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晨报没有人知道郭阳今天举行订婚酒会,因为郭阳并没有公开。郭阳只跟眼镜张请了一天的假。

    订婚酒会临近结束的时候,郭阳突然接到了林美美的电话。

    林美美在电话中神神秘秘地说,总编蒋琬和副总编张玉强今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而且还涉及到郭阳。

    起因在于晨报的新闻热线一连几天都接到了读者的控诉性爆料,说是本市火车站附近活跃着一群带有黑社会色彩的职业乞丐,面向市民和外地游客强行索要钱财,民怨沸腾。

    因为这种爆料,在编委会上,蒋琬和张玉强产生极大的分歧。

    张玉强认为这种爆料落实的路径应该是面向警方去采访,报道一下最近警方对于职业乞丐的整治打击力度,就应该能满足读者的关注需求。

    但也不知道是给蒋琬出的馊主意,蒋琬竟然提出要派新闻记者去卧底,写一篇揭露职业乞丐帮派化的深度报道,并言之凿凿说这样的报道一旦见报,肯定会引起轰动。

    张玉强不以为然,就在会上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记者卧底,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种选题,实在没有让记者冒险卧底的价值。

    张玉强认为蒋琬不懂业务,完全是个人想当然,不懂瞎指挥。

    但张玉强忘记了,这是蒋琬上任以后第一次提出自己的主张,张玉强当着所有副总编和一些部门编委的面,否了她这个总编的决策,让蒋琬有点恼羞成怒。

    蒋琬就当场拍起了桌子,坚持一定要派记者进行卧底暗访。张玉强最近因为仕途无望心情也很糟糕,见蒋琬态度不善,一时没控制住,当面跟蒋琬据理力争,两人当着大家的面吵了起来。

    蒋琬拂袖而去。

    这次编委会不欢而散。

    但蒋琬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张玉强越是如此强烈反对,她越是要安排记者卧底暗访。在蒋琬看来,这事关她作为总编大人的权威,不能有半点让步。

    蒋琬会后马上把眼镜张喊了过来,强行把卧底暗访任务交给了部门,而且还点了郭阳的名。

    眼镜张知道这其实已经不是任务不任务的事了,而是事关蒋琬与张玉强的斗争,蒋琬正在气头上,如果拒绝和不执行她的安排,不要说郭阳,就是他这个部门主任也会吃挂面。

    眼镜张还没有来得及找郭阳,林美美就提前通风报信了。

    郭阳皱了皱眉:“林美美,为什么非要安排给我呢?这不是扯淡的嘛,我跑工业,这种社会新闻,应该交给胡胜他们吧?”

    林美美嘻嘻笑:“谁知道呢,反正蒋琬把任务砸给了我们部门。至于我们这里,老张是主任,我和孙小曼是女同志,你不去谁去啊?不过,我觉得挺好玩的,扮扮乞丐……我想起你扮成乞丐的样子,都想要笑!”

    郭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有毛病!女乞丐有的是,要不你去?”

    说完,郭阳就挂了林美美的电话。

    他略一沉吟,就揣摩透了问题的关键。

    蒋琬之所以把暗访卧底任务交给他,主要是因为眼镜张他们这个部门是张玉强的心腹,至于他被点名,显然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如果不去,显然会撞在蒋琬的枪口上。

    郭阳正在沉吟着,眼镜张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小郭,你在哪?如果方便的话,抓紧时间回报社一趟,蒋总要亲自找你谈话!”

    郭阳苦笑,却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他既然还要在新闻媒体这个行当里混下去,至少在明面上,是不能抗拒报社领导的工作安排的。

    郭阳跟周冰打了一个招呼,换下了礼服,匆匆开车返回报社。

    郭阳刚从停车场出来,却见张玉强从东侧行政楼赵国庆的办公室窗户中探出头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只向他挥了挥手。

    郭阳心里暗暗苦笑。

    他就知道这事并不简单,根本就不是暗访不暗访的问题,而是事关张玉强和赵国庆与蒋琬之间的权力博弈。

    郭阳见左右无人,立即扭头奔向行政楼。

    他很快就敲门进了赵国庆的办公室。

    赵国庆微微一笑:“小郭啊,听说蒋总那边给你安排了去火车站暗访职业乞丐的任务?”

    郭阳故作愕然:“赵社长,张总,我不知道啊,刚才是张主任给我打电话,说蒋总要找我谈话,我不知道具体领导找我谈话做什么。”

    郭阳一推六二五。

    赵国庆似笑非笑地望着郭阳,心道这小子倒是狡猾!

    张玉强有些不耐烦:“好了,小郭,咱们也不遮遮掩掩了,就实话给你说吧,蒋总安排对职业乞丐进行暗访的选题,我和赵社长都不是很同意。”

    郭阳哦了一声,心道你们不同意那去跟蒋琬说啊,来难为我一个小记者干嘛?!

    “所以——”张玉强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赵社长希望你在接受任务的时候能……”

    张玉强斟酌着言辞:“能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毕竟火车站一带的职业乞丐带有黑社会性质,警方打击屡禁不绝,我们的人去暗访非常危险。”

    张玉强的意思无非是说,让郭阳拒绝蒋琬。

    郭阳嘴上不说,心里却腹诽起来:总编安排工作,我一个小记者当面反抗?亏你能说出口来!

    张玉强对郭阳一直不错,郭阳对张玉强也一直持敬重的态度,但一码归一码,至少在这件事上,张玉强要利用郭阳反击蒋琬,郭阳肯定不会去当这种替罪羊。

    郭阳这个时候只能继续装糊涂:“张总,您的意思是?”

    赵国庆在一旁看着郭阳装傻,不由暗笑。

    张玉强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小子平时心眼那么多,到了这个时候,就开始跟我装糊涂??嗯?”

    郭阳苦笑起来:“张总,我实话实说吧,如果蒋总安排我工作,我总不能硬扛着说不去吧?况且,就算是我抗拒不去,蒋总也会安排别人,您说是不是?”

    张玉强冷哼一声。

    赵国庆在一旁轻笑着:“好了,小郭,老张不是这个意思,主要还是考虑到你的人身安全。这样吧,如果蒋总那边安排下来,你该去还是要去,但一定要采取一定的方式方法……务必要保证个人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郭阳长身而起:“我明白了,赵社长!”

    赵国庆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

    郭阳旋即就离开了赵国庆的办公室。

    他明白赵国庆的意思,对蒋琬的工作安排,要采取一个拖字诀,就是紧答应慢动弹。暗访就暗访,答应下来,先拖几天再说,怎么着也能把这事给拖黄了。

    蒋琬办公室。

    郭阳轻轻敲了敲门,旋即传来蒋琬阴柔的声音“进来”。

    郭阳推门而入。

    蒋琬抬头见是郭阳,就笑了起来:“小郭来了,快请坐!”

    郭阳依言坐下。

    蒋琬继续笑:“小郭啊,你是咱们报社的新闻骨干,今天呢,报社有个重大选题,想要交给你去完成,希望你不要辜负报社领导对你的期望。”

    郭阳哦了一声,做认真倾听状。

    “火车站那边呢,一直有一群职业乞丐,成帮结派,强索强要,民怨极大。公安机关呢,先后几次打击,都屡禁不绝。我们报社的新闻热线连续接到读者爆料,所以我就决定,安排记者去卧底暗访,写一篇或者几篇重磅深度报道出来,也能推动市里下大决心整治这群害群之马和社会毒瘤!”

    蒋琬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郭阳的脸色变化。

    郭阳有备而来,神色不变。

    蒋琬又道:“这件事交给你,我会安排编办对你全方位支持配合保障,同时给你安排一笔专项资金,专款专用,只要你完成这项任务,我给你记一功!”

    蒋琬的话充满着各种暗示。

    这就是逼着郭阳选择和站队了。

    只要郭阳选择站在蒋琬这一边,配合蒋琬完成这次卧底,他就会成为蒋琬重用的心腹。

    但因此就要得罪张玉强和赵国庆。

    郭阳心里暗暗发苦,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即起身应道:“蒋总,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不管做不做,至少在当面,不要让蒋琬难堪。先答应下来再说。对于郭阳来说,也只能如此了。

    蒋琬大喜:“好。小郭同志,我对你寄予厚望!你去吧,好好做完这个选题,你就是我们报社的大功臣!”

    “那我先回去准备了,蒋总。”郭阳立即转身离开了蒋琬的办公室。

    蒋琬望着郭阳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

    她之所以一定要坚持抓这个选题,不是她多么重视火车站的这群职业乞丐,而是她试图与张玉强和背后的赵国庆争一争,争取自己作为总编基本的权力和权威。

    郭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美美正要下班,见他进门,不由笑着凑了过去:“你答应了?”

    郭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总编大人安排工作,我敢不答应?你这不是废话嘛!”

    一旁的眼镜张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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