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月有些惊讶高斌会这么问,毕竟他只是一个臣子,冒然问这话,无疑有些唐突,她思忖片刻,道:“每个人一生之中,都或多或少会遇到一些让自己后悔或是遗憾的事情,本宫也在所难免,不过本宫以为,与其一直背负着后悔度日,倒不如抛下包袱往前看,这样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高斌躬身道:“娘娘所言甚是,但有些事情,盘索心头,实难放下,就像慧贤皇贵妃之事,虽已过去十余年,但依旧不时想起,难以释怀。”

    瑕月温言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只看高大人愿不愿意去放。”

    “那若是害了人,是否也一句放下便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句话在高斌嘴边盘旋数次,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瑕月蹙眉道:“害人?高大人是在说本宫吗?”

    高斌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娘娘性子良善,怎会害人,臣是在说自己,臣记得数年前,有一次河流改道,因为计算错误,使得洪水来临之时,淹死了上百人,虽说臣并非有心,但这些年来依旧觉得愧疚难安,常一闭眼便想起那百余人在洪水中哀嚎呼救的样子。”

    “洪水无情,并非高大人之错,你已经尽力了,相信那些百姓在天之灵也不会怪高大人,再说一味自责,除了令自己难过之余,并不能改变什么。再者,你虽因为一时错误,害了百条性命,但这十几年来,你奉君王之命,奔流于各处河道,昼夜辛劳,所救的又岂止是百人千人,相信百世之后,世人依然会记得你高大人的功绩。”

    高斌垂首道:“臣惶恐,不敢当娘娘如此盛言。”

    “以高大人之功,当得起本宫这番言语,希望以后高大人能够一如既往地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

    高斌深揖一礼,垂目道:“请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娘娘所望。”说罢,他再施一礼,告退离去。

    望着高斌远去的身影,夏晴蹙眉道:“娘娘有没有觉得这位高大人后面所说的话有些怪怪,仿佛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娘娘所说。”

    瑕月轻拍着怀中熟睡的永璂,微皱了黛眉道:“是有一些,不过本宫与他素无往来交集,更无过节,只是曾见过几面罢了,要说针对,实在有些说不通。”

    “那可能是臣妾多心了。”这般说着,有秋风拂过,带来清冷的凉意,夏晴举袖挡一挡风,道:“娘娘起风了,臣妾扶您进去吧,免得冻着十二阿哥。”

    且说高斌,离开御船后,来到一艘小船上,默默望着天边的霞光被黑暗一点一滴吞没。

    “高大人在想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高斌,侧目望去,永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与他一起驻足观望着逐渐昏暗的天空。

    高斌深吸了一口气,复望着天空道:“刚才……我见到了皇后。”

    永璋迅速看了他一眼,旋即道:“她与你说了些什么?”

    在最后一丝余光的照映下,高斌徐徐道:“她让我放下以前之事,不要回头观望,如此往后的日子方能好过。”

    永璋沉默片刻,道:“那你呢,可以放下吗?”

    高斌垂目望着搭在扶拦上的双手,喃喃道:“我也想放下,不想年过半百,还要受那样的痛苦与煎熬,可是……我放不下;我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我那可怜的女儿,她死的那么冤枉可怜,我这个做父亲的,却懵懂不知,令她十几年来,死的不明不白,真是讽刺得紧。”

    “看样子,方简是承认了。”永璋叹了口气道:“那高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

    高斌转眸望着他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三阿哥才是,你告诉我这些事,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永璋握栏的手一紧,迎着高斌的目光道:“高大人身为朝中重臣,又一向得皇阿玛倚重,想来对前朝后宫的形势都有所了解,该知道我这个三阿哥,有名无实,并不得皇阿玛看重;明年开牙建府,怕是只能得一个闲差。”

    高斌淡然道:“三阿哥乃是皇上长子,皇上又怎会不重视您。”

    永璋自嘲道:“长子?那又如何,眼下皇阿玛眼里只有十二弟,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高斌眼皮一跳,隐晦地问道:“三阿哥打算争?”

    永璋眸中掠过一抹异色,旋即摇头道:“我从不敢有此妄想,只想为大清,为祖宗打下的基业尽一份心力,而不是一世碌碌无为。”说着,他朝高斌深施一礼,恳切地道:“还请高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我在此先行谢过。”

    “三阿哥言重了。”高斌扶起他,意味深长地道:“是否多余,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

    永璋并非愚人,相反,他在苏氏的调教下,已然颇具几分看人的眼力,听得这话,当即明白了高斌的意思,满脸欢喜地道:“既是这样,那就一切有劳高大人了;你的恩情,永璋必然铭记于心!”

    “不必恩情,我只求还我那可怜的女儿一个公道!”这句话,高斌说得咬牙切齿,这份恨意不止因为高氏死的冤枉,还因为他被人愚弄了整整十余年,将仇人当成恩人一般看待。

    永璋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意,趁势道:“高大人放心,我一定帮你要回这个公道,让慧贤皇贵妃得以瞑目。”

    弘历做梦也想不到,已经过去了十余年的事情,竟然会有朝一日被他的亲生儿子翻出来,且还牵连到瑕月,若是知晓,怕是会觉得再讽刺不过。

    御驾在山东停留几日后,便再次往南而去,在御驾离京城越来越远之时,紫禁城里的某一个人亦开始有了动作。

    弘历携众嫔妃侍奉太后南巡,钱莫多身为内务府总管,亦带着人随行侍驾,内务府之事,暂时交由副总管周全打理;因为诸多主子不在宫中,内务府的活比以前空闲了许多,只要负责一些日常的事即可。

    这日,周全看过帐册,又传来花房管事,询问他最近花房的情况,管事皆一一回答之后,周全又问道:“可有送去各宫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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