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混蛋说反正他没见着,也没听他爷爷提到过。”姬钥耸耸肩,“三哥说他可能迷上了青楼的姑娘,所以怕人知道。”

    采蘩立刻没好气瞪姬三一眼,“别教坏小孩子。”

    姬三不以为然,“少年当风流,于良算是开窍晚的了,想当年我——”

    “三哥,我们对你的风流韵事没兴趣。”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家里要办丧事,他已回城却在相好的那里住,采蘩不会忘记的。“我师兄这会儿就不在家?”

    “不在。听说你被抓了,头一天急冲冲自己就说去打听消息,结果深更半夜才回来。我们都以为他有办法了,问他,他才陡然想起来的模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横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就没顾得上管他。今天你要放出来了,我差人去请他,负责他起居的小厮说他一早就出了门,我们才知道他这两天都这样。”姬三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是迷花了眼,是什么?”

    但采蘩想起于良那日跟她从土地庙回来就不对劲了,不但做噩梦,还生了病,一个大年过得畏畏缩缩。是她疏忽了,该早点问他的。

    “丁大。”想到就做,采蘩撩开窗帘,对骑马在侧的丁大道,“你们兄弟四个去找找于良,找到就把他带好回来。”

    “小姐,你身边不能没有人,让阿小留下吧。”丁大却也有主见。

    “这里有三哥在,而且我现在是刑司重点监视的人。还有衙役跟着,谁敢这时候找我麻烦。”不自由的好处在于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丁大往后看看紧跟的四个衙差,这才同意,带三个弟弟找于良去了。

    姬三瞧着采蘩,“你又想到什么我们想不到的事?”

    采蘩摇摇头,“没想到什么,只觉得我师兄不是那种逛花楼流连忘返的人而已。”

    然而,虽然派出了丁家四兄弟,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找到于良。于良也没像前两日那样,至少三更还回来睡了觉。而是不见了。

    隔天一早。采蘩去了土地庙。老头说他叫老混蛋,但她作为晚辈喊不出口,从此以土地公代称。

    土地公瞧见她时挺惊讶,“进了大牢的人完好无损。姑娘也算有福啊。”他有个窜大街逛小巷的孙子。消息飞快。“正好,我今儿要制作纸浆,你可打下手。”

    采蘩当然不会把它往外推。一边干活一边寻说话的机会,“老人家,我师兄来过,对么?”

    但她才说完,土地公就下逐客令,“造纸的时候要心无旁骛,你今天心里杂乱,不但学不好,还耽误我的工夫,回去了。”

    “老人家。”采蘩哪是乖乖被人赶的,“我师兄昨晚没回家。我在他的屋子看到一片油纸,是从您这儿拿得吧。”

    土地公歪眼一睁,半晌后叹道,“我跟他说过,不要寻根究底,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

    “是那天来搬坛子的人。”采蘩冰雪聪明,“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土地公摇头,神情不像撒谎,“一年前上门来的客人,正主在车里不露面,只有那两个管事样的人给我一张纸,每个月月底来提货。我试图问过来历,被告诫不要多话。年纪大了,什么人都见过。我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以后就再也不问了。只不过——”

    “他们要您准备的是什么?”一问就在点子上。

    “我不能说。”土地公却断然拒绝,“只怪我当时见钱眼开。”

    “您和他们之间有守秘的承诺吧?”不过越是如此,越说明那些人来历可疑。

    “别问了。”土地公面相凶起来。

    “我师兄不见了,怎能不问?但我也知老人家您为难,只请您告诉我,您跟我我师兄说了什么。”这算通情达理吧。

    “除了让他别寻根问底,啥也没说。”人不见了,土地公也知道严重,所以没有含糊。

    “那我师兄问了什么?”一个出色的匠,心必须缜密细腻且强大。这就是左拐当初对采蘩有信心的原因。造纸所需的四样天赋,嗅觉,眼力,手感,强心,她都具备了。

    “他问客人的来历,我当然不知道。又问坛子里装了什么,我更不能说。”土地公想了想,“最后我赶他走,他嘟嘟囔囔说见鬼了。我以为他骂粗,就骂了回去。谁知他还挺委屈,说他没骂人。就这些了。”

    又是鬼!采蘩心念一转,忙道,“老人家,今日只能到这儿了,我改日再来拜访。”有件事必须立即去证实。

    “你这姑娘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最好都处理干净了再来。”土地公巴不得她赶紧走。

    采蘩走了两步又回头,“老人家,在您看来,如何评定最美的纸?”

    土地公龇牙笑,“在我看来,小混蛋造的第一张纸,最美。”

    采蘩道,“这话不能让小混蛋听见。”

    “绝对不能,不然从此更治不了那个小子。”土地公转身干活去了。

    离开土地庙,采蘩又到了西园。连着两天来,却是见不同的人。为了正月十五的纸市纸擂,西园一处也成了工坊,她进去时,看到张翼正在指点西骋造纸。如果师父还在的话——她抿了抿唇,道一声张大人。

    张翼让西骋继续,领采蘩到工坊外的花园,边走边说,“童大姑娘昨日来,直接去了正使大人那儿就走了,难道才发现忘了老夫,所以今日补来过?”

    采蘩微笑,“头一回见张大人的时候,觉得您十分不好接近,想不到原来亲切。”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童大姑娘还是直接说来意吧。”张翼道。

    “乌睿是怎样的一个人?”几乎立刻,采蘩问。

    张翼怔了怔,“让你直接,你却成炮竹了啊。”

    “其实一直想问的,但我师父对乌睿的事很忌讳,我和于师兄不敢多提。师父走后,发生的事不少,我又离开了康城,所以没想到再问。”而且本来想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挖出骨头来又有何意义?

    “你来问我,看来是相信你师父的话了吧?以为乌睿是我逼死的。”张翼但叹,“这件事我说了很多遍,乌睿的死与我真得没关系。我没有逼他造纸邀功,也没有苛待他,与他不合之说纯粹子虚乌有。”

    “我师父并没有说过这些话,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也许是过去太久了,采蘩没觉得左拐有多恨张翼,虽然他几乎从不提他。但如果真有传闻中那么憎恨的话,可能连带语姑娘也会一起讨厌了。因为西骋常来纸官署看语姑娘,而西骋又是张翼的得意弟子。

    张翼又怔,然后喃喃,“原来还是我小心眼。”

    “张大人,传言乌睿同您争吵,而且还有不少人看到,此事确实否?”于良告诉过她。

    “是有那么一次,但——”张翼突然吞吐犹豫。

    “张大人,乌睿和我师父都已不在人世,当年的真相只有您一人知道了,我更没有资格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您可以说,也可以不说。”采蘩觉得自己这么找来有些冲动,因为她只是由师兄最怕的“鬼”联想到了乌睿而已,可以说荒谬。

    “乌睿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纸匠。我承认,把他硬从纸官署调入御纸坊是有跟你师父抢人的意思,但我也惜才。然而乌睿似乎只认左恒为师,待我和御纸坊里其他人极为冷淡,这样的情形大概维持了一两个月。有一天,乌睿主动来找我请教,我还挺高兴。有了几次交谈后,他便开始造纸,如我期望,悟性极高,技艺由你师父亲手指导,自然精湛。”

    采蘩听得很仔细。

    “成功造出几种新纸之后,我以为他终于成为御纸坊的一员,他却向我提出一个请求。我拒绝了他。谁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甚至有一次在众人面前暗示,我那天也是有些急躁,冲他落了脸。这就是传闻中我和他争吵的真相。他被人发现泡在纸浆槽中,还给你师父写了遗书,导致坊间传说我如何羞辱苛待他。”

    “什么请求?”这是关键。

    张翼沉吟,“童大姑娘,乌睿所提是御纸坊中的绝密,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的,但绝不是他那样一个刚进御纸坊的匠师该知道的。我没有答应他,当然更不会告诉你。”

    “张大人,此事可能与乌睿之死有莫大的关联。若您不曾苛待他,不曾给他压力,他的死就可能根本不是自尽。”说出来了,但疑惑终于有了出口。

    “什……什么?”张翼吃惊,“可他留有遗书。”

    “自尽的原因呢?难道只是因为一个被拒绝的请求?张大人,请您告诉我,乌睿究竟要求了什么,让您如此为难?”采蘩意欲穷追不舍。

    张翼最后一咬牙,“也罢,告诉你也算不得泄密。乌睿想看南陈传世帝王书。”

    采蘩的眼睛眨了两下,知道这个问题也许很傻,仍道,“那是史书?”——

    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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