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动员

    兴庆府,慈宁宫。

    嵬名景思与家梁在与梁太后一起商议军情。

    夏人也有军图,不过军图比大宋的可粗糙太多了。

    这还是家梁入驻枢密院之后,命人认真勘察、重绘之后的结果,好歹河流山川,城防关要,仓储兵库这些东西,还是非常详尽的。

    当然更加详尽的那份,却是在掌六路都经略机宜司王厚的手里。

    梁太后看着已经落入宋人手中的兰州和夏州,感觉整个西夏已经是被牢牢捆绑住双手的巨人,皱眉问道:“家先生,国老,有何良策退敌?”

    嵬名景思说道:“老臣实在是没有料到,宋人火器,竟然犀利如斯,据永能的回报,宋人又出了神机铳,伏虏炮等好几种火器,才导致八万精锐,全军覆没。”

    梁太后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斥候不谨,骄纵轻敌,导致全军陷入重围,怎么没说?”

    嵬名景思也有些无语:“永能是用以往对付宋人的法子安排的斥候,关键是最后被三千人的小股宋军堵住去路。这队宋军全是用的新式军器,永能百般冲锋都难以破围,最后才被种谔大军追上合围。”

    家梁说道:“我们也曾经尝试过仿制其震天雷,然而效果并不好。其实我更疑惑的是,东路大军倾覆,真的全是宋人火器之威吗?”

    “要真是如此……”说着朝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低声说道:“那罔萌讹所言,当效法宋人试制器械,如今看来就不是无的放矢。就算不能制作出神机铳,至少震天雷,我们还是已经有了一些经验的。”

    梁太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嵬名景思说道:“就算要试制,那也得是退敌之后的事情了,现在的难题,是找到宋军火器的破法。”

    家梁皱起了眉头:“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思索,火器最怕的就是水,要对付火器,需用水攻。”

    “但是水攻受地势限制太大,那就只有……以人数和速度的优势,成松散队形,冲入敌阵之后再行混战。”

    “或者以小部轻骑,不断抄掠其辎重,摧毁其火器,使之无法投入战阵当中。”

    “这……”嵬名景思同样皱起了花白的眉毛:“你说的这些,固然算是办法,但都是分散军力之举,如果他们攻我之必救,迫我决战呢?”

    家梁叹气:“那就只有恢复祖宗本色,放弃定居,避其锋锐,以游击、偷袭断绝其辎重,以老弱耗散其火力,最终在有利地形,以精锐邀截之。”

    “国老的办法是对的,坚壁清野,拉开千里范围,可供纵横,大利我军。只是苏油此子,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平生绝不行险侥幸,要他轻敌冒进,难啊……”

    嵬名景思脸上露出痛惜之色:“只恨当时永能被沈括所欺,耽误了一日,否则毁其辎重,局面不当如现在这般。”

    家梁说道:“家族盛衰,国家危难,在此一搏,太后,图干部和野利部在西域未损分毫,只不过现在兰州被李宪攻取,导致消息难以送达……要不……南路过于危险,臣从北路白马强镇军司横穿大漠,到休屠海沿谷水入凉州,率两部大军勤王?”

    嵬名景思摇头:“太远了,也来不及了,先把手里这几十万兵力用好吧……”

    梁太后也不同意:“诸将在外,家先生要参赞军机,不可轻离。派使节将信物送去西域,让图干氏在西域募兵为备即可。”

    说完脸上露出决绝之色:“如果军力不足,别忘了兴灵还有生丁,麻魁!朕也敢顶盔贯甲,跃马亲征!”

    ……

    青冈峡,宋军将士看着滔滔白马川岸侧的险要寨堡,都有些动摇。

    骑军都管郭成看着狭窄通道和一侧山坡上连绵的堡寨:“总管……这……”

    姚麟也不由得直嘬牙花子:“直娘贼的,这一战,有些难打!”

    刘昌祚抽出望远镜,咬着腮帮子审察了一阵地势,将望远镜收起,沉声道:“让厢车上来,扎营!”

    一夜无话,夏人和宋人似乎都有默契,知道对方不会给自己占便宜的夜袭机会,没有相互派遣轻军袭扰。

    冬日清晨,阳光终于慢慢从山口照射进来,让山上和河谷中的两军,都能见到苍茫的大地上,铺满了结起了厚厚的冰霜。

    阳光也带不来一丝的暖意,甚至都带不起河谷中的雾气。

    倒是连绵枯黄的衰草,提醒着这片土地下,还蕴藏着来年的生机。

    这一带的鸟雀和野兽,似乎都闻到了危险的味道,逃离了这一片区域,河谷里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

    宋军营中从昨晚就开始就在杀牛宰羊,炊事兵们疯狂地炸着油饼,熬着肉汤,为的是让士兵们在卯时都能饱饱地吃了一顿。

    天光大亮之后,宋军营中响起了隆隆的鼓声,一队队红色制服的军队,开始出营列阵。

    刘昌祚顶盔贯甲站在阵前,身后一群军法官,手按刀柄,冷冷地扫视着集结中的队伍。

    姚麟站在刘昌祚的身边,高举着拳头,随着鼓声一个个打开手指。

    等到拳头变成手掌,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肃然待命。

    姚麟对军士们的士气操练非常满意,放下手臂,对着刘昌祚点了点头。

    刘昌祚上前一步,全军整齐地以拳捶胸,拳头在皮甲上整齐地发出“轰”的一声。

    刘昌祚扫视了一眼自己威武雄壮的部队,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六路都经略司给俺们的战令,是尽量牵制环庆当面之敌!”

    “或者就有人在想,这一仗,俺们是不是可以不打!”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留点时间给士兵们思考,刘昌祚才继续吼道:“因为俺们是旧军,俺们没有那些犀利的神机铳,伏虏炮,霹雳炮,俺们只有骑刀,长枪,鹤胫弩,震天雷!”

    “所以俺们的战力,一定不如新军!所以只需要在夏狗把守的雄关前摆摆样子,拖住他们,就算是对上头有了交代?!”

    “所以这一仗,俺们是不是就可以不打?!”

    “老子要告诉那些这样想的人!不管是在你们中间的,宁夏城的,还是在朝堂中枢的,所有那些这样想的人——我操你们姥姥!”

    “老子是皇宋干城!铁血西军!老子们当年穿着破草鞋,拿着咸菜钱,拎着桑木弓跟夏狗干的时候都没怂,到了今天,怂了?!”

    “我爹,是被对面的夏狗砍死的!姚老二他爹,也是被对面的夏狗砍死的!我想问问在这里的弟兄,你们的家里,有没有叔伯、父兄,是跟夏狗血战,最后战死在这片黄土地上的?!”

    “现在大宋要出击,要干夏人,要去兴庆府,将那个骑在鳖孙小公爷头上的荡妇婆娘踢下炕,竟然没俺们的事儿了?!姥姥!”

    “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你们,能咽下去?!”

    军士们的眼睛,随着刘昌祚的怒吼,渐渐开始泛红:“不能!”

    “我去他娘的牵制!去他娘的策应!老子们百战精锐,到最后是替别人摇旗子溜须的?!”

    集体怒吼的声音越来越雄壮:“不是!”

    “看看你们手里的骑刀,劲弩!看看你们身上的皮甲,暖袍!看看脚下的皮靴,头上的钢盔!再想想官家这些年来,给咱的俸禄,田地,功赏!”

    “国公爷是爱惜咱,觉得俺们的命比夏狗的要精贵!所以不想让咱打硬战。”

    “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俺们泾原环庆的男儿,憋在胸口里边,二十年来的这口恶气!”

    看着情形激动的军士们,刘昌祚眼中有东西在闪动,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哽咽的声音。

    “今天我站在这里,就问你们一句,敢不敢跟我去死斗,去为俺们的父兄、叔伯,去为俺们泾原环庆的乡亲父老,去为咱们的姐妹、娃子,报仇雪恨,讨回这笔旧账?!”

    军士们举刀向天,愤怒的吼声震动山谷:“死战!报仇!讨账!”

    刘昌祚取过姚麟含泪递过的一面大纛,打开来,是一张巨大的灵幡,白幡上写着张狂胡乱的四个大字——“仇雠未报”。

    刘昌祚将大旗插在一辆厢车之上:“这辆车,就随军法队一路向前!这面幡,就是死在夏狗屠刀下的六路父老在天之灵!”

    “要是怕了,怂了,就给老子扭头看看!今天,他们全都在天上看着你们,看着自己的儿孙,替他们讨还血债!”

    “今日之战,有鼓无金,有进无退!要死,也要把你们卵子对着夏狗去死!”

    “老子带率前军,第一个陷阵!”

    “老子死了,你们看姚老二!”

    “姚老二死了,你们看郭成!”

    “郭成死了,你们看李监军!”

    “敢过此车者,斩!战胜赏给,三倍常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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