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守备,是参将。”吴节说。守备可比参将的官大多了,又是实权军职。实际上,明朝的军制有些混乱,边军、卫所,五军都督府、地方卫戍部队都有不同的编制,不是体制内的人,根本就分不清楚。

    吴节新买了这套大院子,家中的人一下子多起来,一时间也寻不到得用的门人。门房的素质也良莠不齐,这也是让人无奈的事情。

    不过吴节如今身份尊贵,所谓宰相家人七品官,明朝文尊武卑,再加上李成梁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难怪会被自己的门人不放在眼中。

    对于李成梁的态度,吴节感觉有些怪怪的。表面上看来,自己将他从辽东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去山西这种富庶之地,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可他却知道,李成梁后来之所以飞黄腾达靠得是他在辽东一刀一枪拼出的功劳。

    如今调去山西,只怕在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国家少了一员悍将,李成梁少了前程,吴节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不过为了将来能够遏制女真,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吴节不得不这么做。

    当下也不想在看到李成梁,径直回到书房。

    见吴节回家,家里人自然是欣喜异常。

    同蛾子说了一会儿话,又抱着儿子和女儿玩耍半天,连老三这才小心地进来:“大老爷,小人有罪,请大老爷以家法惩处。”

    说着就要跪下去,吴节自来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性子,忙放下怀中的女儿,一把将他扶起,笑道:“老年别这样,你是府中的老人。吴节从来就没拿你当下人看,在我心目中,你就是连叔。不就是得罪了一个参将吗,就让他跪着吧。”

    吴节也不将李成梁的事放在心上,也不打算见,准备等下派个人过去将他给打发了了事。

    连老三眼眶微红:“大老爷这么说,小人受不起。”

    蛾子也笑道:“连叔何须这样,此事是那姓李的蛮子不对,也怪不到你身上来。再说,又没人叫他跪,他自己在花厅里跪了一日,谁也挡不住。”

    “李成梁自己要跪的?”吴节好奇地问。

    蛾子:“怎么不是,那辽东人还口口声声说是要面见恩相,当面请罪,若不见着老爷,就跪死在那里。”她捂着嘴小声地笑起来:“门房都说大老爷在西苑值守,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府了。可那李成梁就是不信,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恩相怎么可能不回府?哼,恩相,大老爷可不是内阁阁员,这不是满口乱沁吗,若叫别人听去了如何得了?”

    说到这里,蛾子有些期盼地问:“老爷这次回府是不是要过完年才去值守?”

    吴节:“只怕不成,公务繁忙,万岁只准了我一夜的假,明日一早还得去西苑呢!”

    蛾子顿时郁闷起来:“连大年三十也不叫你在家过,这个万岁爷呀当真是不近人情了。算了,老爷是做大事的人,蛾子就着人去将唐姐接来一起热闹热闹好了。”

    吴节点点头,有些愧疚地安慰了她几声,这才回头问连老三:“老连,你是怎么同李成梁阄起来的?”

    连老三有些尴尬,讷讷道:“其实同那个姓李的军官没有关系,是他手下的亲兵见我正在打拳,在旁边出言讽刺,被我给教训了。”

    还没等连老三说完,蛾子就笑道:“老爷你就别为难连叔了,他是口舌也不便给,这事菖蒲知道得最清楚。”

    菖蒲就是蛾子的贴身丫鬟,牙尖嘴利。

    她本是这间宅子的老人,原本服侍赵文华的夫人。

    赵文华被抄家之后,都收押到一起。

    吴节在买这座院子的时候,因为家中人口实在太少,地方又大。报着做善事的目的,从中赎了二十多年轻、勤快又同赵文华没有亲戚关系的下人,算是给她们一条活路,免得被充进教坊司去。

    这个菖蒲从小就长在赵文华的宅子里,对达官贵人,钟鸣鼎食之家的规矩知道得清楚。又不甘心做粗使丫头,进院子之后不知怎么地就讨了蛾子的喜欢。

    蛾子毕竟也不是太清楚这大院子里有什么讲究,觉得这个菖蒲用起来贴心。

    见自家大老爷让自己回话,菖蒲当下就有些得意,就添油加醋地说:“回大老爷的话,这姓李的辽东人好生无礼,听说他得过大老爷的提携,这次来拜门吧,总得要懂些规矩才是。大过年的,冰敬这一条就是少不得的。

    内阁一级三千两往上、六部尚书三千左右,侍郎堂官二千两。大老爷好歹也是翰林院学士,天子身边人,怎么着也得朝内阁阁老们靠拢才是。”

    见她说得俗气,吴节哼了一声:“这种事情也是能用来讨论的?”

    菖蒲连忙告罪,又道:“偏偏这个姓李的不懂得这些,反弄来十几筐不和四六的东西。什么泡菜啊鱼干啊核桃什么的,还有什么飞龙、哈什蟆,看得就让人害怕,哪里又能吃?光风-干的獐子肉和野猪肉、山鸡得就装了好几百斤。野人就是野人,这东西谁稀罕啊!”

    吴节倒是来了精神,作为一个吃货,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冒:“那感情好啊,有野味,蛾子,等下给我煮些来。”

    蛾子又掩着嘴小声笑起来:“菖蒲小蹄子你就不知道,偏偏大老爷还真稀罕这些东西。”

    菖蒲吐了吐舌头:“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这一吐舌头,倒显得非常可爱,吴节也不想在责怪这个小丫头了。

    菖蒲见大老爷不追究,顿时有些放肆:“门房们见他出手寒酸,估计又没得他的门包,直接将东西就给扔了出去,说大老爷不在,让他改日再来。”她却是知道的,这些天大老爷这里拜门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比起以前赵文华在的时候还热阄几分。她不晓得吴节是什么官,但估计比赵老大人还高,还风光。这几日,门房们接门包接到手软,都发了大财。李成梁如此寒酸,自然别想有好脸色。

    “可这里李成梁就是不肯罢休,每日都过来,呆在花厅里守着,说是非要当面拜谢大老爷,于是就天天来这里守着,还带了十几个军汉,在里面喳喳呼呼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叔每日一早一晚都喜欢大拳,他那套拳又慢,不知道怎么地就叫那群人看到了,出言讽刺′并上去同连叔动手。他们除了蛮横,也没什么本事,三拳两脚就被连叔给放翻了。”

    “后来,李成梁出来又同连叔打,也没分出胜负。”

    “然后,在知道连叔是大老爷你最信任的门人之后,李成梁就带这他的手下跪在花厅里说是要当面向大老爷请罪,这下,更有理由留在我们府中了。”菖蒲愤愤不平。

    吴节吃了一惊,连老三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特别是在太极拳大成之后,更是献有对手。当今天下,只怕只有戚虎俞龙才能和他一较长短,就连黄锦只怕也打他不过了。

    想不到这个李成梁的武艺竟然高强成这种程度,这家伙不愧是明朝中后期有名的悍将。

    吴节不禁问连老三:“老连,那李成梁武艺如何,和你打成平手?”

    连老三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老实地回答说道:“李成梁的武艺有些怪,大开大合,喜欢用腿,有北方武艺的特点,不过,挥洒处比北地武功还放肆些。势大力沉,虽然是外门工夫,却已由外入内,算是外门顶峰。其实,当时我同他都有留手。若真放开了打,二三十招内,却也奈何他不得。不过,他的武艺还真是不错,练得是战场上的杀人功夫。”

    吴节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即便这样,李成梁的武艺在全天下也是能派上号的。”

    说完再不讨论这事,就让连老三快下去叫桂枝安排伙食,自己明天一大早就要进西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晚上还得出去见几个要紧人物,没时间浪费在李成梁这个不相干的人物身上。

    就让人出去将李成梁给打发了,说自己已经回府,但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来与他见面。所送的礼物收了,心意已领。至于李成梁亲兵和连老三的过节,不过是大家武艺切磋,没关系的。让李成梁自去山西任职,务必不要辜负朝廷期许云云。

    还别说,李成梁送来的野味还真不错,吃得吴节连声叫好。

    一家人算是提前团年了。

    吃完饭之后,吴节命人备下轿子,换了便装,悄悄出了后门,先去了水生那里。

    按道理,水生是吴节的门人,哪里有他去拜会水生的道理。

    不过时间紧急,又听说水生这几天当值,脱不了身,事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

    刚出院子没几步,轿子外面的连老三就小声在窗边道:“大老爷,有尾巴,大约六七人,武艺好象还不错。”

    吴节心头一紧:“别理他们,继续走,想办法把尾巴给甩了。”

    “放心好了。”

    轿子在小巷里转了半天,总算将那些尾巴给甩了。

    就到了水生值守的地方。

    水生见了自家老爷,大惊,还没来得及上来跪拜,吴节一把将他拉起,道:“水生,时间紧迫,长话断说。我就交代一句话。”

    水生:“大老爷尽管说,只需吩咐下来,水生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吴节森然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朝局就有大变,你自己留个神,一旦五城兵马司这里有什么异动,立即带兵到西苑将我接出来。对了,你手头能调动多少人马?”

    水生:“还能调动三百来人。”

    吴节:“好,就这样,走了。”

    说完,也不废话,扭头就走,准备去裕王府。

    刚一出来,连老三又来报:尾巴又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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