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抱着驸马嚎啕大哭,蔡明越也不能由着她在宫门前哭,只能先抱着她上马车回府。回了公主府,也只遣人去后院告知一声,公主已经回来了,他把公主抱进了他的书房,让人上了热水热茶。

    顺安侧身用热巾敷脸,情绪稳定了,就觉的自己有些丢脸。

    蔡明越让人送些吃食过来,还说温一壶酒来,“在我面前哭,也不是什么大事。”蔡明越宽慰她说。

    顺安脸上的脂粉都被洗干净,露出惨白的底色,她动手把自己的礼冠取了下来,等到炭火温度上来,把礼服大袍也脱了,找了一件蔡明越的褂子披上,反正最丢脸的样子都让他看见了,余下也没有什么不能让你看了。

    蔡明越一直淡淡的笑着看她,他是世家子,自懂事起就知道他的妻子会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名门淑女,就如他的姐妹一样的女人。年少轻狂时也觉得无趣,想着家里横竖不靠他这个幼子顶立门户,何不让他找个称心如意的。

    他娘也是个狠角色,听说他这样的狂言,也不打,也不骂,让人带着他去鱼龙混杂的街道上坐一整天,让他看尽了市井百态,要是瞧见有眼缘的,也尽可上去搭讪。

    就这样足足看了一个月,他娘才问他,“你不想要门当户对的老婆,你告诉娘,你想去哪里找称心如意的姑娘?”

    “这么些天,你可找到了?”

    他没得话回。

    市井里的婆娘,粗鄙可是他这个世家子想都没想过的,和邻居骂街的,坐在门槛上,敞开衣襟就喂奶的,追着年幼孩子打骂的,都足以让他大开眼界。

    偶尔也看到有面容出众,一身粗衣也难掩姿容的女子,他心动遣人去问,下人就苦着脸回来说,那姑娘说话口音重的很,小的听不懂啊。

    他以为是下人故意欺瞒他,再有遇到这样的姑娘,他就自己去问,结果口音听不明白就算了,那口气就让他险些失礼。

    而且能和他正面说话的都是少数,更多的是,瞧着他要过来说话,就跟小兔子一样蹦走不见了,怕生的厉害。

    他娘看见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读过书,自然知道有一句话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些大家闺秀,都是自小礼仪诗书养大的,你尚嫌无趣,那些乡野小户,大字不识几个,你就觉得有趣了?”

    “她们连听明白你的话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蔡夫人说,“你看你姐姐,学的那样周全,到了婆家还是有一段时间举步维艰,你要选了个小门户的女人,她嫁到咱们家来,娘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但是别人呢?妯娌都是名门淑女,来往的也是体面人,你让她从头开始学这些应对之道,她能学的来吗?

    ”

    “她被人看不起,你就面上有光了?”

    “娘,你不要说了。”蔡明越心灰意冷的说,“随便你给儿子找什么媳妇,儿子没有二话。”

    没想到相看淑女的时候,吧唧,顺安长公主就落在她头上,他爹倒是跟他透了实话,“陛下嘱意你,咱们也不能在这样的事上驳陛下的面子。”

    “驸马难做,爹知道。”

    “顺安长公主的脾性,爹替你打听过,不是个会摆公主架子的人,你明面上恭敬些就是。”

    “爹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不管爹娘给我说的什么媳妇,我都没有二话。”蔡明越说。“公主就公主,我也不亏什么。”

    他爹为他的懂事老坏宽慰,转头就很他大哥商量,多分一点家产给他,不要在公主府抬不起头来。

    十里红妆,公主府里,蔡明越第一次见到妻子的脸,顺安长相不差,蔡明越一看,比预想好,心里就很开心。

    再公主温良贤淑,在魏国公府也如新媳妇般行礼敬茶,和娘,嫂子姐妹都能相处融洽,蔡明越更觉得值了。

    新婚后三个月,公主就有孕,她没说要给他抬妾,但是也从不干涉他在驸马府的行为,就是说他要在驸马府纳个小的,公主也没意见。

    不过蔡明越是个守规矩的人,新婚燕尔,也不急在一时,虽然不留宿公主府,也会每天过去跟公主说说话。

    其实看的出来,公主当时对他的行为也很迷惑,但是她也一直没问。

    是啦,像这样的名门淑女,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公主先产子,隔半年后又有孕,诞下女儿,儿子女儿都是落地报上去,陛下就给封了郡爷郡主,可见对长公主的看重。

    自诞育儿女后,公主越发的柔和温厚,就是最严苛的四姨母在一次家宴上也说,明越是有夫妻福气的,得了一个好妻子,再没谁能比的上。

    身世就不说了,容貌人品样样都是出众的。

    他娘提醒他,千万不要做了错事,伤了公主的心。

    让她伤心他倒是不会做,要是能让她变脸,他就乐此不疲。

    公主和奶娘闲谈,说驸马越来越调皮,如今就跟养了两个儿子似的,这话让他听见,让他得意了许久,他就不想公主在他面前是个菩萨似的,好虽好,一点人气都没有。

    公主是五个月前不对劲的,总是轻锁着眉,像是有什么愁事,对他的撩拨也爱搭不理,常让人把孩子往他怀里一搁,就是应付他了。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然后公主就说没事,再在他面前,又是一丝不露的板正,能写到书上的完美夫人行为准则。

    然后这一个月里,越发的不对劲,对孩子格外的纵容,丝毫没有先前的严厉,和他欢好时还会逼他发誓,日后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会对孩子们好。

    他是一头雾水。

    但是过后一琢磨,就猜到,许是公主在做什么危及生命的大事。

    若是旁人,此时就该担心害怕了,蔡明越不一样,他担心之外,其实是开心,也许从少年开始,他就想要一个不那么中规中矩的妻子的想法就一直深埋在心。

    比如,今天看到公主在他面前这样哭,他只觉得公主可爱,心里软软的。

    顺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后看着驸马。“你就不怕我做的是掉脑袋的事?还连累你一起?”

    “咱们家的身份,除非你是要弑君,不然连累不到头上去。”蔡明越说,“陛下对你那样好,你也没有理由去弑君啊。”

    “不是弑君,也差不多了。”顺安说,“我给太后下药了。”

    蔡明越的酒杯停在嘴边,神色愕然,“太后这些天反反复复的病情,都是你的缘故?”

    “我以为是我的缘故,其实不是我的缘故。”顺安说,“所以我才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蔡明越说,“你从头跟我说。”

    顺安就从她母妃说起,然后说道自己买凶下毒,“本来今天进宫,是想跟陛下坦白,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自尽,保全孩子和你不受牵连。”

    “哪知道,进宫陛下面也没见着,在荣华宫待了大半年,最后娘娘说,大嬷嬷是收的丽太妃的钱,办的丽太妃的事,这里头根本就没有我的事。”顺安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我那些钱不都是白费了吗?”

    “白费了就白费了。”蔡明越说,“总好过你身上背了一个弑母的名头。”

    “那陛下知道这其中有你的事吗?”

    顺安迟疑的摇摇头,“娘娘没说,我进去跟她说的时候是屏退左右的,但是娘娘回来跟我说的时候,身边时有人在,像是完全把我说的那些都当不存在了。”

    “若是陛下不知道,只有娘娘知道,那就是大好。”蔡明越说,“其实你完全不要着急,也许这事根本落不到你头上。”

    “你不知道。”顺安说,“等宫里召我去,我还怎么替你们求情?”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蔡明越说,“下慢性毒药是什么好招,太后害了母妃,咱们可以大可以想别的办法报复回去。”

    顺安怔愣的看他,“你不觉得我可怕?”太后怎么说,也是她的嫡母,子杀母,是大罪。

    “冤有头,债有主。”蔡明越说,“她若当年仁慈,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他看着顺安,“你既害怕我会觉得你可怕,怎么会这么老实把话都说了?”

    “这不是你说的吗?”顺安喃喃说。“夫妻同体,我以为我能一己之力把这事解了,陛下不会大肆宣扬这样的丑闻,等我死了,也不耽搁你再娶。”

    “但是我没想过,就算我死了,你和我夫妻一场总不是假,陛下也许会因此迁怒你,所以,总该要让你知道缘由才成。”

    “你怎么就没想过,好好的妻子,进宫就没了,我不会去跟陛下问个说法呢?也许因此被陛下迁怒,郁郁不得志个几十年,别说再娶了,也许等不到孩子长大,我就先死了呢。”蔡明越说。

    顺安看他,“不要瞎说。”

    “这是实话。”蔡明越说,他抓住顺安的手说,“就让这件事成为你最后一件隐瞒我的事,日后,无论多大的事,都要告诉我,我和你同担。”

    顺安又流眼泪了。

    蔡明越给她擦拭眼泪,“欠贵妃的情,我也同你一起还。”

    “可是,这会跟公公的立场不同的。”顺安说,“若是陛下执意要立贵妃的儿子为嗣,我的立场,就是要支持他的。”可这就是跟大部分人作对。

    “你的立场就是我的立场。”蔡明越说,“家里人也管不着我了,毕竟我是驸马,嫁入皇家,就是皇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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