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道:“秋哥哥这么着急着要走,却是为何?”随即将脸一沉,又道:“我一来你便要走,莫非是故意要避开我吗?”

    楚天秋本已出了门口,闻言之下一怔,止步回身,苦笑道:“舜妹何出此言?”

    苏舜眼圈一红,泫然欲滴,说道:“刚才是不是母亲来找过你了?”

    楚天秋秋怔道:“你怎知道?”随即又恍然道:“你既舅妈来,却为何不出来相见?舅妈很是掂念你。”

    苏舜哼了一声,道:“母亲此来为得是卿妹,她心里只掂念卿妹,竟连问也没多问我几句,哪里还会有我?”语气似嗔还怒。

    楚天秋听完,先还以为苏舜是以说笑,后又见她神色语色都不对,素知她爱弄小性,但他没想到她会在这事上任性生气,怔了一怔,说道:“舅妈因知你和我在一起,故不十分担心你。反倒是卿妹离家月余,据说上京来了,可是直在现在还不见人影,舅妈担心也是情有可愿!你却为何责怪起舅妈了?”说到最后,脸色一沉,语气也不免有些严厉。

    若在以往,苏舜怕是早就与楚天秋发火了,此次却是反常,听完只是脸色变了变,神色闪烁,口里说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卿妹吗?”

    楚天秋脱口道:“我也当然担心卿妹了,所以才要你在这里守护着如烟姑娘的安全,我要去寻卿妹。”

    苏舜心里怒极,脸上却显得甚是平静,咬了咬牙,道:“秋哥哥心里就只想着卿妹,可曾想过我,担心过我?”

    楚天秋苦笑道:“我俩现在虽不是天天见面,总也时常见面,你又没甚事,何来让我担心的?”

    苏舜道:“那你见不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楚天秋心想再这般纠缠下去,终不是个头,急于打发了她,遂道:“当然会想你了。”随即又道:“我现在真得要走了,你一定要守在这里,可不许要乱跑了。”说完就走。

    “口不由心!”苏舜嘴里嘟囔了一句,随又向楚天秋喊道:“你这么急于去找卿妹,却知道哪里去找?”

    楚天秋闻言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想道:“天下之在,我却真得又该那里去找卿妹?便是这偌大的京城,恐怕一时也难以找到!”心烦意乱,不由得发起怔来。

    见到楚天秋为了苏卿的安危显得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苏舜心里气怒欲狂,强忍着没有发作,嘴里冷哼道:“不如找卿妹的事交给我好了,你在这里守护柳姊姊。”一面说,一面走出屋来。

    楚天秋怔道:“你能有法子找到卿妹?”

    苏舜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能找到人,保证将卿妹完完整整地交到你面前。”说着,继续往外走。

    楚天秋道:“你却又要去哪?”

    “去找你的卿妹!”苏舜说完,头也不回,将脚一跺,纵起空中,然后化作一道遁光星驰电掣般地飞走了。

    这时红日渐高,已近中午。楚天秋正自怔怔出神,听得后院里有了响动,想是柳如烟和小兰主仆都已睡醒起床了。因昨日柳如烟劫后余后,又劳累了一天,睡得较晚,故主仆都这时才醒来。

    过不一会儿,果听后院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朝前院走来。随着送来一股幽香,一个俏立的身影已到了近前,正是丫环小兰。

    “原来楚公子早已起来了!”小兰见到楚天秋呆立院中,稍显意外,道了声早安后,又道:“公子昨夜睡得可还惯?”

    楚天秋暗笑道:“我本就一夜没睡!”见到小兰一派天真活泼的样子,又想道:“夜里所发生的事,显然她们主仆俩还不曾知觉,这样正好,免得给他们添麻烦。”虽说苏舜去寻苏卿了,可他心里终觉不放心,想着能亲自去寻,可是柳如烟主仆俱是一介弱流,若李林桧带人再来,甚是堪忧,心里正自左右为难,委决不下。

    小兰玲珑剔透,早看出楚天秋神色恍惚,定有心事,轻轻一笑,说道:“看公子的样子,似是一夜没曾合眼,莫不是有甚心事?”

    楚天秋正要说话,忽听环佩叮当,幽香送鼻,柳如烟已然走了来。一面走,一面对小兰轻嗔道:“休在这这多嘴罗嗦,还不快去伺候楚公子梳洗。”说话间,已然到了面前,冲着楚天秋敛衽一礼,又道:“楚公子早安!”

    楚天秋笑道:“柳姑娘早安!”才见柳如烟显是经过了一番精细的梳妆,竟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此时她穿了一袭白衣,外着一屋轻纱,发髻高挽,并还簪着一支翠珠;风髻露鬓,淡扫娥眉,肤白如玉,细润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动,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楚天秋看得砰然心动,不由得呆了呆。

    柳如烟见到楚天秋痴迷的神情,芳心鹿跳,玉靥微红,羞涩地低下头,轻弄着衣角,竟不知说什么了。

    小兰见状噗哧一笑,随即转身走了。

    楚天秋听得小兰的笑声,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又羞又愧,遂道:“柳姑娘这两日来迭生变故,加之昨日又劳累了一天,怎不多睡一会儿?”因觉得场面略显尴尬,故用话掩饰。

    柳如烟笑道:“我昨晚一觉睡到了天亮,睡得甚是安稳,想是全因楚公子之故。”

    楚天秋懵然不解,怔问道:“与我何干?”

    柳如烟道:“困有楚天秋在这守护着,我便不怕那李林桧再来害我了。”说到这,心里犹有余悸,随又想到楚天秋就在身旁,又无比的安稳塌实。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见小兰又来了,嘴里说道:“早饭我已备好,只伺候楚公子梳洗完毕,便以可用饭了。”

    早饭甚是精致,显是柳如烟对小兰仔细吩咐过的。两人相对而坐,柳如烟殷殷劝说,楚天秋因得知了苏卿的消息后,始终难以放心,虽面对着可口的饭菜,却也食不知味。

    柳如烟虽也看出楚天秋藏有心事,却觉不便相问,遂装作未睹。饭后柳如烟笑道:“楚公子可不随小妹到楼上一坐,听我给你抚上一曲。”说着,强拉着楚天秋上了闺楼。

    楚天秋无可奈何,只得随着柳如烟到了楼上。甫一进到闺房,只觉幽香扑鼻,醺人欲醉。虽说这已是第二次进此闺房,却又与上次不同,仍不由得心跳砰砰,神慌意乱。

    柳如烟全未察觉,请楚天秋坐下后,将身轻轻一转,如翩鸿一般到了矮几前,晧腕轻舒,纤纤葇荑放在那张古琴上,随即轻轻一拨,声韵悠然悦耳。随听柳如烟问道:“楚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楚天秋强笑道:“今日难得闻听姑娘的雅奏,无论是甚曲子,你只管奏来就是。”

    柳如烟莞尔一笑,道:“小妹便要献丑了!如若抚得不好,公子莫要笑我。”随即轻拨琴弦,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律,双手十指运功,舒缓优美;其琴声忽而如潺潺小溪,静静地淌过原野;忽而如高山流水,叮叮当当奔流不息;忽而如静夜里小虫儿哝哝;忽而如悠林里小鸟儿窃窃私语;忽而如小河激流勇进;忽而如江水滔滔;忽而静如大海;忽而如波涛汹涌;忽而如万马奔腾;忽而如江河止水;忽而如鹤翔于浅滩;忽而如鹰击长空;忽而如凤舞于九天……。其音空旷,其音悠远,其音绵绵,不绝于耳,使人如临其境,妙不可言。

    曲虽终,盈盈于耳,余音犹存。曲之美妙,竟是从所未闻。

    良久之后,楚天秋才恍然醒悟,抚掌赞道:“姑娘琴艺真乃神乎其技,古之嵇康伯牙也怕有不如。”

    柳如烟笑道:“公子谬赞了!我怎敢与古之琴圣嵇康伯牙相比!”随即又道:“若公子喜欢听,小妹再与公子奏上一曲。”随手又将墙上琵琶取下,抱在怀里,玉指轻弹,竟铿铿锵锵地又奏了起来。一边弹奏,还一边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晰。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泗。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唱得是诗经里的一首《蒹葭》。

    歌声清脆婉转,如黄鹂鸣叫,如翠鸟弹水,好听已极。曲妙歌美,相辅相成,直如天簌。

    一曲唱罢,楚天秋竟不知用何种语言来赞美柳如烟了,只是不住地点头抚掌。

    柳如烟抿嘴一笑,道:“让公子见笑了。”

    楚天秋叹道:“初闻柳姑娘琴技歌喉,真如天簌之音,人间竟难得几回闻呀!”

    柳如烟笑道:“若公子不嫌,小妹可时时与你演奏。”意语双关,情味深长。说完此话,柳如烟竟也羞红了脸,低首抚弄琴弦,以作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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