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下毒害你?没有真凭实据,白口红牙,便想诬赖于我。你们打错如意算盘了!”叶夫人倒真是她母亲的好女儿,虽然母女俩没有事前串通,却心心相印。叶夫人咬定了牙关不肯承认。开始她被阴谋很快的被揭露震惊了,心神软弱胡涂,才服服帖帖被孙嬷嬷带来瑶池仙苑。现在她想明白了,承认自己下毒害人只有死路一路,要想活命,唯一办法就是抵死不认。打死我,我也不能说是自己指使珠儿下毒害人。

    “可是,珠儿为什么会说是你指使她下毒呢?孙嬷嬷一见到珠儿端过来的药,就看出里面被人下过毒。她把珠儿带去一边详细询问,珠儿便告诉了她这些话。”苏忆荫听她说的坚决,一口否定,倒有些犹豫起来。假如真的不是叶夫人指使珠下毒,岂不要冤枉好人。

    叶夫人抬头看了看满脸皱纹,双眼浑浊的孙嬷嬷,怎么瞧,都只觉得她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半百老婆子。她眼皮耸拉,浊黄不明的眼睛怎么就能看出来,珠儿在药碗里下了毒呢?

    她却不知道,孙嬷嬷非同一般的老太婆,近三十年以来,她在陈泗的指使下,不知使用毒药害过多少人。世界上害人的毒药除了极其少数之外,她都了若指掌,最主要的是下毒的次数多了,对于下毒的人的心理状态和神态行动一清二楚。所以珠儿端药进来时,托盘的双手不停的抖动,里面药碗里装着的药水像冷风吹拂般动荡不安,孙嬷嬷马上感觉这位使女不对劲,略加观察,便知道她心里怀着怎么样的鬼胎了。

    至于孙嬷嬷用什么手段让珠儿乖乖说出实话,那就更加简单了,她运用内劲轻轻点中珠儿的某处穴道,令她痛入骨髓,疼痛从脊梁骨直钻入心间,便铁骨铜筋的江湖好汉也难以忍受,何况长年处于深宫细皮嫩肉的年青宫女呢?用不了半分钟时间,珠儿便向孙嬷嬷交待所有事情,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嬷嬷看见叶夫人盯着她看,半浑浊的眼睛闪着凶恶的光芒,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我看你还是老实承认了的好,何必让麻烦别人大费周章呢?最后还是要老实认罪。”因为苏忆荫在这里,她的话说的很隐晦,但是含糊不清的话语,反而加倍了威胁的效果。

    “你们想动用私刑吗?!”叶夫人被孙嬷嬷的话惊吓的厉害,大声叫嚷着道:“告诉你们,我的女儿是当今天子的皇贵妃!我自己也是赫赫有名长公主府的千金小姐!身份高贵,不同寻常,岂是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可以随便欺侮的人。便是我被伤了半片指甲,皇上也定会要你们以命抵偿。”

    “叶夫人,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说你女儿是当今天子的皇贵妃,又说什么皇人杀人偿命?!这里又不是皇宫,哪里来的……什么皇贵妃,皇上……”苏忆荫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被人瞒在鼓里这么长时间,突然间福至心灵,这些日子里以来身边的宫女和朱允文不小心露出来的破绽,脑海里形成一幅真实完整的画卷。原来她一直身在皇宫,而朱公子就是当今天皇上!她怎么没有想到朱姓仍是皇族姓氏,还没有等苏忆荫责备自己反应迟钝,一个清朗响亮而又怒不可抑的声音响起。

    “大胆!你竟敢违背朕的旨意,擅自进入瑶池仙苑,而且胡言乱语!难道你仗着长公主府的赫赫权势,便不将朕放在眼里吗?”朱允文大踏步走进来,站在众人面前。

    众宫女们看见皇上走进来,又听他破除了自己的旨意,明白说出了九五至尊的身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在一个机灵的宫女带头下,一起跪拜见礼,口中齐称:“奴婢参见万岁!”随后,孙嬷嬷和叶夫人也跪倒在地上,叶夫人胆战心惊,“碧妃之母叶氏参见陛下”这句话说得哆哆嗦嗦。孙嬷嬷参见皇上则带了几份生硬与不情愿。

    偌大的一个厅堂内,只有朱允文和苏忆荫面对面站着,他们两个人都在彼此打量对方。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位是普通平凡的民女,但是抛开外在的地位和名位,也不过是两个对面而立的人,一位是年青男子,一位是妙龄少女。

    突然,朱允文笑了起来,并且不掩饰的笑出了声,他看见对面少女遮住双眼的薄纱巾轻轻晃动,连忙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觉得,呵呵,很意思。”说罢,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清除什么可笑的念头。刚才他看着苏忆荫的时候,心里在想:她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此刻心思如何呢?畏惧、激动、兴奋、惶恐,起码也应该表现出惶恐不安吧?如同初次见到他的所有人的表现。可是,对面的女子只是静静的站着,如同平常一样的安静、平和。所以朱允文笑了起来,他在期待什么呢?他期待苏忆荫会做出什么表情和反应呢?她与所有自己身边的女子都不一样,还不仅仅是不同,而是截然相反。

    皇帝是上天的儿子,神灵在世间的代表,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理所当然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现在,有一位世间最纯洁、善良、真挚、美丽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他想都不用想,自然认为她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件礼物,一件专门为他打造的礼物,一个拥有水晶般纯净心灵的女子。

    “月华,朕并不是有意欺骗你,只所以向你隐瞒身份,只是想让你静心养病。待你双目复明之后,再向你说出所有事情。”朱允文微笑着,对苏忆荫伸出了他的手。

    苏忆荫心中恍恍惚惚,在她的心目中对大明皇帝从来都没有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虽然皇帝是大明王朝最高统治着,有权利决定她的生与死,幸福和痛苦,却离得太过遥远了,像天上居住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仙一样遥远。苏忆荫有时抬头望天,还会在脑海里勾勒神仙的形象,却从来没有想象在紫禁城里的皇帝是什么样子。她的乳母粟妈讲述的神话传说中,也没有皇帝的故事,顶多提到玉皇大帝,也还是神仙。

    第一次听到人们提起皇上这个词,对于苏忆荫来讲,是她跟随商人离开青镇前往南京的路上。夜间投宿客栈,走南闯北的商人们闲来无事,东拉西扯,提到开国皇帝朱元璋遗失了一张神秘可怖的藏宝图“至尊秘宝图”。

    突然间,苏忆荫的心飞越了时间与空间,飘飘荡荡又来到了通往边境的道路,停留在回忆的虚空道路上。有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那里等待,看见她的到来,慢慢的站起身来,向她走来。看不见的水雾在她面纱后的眼中升起,原来他一直都待在那里,等在她的心里,等待着自己来寻找。苏忆荫喉间哽咽了一下,无意识低声叫了一声:“司马玉……”。

    “你怎么了?月华。”朱允文发觉苏忆荫的身体发抖,用手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你在发抖,你刚才是叫一个人名字吗?他是谁?”

    “民女苏忆荫参见皇上。”苏忆荫连忙跪倒了地上,朱允文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手心里没有站在他对面的女子。

    朱允文呆了半晌,才想起伸手去搀起苏忆荫,“月华,你不必多礼”。

    看见朱允文的手伸过来,苏忆荫下意识用手推开,马上又觉得有些不妥,忙将手收了回去。朱允文看在眼里,又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叫了一个人的名字?月华。”

    “我……不叫月华,我姓苏,名忆荫。我的名字是苏忆荫。”苏忆荫没有回答朱允文的问题,却用坚定的声音表达了自己想法。从前她将朱允文当成恩人,性格随遇而安的她,不会计较别人如何称呼她。但是最重要的是,她想尽力忘记往事,改变了名字也就改换了身份,也就埋藏了与之相关的记忆。现在,她才知道,她仅仅在做徒劳无功的逃避,她从来就没忘记过。那个人一直存在她心里,无论她的心走得多远,总有一天会掉头回去与他相遇。她需要做回苏忆荫,因为有人一直在默默等她。

    “好吧。如果你喜欢从前的名字,朕便随你心意吧。”朱允文停了一会儿,温和微笑道。

    叶夫人脸色死灰,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将她整个人冻成死人一般没有表情……从前母亲长公主说她没长脑子,她还不信,现在终于彻底相信这个评语。她做了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情,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毒害可以改变天子心意的一位女子!这不仅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而是自己提着头往鬼头刀上送,亲自敲开阴曹地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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