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一路沉默无语,来到老夫人住处。天空墨黑,乌云翻滚,路边花木枝摇叶晃,风声呼呼,眼见一场风雨要来。

    母子俩走入老夫人房中,看见司马老夫人坐在正中一张大软椅上,三位夫人依序坐在两侧下首。想来是极看重司马玉婚姻大事,老夫人将媳妇们叫来,一起计议。

    司马玉连忙向前,行礼见过奶奶和众位伯母。老夫人满脸欢喜且极欣慰道:“好孩子,快过来,到奶奶这儿坐。”司马玉点头道: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握住他双手,又觑眼瞧他脸色,向坐在妯娌中的格敏特道:“这孩子脸色不好,血色太少,你为人娘亲的,虽说孩子大了,也还是要多多留心注意他的身体呀。”

    格敏特忙起身,恭谨道:“媳妇知道了。”悄悄抬眼看司马玉脸色,果然脸色苍白,全无一点血色,心下也自难过,知道他是因为姻缘美梦破灭伤心。

    大夫人知道,老夫人素来对四弟妹颇为不满,只因她出身胡人,和司马成又是未经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私自婚配。为缓和气氛,便也站起身,笑道:“四弟妹趁现在,赶紧多操些心吧。再过几天,待得玉儿成亲后,想要操心便有人不乐意了。”她这么一说,满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老夫人更是喜笑颜开,趁机便问司马玉:“玉儿呀,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告诉奶奶。奶奶替你物色一位新媳妇。”

    这是老人家欢喜太甚的玩笑话,天下哪里有祖母替孙儿说媒拉纤的。不过想着司马玉的回答,总不过是温柔贤惠,端庄美丽。今天长公主来提亲的赵蕊小姐,正是有沉鱼落雁之貌,班昭大家之德,咏雪飞絮之才。无论司马玉回答什么,总归能合他心意。

    司马玉未及开口,格敏特先自急了,暗暗叫苦。心想,老夫人要问他愿不愿娶赵蕊,还倒罢了。何必节外生枝,故意说玩笑话,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要是这孩子执拗脾气犯了,不管不顾,直接说出他喜欢一位性情温雅,容貌清丽,患难相交,并舍命救过他的姑娘。不但使老夫人当场难堪,大家商议长公主府的提亲,多半也要在他的胡闹中,难以收场。

    当下思量如何圆场,眼光落在屋角一位妇人身上。自从一进屋,格敏特就注意到这位身穿蓝布衣裳的中年妇人,看她形容打扮绝对不是府中仆妇,似是个平民妇人。这时为了岔开话题,故意问大夫人道:“大嫂子,那边站着是个什么人?怎么我平时在府里没见过。”

    大夫人道:“哦,差点忘记了这件事。”说着,指着那妇人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府来的,被我发现在府里乱闯。我叫使女喝问她来历,她先是慌里慌张的吞吞吐吐,问得急了,竟胡说八道,说是来拜见四夫人。我本想叫使女带到你那里,彻底拆穿她的谎话,再问她的罪。后来想到我们都要到老夫人这里,商量玉儿的亲事,便把她带过来。”

    大夫人话刚说完,早有旁边看守的侍女,推那妇人道:“你过去,让四夫人瞧瞧,到底识不识得你。”那妇人畏畏缩缩,低着头走到格敏特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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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敏特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妇人低垂着头,胆怯道:“是,是。我是来见四夫人的。”

    格敏特听她声音很陌生,奇怪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见我?”

    妇人嗫嗫嚅嚅回答不出。格敏特道:“你把头抬起来。”

    妇人便将头抬起。格敏特见了她相貌,依稀仿佛在哪里见,只是一时想不真切,但可确定曾经见过面。她且不贸然行事,问道:“你是怎么进到府里来的?”

    妇人不敢回答,隔了一会儿,突然嘴唇蠕动,用很低的声音道:“夫,夫人,十八年前。”听她这几个字,格敏特猛的想起一件往事,再仔细看那妇人的脸,已经认出了她。转身对大夫人道:“是我叫她进府来的。”

    大夫人一听果然是来找格敏特,便道:“只要是四弟妹唤她进府的,那便没什么问题了。我只当是外人偷混进府来。”

    格敏特先对那妇人道:“我不是吩咐你不要乱走,就站在原地等人带路。难怪紫儿说找不到你。”转身歉意对大夫人道:“这件事是我想得不周到,事先没知会大嫂。”

    大夫人一笑,不再说话。此事当然有古怪可疑之处,但既然格敏特承认认识此人,就不好寻根究底。

    老夫人突然问道:“四夫人,她到底是什么人呀?你怎么随便叫她进府。”格敏特一时楞住了,神情颇为尴尬为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不悦道:“什么事叫你这般为难,你要不愿意告诉我,那也就算了。”

    格敏特顿时窘红了脸。司马玉望望母亲,又望望地下站着的妇人,心想:我也从未见过此人,娘亲为什么不肯说她的身份。

    那妇人也甚是惊慌胆怯,局促不安走上前,鼓起勇气道:“回,回老夫人的话,我是这里忆荫姑娘的伯母。”此话一出,别人还倒罢了。司马玉先惊的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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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见她身穿粗蓝布衣裳,料子粗劣,却是崭新未过水,想是为了进候府,特意换上的。额上皱纹甚多,满面劳苦忧愁之色,再加上战战兢兢,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竟是看不出多大年纪。司马玉对她顿生怜悯之心,但要说她是苏忆荫的至亲伯母,内心里却是不肯相信。

    格敏特内心也十分惊诧,表面却不动声色,抬眼斜瞟妇人一眼。见她似有无限难言之隐,心想,不管她意图如何,先敷衍了老夫人,过后再单独详问究竟。略一沉吟,道:“回老夫人,忆荫本是她的亲戚。当年就她把忆荫送到我这里来当差。今天我叫她来,也,也就是为了那个丫头的事。”她为了取信老夫人,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称呼苏忆荫。

    老夫人道:“忆荫,一个丫头也取这样文绉绉的名字。”语气虽然很不悦,却也不再过问这件事。

    司马玉明知母亲所说不实,心下更加骇异奇怪,但转念想到,母亲或许是可怜这位妇人,好心替她解围。虽然疑窦重重,终于忍住没有发问。

    格敏特松了一口气,乘机对妇人道:“你出去吧。到外面等我。”

    妇人连忙道:“是欲退到屋外。大概她是第一次面见贵人,过于紧张,转身一个没有站稳,跄踉一下,差点跌倒在屋子里。周围站着的丫环仆妇,都扑哧笑出声,妇人更加不知所措,痴呆呆竟不知屋门所在。

    老夫人大为不满,意有所指,对众媳妇道:“这样人家的女儿也送过来当差。想来那丫头也是一幅蠢相了。”

    不待司马玉站起反驳,格敏特已抢先道:“那丫头倒好,极是聪明伶俐,乖巧清秀。”她极力称赞苏忆荫,可是司马玉听母亲不停称呼苏忆荫“那丫头”,显然真当她是婢女,不由的心中生气,又极是难过。

    苏忆荫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妻子,也是梦想携手终生的伴侣,他宁可自己受尽天下所有轻蔑,决不容许苏忆荫受半点委曲,就算她不在当场,就算是事出有因的权宜之计。当下站起身,突然跪倒在司马老夫人面前,道:“孙儿求祖母一件事,请祖母一定要答应。”

    知子莫若母。格敏特见此情形,知道儿子要干出出格的事情来。急得也忙站起身,厉声喝道:“玉儿!快起身,不要为难老夫人。”

    老夫人极为不满的看着格敏特,道:“我还没有老态龙钟,孙儿求我一件事,未必就难倒了我。”接着极其慈祥对司马玉道:“好孙儿,你要求奶奶什么事情,快起来再说。看伯母们都在笑话你呢。”

    司马玉不肯起身,道:“要奶奶答应了我,我才起来。”老夫人奇道:“你不说什么事情,我怎么答应你呢?”

    司马玉便道:“刚才奶奶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其实,其实孙儿早有意中人,只求奶奶成全。将来我与她一同尽心尽力孝顺奶奶。”

    司马老夫人当真没有老胡涂,早听出不对劲了,却仍是慈蔼微笑道:“原来是这么一桩事,乖孩子,你先起来,奶奶也有一件事对你说。”

    司马玉坚持跪着,不肯起身,道:“孙儿此生只有这一桩心愿,求奶奶做主成全,孙儿才能起身。”

    司马老夫人笑道:“你才多大年纪了,就说起一生一世来了。”她终是爱孙心切,毕竟司马玉是她最疼爱的幼子,司马成的独根单苗。见他任性恳求自己,便道:“好吧,你告诉奶奶,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司马玉大喜,差点没乐开了花,笑逐颜开道:“奶奶,你当真答应我们的亲事。”司马老夫人道:“你先说给奶奶听。”

    司马玉乐极忘形,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叫苏忆荫。”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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