芒照明,在这一片区域辽阔又蛇虫横行的密林中奔逃遁窜,狼奔兔逐,仓皇逃命。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摔倒跌倒,撞在树上的闷哼声,荆棘撕破衣服的破裂声,掉进了泥沼陷坑的惨叫求救声,一起此起彼伏,不时还有被惊动的虎啸声和狼嚎声传来,躲藏在杂草深处的毒蛇也不时窜出,重重一口咬在打扰它休息的路过人体身上,但这一切都没有能够阻拦彭越军将士逃命的步伐,因为就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垂死惨叫声和求饶声音也在时刻传来,无数打着火把追击的西楚军将士也在快速追来,他们只要稍一停歇,马上就有可能被西楚军将士追上,惨死在深恨他们入骨的西楚军将士剑矛斧戈之下。

    项羽领导下的西楚军本来就是以残暴闻名,这会好不容易揪住了曾经攻入过他们国都又无数次骚扰过他们粮道后方的彭越军,还是处于痛打落水狗的优势地位,西楚军当然不会对彭越军有任何的手下留情,一度心存幻想的彭越军将士看到跪地投降的同伴同样被毫不留情的残杀后,也明白了他们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所以不管黑夜中的密林深处究竟有多么危险,彭越军将士也只能是拼命向前,远离后面那些比猛兽毒蛇更加恐怕恐怖的西楚军敌人。

    彭越和景嘉等人更是如此,被西楚军追上击溃后,见势已极,彭越和景嘉除了果断抛弃帅旗放弃指挥外,又早早就换上了普通士卒的衣服,还连在林间行动不便的马匹都果断放弃,步行着只是往密林深处逃命,更来不及辨别什么方向道路,一个劲只是往黑暗处钻,怕的就是逃得慢了,被后面的西楚军将士追上生擒活捉,押到项羽的面前遭受比死还惨的下场。

    也还好,漆黑的密林同样给西楚军的追击造成了巨大困难,靠着求生的**支撑,也靠着几分运气,接近黎明的时候,彭越和景嘉等人还是十分幸运的摆脱了西楚军的追击,逃到了一处林间开阔地稍做休息,然而即便如此,不管是彭越景嘉还是普通士卒,上上下下全部都是身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被荆棘乱石挂出来的血痕伤痕,景嘉还在逃亡中崴伤了脚,全靠卫士搀扶才勉强逃到这里。

    匆匆吃了一点游击战中从来不敢离身的干粮,又喝了一些带着土腥味的地面积水,稍微恢复了体力后,彭越这才定下心来清点身边的人数,结果让彭越眉头紧皱的是,除了他自己和景嘉之外,他身边余下的将领士卒已经只剩下了八十余人,还全部都是疲惫不堪,难以再战。而更糟糕的是,事前挑选出来的带路向导也已经在黑夜中失散,导致彭越等人目前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更不知道接下来往那走,往那一个方向去。

    彭越正犯愁的时候,又矮又壮也同样穿着普通士卒的雍齿突然站了出来,四下打量着周边环境,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片刻后,雍齿还又突然说道:“大王,彭柱国,这地方末将好象来过。”

    “雍将军你来过这里?”彭越诧异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过?”

    “二十多年前,老楚国还没有被暴秦灭了的时候。”雍齿回忆着说道:“那时候我还年轻,经常和刘季、卢绾那帮匹夫一起四处东游西逛,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好象还路过了一次这里,只是时间太长,记不太清楚了。”

    “雍将军,那你可还记得这里是那里?有没有什么路走?”还在揉脚的景嘉赶紧问道。

    雍齿不答,又仔细回忆了许久,雍齿才不是很有把握的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位置的话,这里应该距离泗水不是很远,往南走一段距离,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胡陵和鱼台亭,只不过时间太长了,我不敢担保有没有记错。”

    “往南走有小路?”彭越有些警惕的看了雍齿一眼,心说项羽驻军胡陵,肯定会往林区边缘派兵搜杀我们,往南走会不会出了林区自投罗网?这匹夫和项羽匹夫没有深仇大恨,该不会见情况不妙,想把我们卖给项羽匹夫保命吧?所以稍一盘算后,彭越又问道:“雍将军,那往北走或者继续往西走,有没有其他道路?”

    雍齿摇头,说道:“我只来过一次,不知道,我只肯定的是,如果继续往西走的话,应该能找到泗水,但是要走多远才能找到泗水我不知道,另外就我所知,胡陵的西北方向,好象就只有鱼台亭一个渡口可以过河。”

    言罢,雍齿又主动说道:“柱国,要不先往南走吧,只要能够找到通往鱼台亭那条小路,我就有把握领路走出这片深山老林了。”

    “彭柱国,那我们就往南走吧。”景嘉赶紧说道:“先找到雍将军走过那条小路再说,不然的话,如果干粮吃完了还没走出这片树林,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彭越不答,半晌才说道:“就算能够找到那条路,我们只怕会更危险,西楚贼军如果紧追着我们不放,肯定不会放过那条小路,我们在那条路上行军也只会更危险。”

    “但是彭柱国,如果往其他方向走,我们进了树林恐怕会有迷路的危险。”雍齿忙说道:“今天没有太阳,进了树林以后,我们没办法分辨方向,只有乘着现在我们还可以通过树木的枝叶辨别东西,赶紧向南走找到那条小路,我们才有希望走出去。”

    看了看周围过于茂密的树林,又看看头上的阴沉天空,彭越心中为难,旁边的景嘉则给雍齿帮腔道:“彭柱国,要不就往南走吧,这样才更有把握一点,反正我们人不多,就算遇到了西楚贼军,我们也可以赶紧藏进树林,不容易被西楚贼军抓到。”

    反复犹豫了许久,在没有把握自行走出这片密林的情况下,彭越才十分勉强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就麻烦雍将军带路,我们先往南走,先找到了你走过那条路再说。”

    雍齿答应,赶紧通过树木枝叶喜欢面向阳光这点,反复确认了东南西北的方向,然后又在休息了片刻之后,便亲自上前引路,领着众人小心翼翼的向南行进,去寻找自己当游侠时曾经走过一次的那条小路,景嘉靠着卫士搀扶走在中间,彭越则遥遥尾随在后,还早早就做好了见情况不对就钻进密林的准备。

    事实证明雍齿确实没有记错,向南艰难行进得数里路程后,雍齿还真的找到了那条他曾经走过的林区小路,而更让雍齿和景嘉等人欢喜的是,通过小路上的痕迹判断,在此之前,还肯定没有大股军队走过这条小路,也基本上可以肯定没有敌人抢在前面拦截封堵,所以彭越虽然还是多少有些担心,最后还是接受了雍齿的建议,决定去西面的鱼台亭渡过泗水。

    更让雍齿和景嘉等人欢喜的还在后面,沿着脚印不多的小路向西行进了一段路程后,先后有好些在夜战中失散的彭越军士卒赶来与彭越等人会合,很快就把彭越的队伍重新扩大到了两百多人,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彭越也这才稍微放心,知道只要能够顺利抵达雍齿所说的鱼台亭,就算是动手强抢,也一定能够抢到船只渡过阻拦在前面的泗水大河。

    很可惜,彭越和雍齿等人的好运气很快用完,又沿着小路向西行进了一段路程后,后方先是冲来了两三百人的彭越军残兵败将,然后还没有等彭越等人上前表明身份,要求这股败兵归队,冲来的败兵就已经抢先吼叫开了,“快跑!后面有西楚贼军!赶快跑!”

    话音未落,更远处已然出现了一支数量众多的西楚军追兵,吼叫着大步追了过来,彭越和雍齿等人见了大惊,赶紧撒腿就往西跑,脚上有伤的景嘉也是连滚带爬,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西逃,后面的西楚军则是见竟然又追上了一股大群敌人,欢呼之下追击更快,还靠着白天树林中光线比较充足的优势,死死咬住了彭越等人的尾巴。

    见此情景,彭越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快步追到了雍齿的面前,大喝命令道:“雍将军,你认识路,到最前面给我们带路,后面你不用管,只管带路就行了。”

    雍齿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赶紧加快脚步上前,也很快就靠着自己身体壮实冲到最前面带路,彭越则又安慰了脚上有伤的景嘉几句,交代卫士务必保护好景嘉,然后在景嘉千恩万谢之后,彭越却向自己最信的两个卫士使了一个眼色,向北面努了努嘴,两个卫士会意,也很快就利用众人都急着逃命的机会,赶紧跟着彭越突然脱离大队,消失在了北面的密林深处……

    彭越的独自逃亡非常及时,他的身影才刚在密林中消失不见,好不容易才逮住鱼群的西楚军追军就已经追上了后面那群彭越军败兵,象砍瓜切菜一样的把后面的彭越军败兵杀散,然后四散追击,而更后面的西楚军大队则继续追击,嚎叫着向雍齿和景嘉等人追来,雍齿和景嘉等人见了更是心慌,逃得更加慌乱间,也更加没有留意到彭越其实早就已经独自逃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当然就更别说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彭越军败兵了,雍齿和景嘉等人亡命逃窜间,人性的险恶也逐渐暴露,随着西楚军大队的越追越近,搀扶景嘉逃命的两个卫士招架不住心中的恐惧,突然齐发一声喊,一起扔下了崴伤了脚的景嘉快步逃命,景嘉见了大惊,赶紧大吼道:“你们干什么?带上我!带上我!我是你们的楚王!我是你们的大王啊!”

    景嘉的大喊当然没能叫回那两个卫士,相反的,后面的西楚军士卒却迅速追了上来,景嘉走投无路,也这才赶紧向南往密林里钻,然而崴伤的脚却注定了他跑不了多快,只是稍一转眼,两个西楚军士兵就已经追了上来,二话不说挺戈就往他的背后猛刺,鲜血飞溅间,穿着普通士卒衣服的景嘉只是发出了一声惨叫,马上就摔倒在了血泊中,以目前还被项康违心承认的楚王身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的西楚军大队人群中,亲自率军追击的刘老三当然不知道他已经为项羽立下了一个大功,紧盯着道路前方,刘老三只是面无表情的催促道:“吩咐下去,加快前进,再往前走十几里路就是鱼台亭了,到了那里再停下来休息,堵住了彭越贼军的过河道路再慢慢找大鱼。”

    命令传达后,实际上已经相当疲惫的西楚军将士强打精神,再次加快了追击速度,冲在最前面的雍齿等人当然也逃得更快,连滚带爬的只是沿着小路向西,期间雍齿还不断大吼,“快!快!前面没多远就是鱼台亭了,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过河,过了河就安全了!”

    再怎么快也没用,后面的西楚军追得太紧,雍齿身边的士卒因为体力严重下降的缘故,一直都在不断的掉队失散,甚至还没有等雍齿逃出密林,他身边的士卒就已经只剩下了十来人,而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逃到了林区边缘,才刚看到前面出现了开阔地带,雍齿又突然一脚踩滑,象景嘉一样的崴伤了脚,顿时痛得大声惨叫了起来。

    “雍大兄,快起来!我们扶你跑!”

    两只温暖的手及时伸来,一左一右搀住了雍齿,托着雍齿继续前冲,雍齿扭头张望,见搀住的自己两名士兵竟然都是自己当初从丰邑带出来的同乡老卒,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哽咽说道:“好兄弟,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将来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雍大兄,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一个同乡老卒喘着粗气说道:“如果逃不掉,我们一起死就是了。”

    雍齿点了点头,咬牙忍着脚上的钻心疼痛,含着眼泪一瘸一拐的继续前进,然而就在这时候,雍齿突然看到,扔下他独自跑到了前面的几个自军败卒逃到了树林边缘后,竟然不约而同的一起站住了脚步,外粗里细的雍齿见了大惊,下意识的脱口说道:“不会吧?难道前面也有西楚贼军?”

    惊疑归惊疑,在西楚军即将追上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依然还是催促雍齿和他的两个同乡继续西,结果好不容易冲到了林区边缘,往西面鱼台亭方向的开阔地带只看得一眼,雍齿不由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在事隔不到一天的情况下,再次吼出了同一句话,“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个时候,追得最快的几名西楚军士卒也终于追上了雍齿等人,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抡起武器往雍齿等人身上招呼,就已经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叫,“我在做梦?这么多汉贼?!”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一枚原始手雷在林间深处炸开,小路两旁的树林深处,一南一北突然同时杀出了两支打着赤红色旗帜的汉军队伍,呐喊着杀向还在拼命向西的西楚军刘老三所部,与此同时,早已列队守在小路出口处的汉军队伍也呐喊冲锋,毫不犹豫的杀向林间小路,已经追上了雍齿等人的几个西楚军士卒则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不是立即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就是赶紧掉头逃命,还一边跑一边绝望大喊,“快跑啊!汉贼!有汉贼的大军!”

    “我真不是在做梦!”雍齿激动跪倒,面向呐喊杀来汉军将士嚎啕大哭,“真的是汉王的军队!真的是汉王的军队!回家了!我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雍齿激动得号啕大哭的时候,刘老三却是在西楚军的大队里杀猪一样的嚎叫,“我是在做梦?这里怎么会有汉贼的伏兵?汉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提前布置好了埋伏等着我来钻陷阱?”

    再怎么嚎叫也没有用,不管刘老三再是如何的擅长安抚士卒,能够带着军队长途跋涉连续行军,西楚军将士在长距离追击战中严重消耗的体力也没有办法立即恢复,所以汉军布置在道路两旁的伏兵虽然不是很多,却也照样把筋疲力尽的西楚军追兵杀了一个措手不及,继而又将西楚军追兵杀得土崩瓦解,被迫向着东面来路逃命,汉军将士则紧追不舍,又逼着刘老三的军队象昨天晚上的彭越军一样,被迫在沼泽密布的树林中四散逃命,失散被俘无数。

    也还好,本身就擅长逃命,身边又有绝对可靠的猛将护卫,刘老三本人的安全倒是没有多大问题,然而在东逃期间,刘老三却打破脑袋都弄不明白,“汉贼是从那里冒出来的?鱼台亭这里虽然是渡口,但是位置偏僻,又是项羽匹夫的西楚本土,怎么会突然钻出来这么多汉贼?把我杀得这么措手不及?”

    同一时间的密林深处,因为距离过于遥远的缘故,彭越和他的两个心腹卫士并没有听到鱼台亭这边响起的喊杀声,一个劲的还是在密林深处逃窜,然而逃着逃着,此前从来没有来过这一带的彭越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情况……

    “这里是什么地方?方向,方向……,糟了,我们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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